第56章 抽丝剥茧（1 / 1）
“赵老三。”王大海愤怒的大吼了出来。
王大海像一头蛮牛，一步踏上前。高大的身影加上夕阳的余光变成了巨大的阴影，瞬间吞噬了赵老三。
“给老子抬起头，好好的看着老子。”
赵老三浑身一抖。他不敢抬头，但是求生的欲望让脖子像被无形的手掐住，颤抖着抬了起来。
他的眼神，已经如同受惊的老鼠，刚触到王大海的视线，就惊恐地缩了回去。
“眼睛不要移开，好好的看着我。”王大海的声音平静，一字一顿，但每个字都砸进赵老三耳膜深处：
“我问你！”
“德顺爷把那公账折子，看得比他亲孙子眼珠子还紧。这事儿是谁告诉你的？。”
“嗯？德顺爷跟你喝过血酒？跟你拜过把子？还是你特么钻他老人家被窝里听来的？。”
赵老三脸上最后一点血色，“唰”地褪尽。嘴唇哆嗦得不成样子：“我就是听旁人提过一嘴。”
“听谁说的？。”王大海的冷笑一声。捏住赵老三的肩膀，“村里谁不知道德顺爷的嘴是焊死的铁门？。这种戳全村肺管子的事，他能往外漏？。赵老三。你特么的放狗屁。”
“我真没有，我...”赵老三还想挣扎，声音抖得不成调。
“没？”王大海粗暴打断，再逼一步。灼热的气息喷在赵老三脸上：
“那我再问你？”
“你赵老三。平时多分出去半斤鱼都能蹦起来骂祖宗十八代的主儿。最怕沾屎怕惹骚。今天怎么特么的转了性？。”
王大海的唾沫星子溅到赵老三脸上，每一个字都很重：
“比老子还急赤白脸？。催着老子去动那存折？还说什么‘过了这村没这店’？”
“你赵老三。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高风亮节’。什么时候这么有文化？这么‘舍己为公’了？嗯？”
最后的“嗯”字，如同重锤敲在破鼓上。
“我这不是为了大伙儿为了船队。”赵老三的辩解，虚弱得像垂死的蚊子，额头冷汗“啪嗒”砸进土里。
“为了船队？”王大海嗤笑一声，笑声里的寒意，让空气都低了几度。
“我看你是为了你自己吧。”
“为了你那宝贝疙瘩水生吧。德顺爷的事是水生说的吧？”
轰隆，这一刻赵老三身体剧震，眼珠子暴凸，心底最深的秘密，被王大海硬生生从烂泥里刨了出来，曝晒在烈日下。
王大海冰冷的目光，直接锁住这瞬间崩溃。心中明白了七八分。
他声音陡然沉了下去：
“是不是有人跟你嚼了舌根？”
“关于水生？”
“是不是说”他的语速骤然加快。如同连珠炮。每一发都精准轰击赵老三的记忆深处。
“水生跟着老子出海发了财，是捞着了‘大钱’，犯了忌讳？招了不干不净的东西？。嗯？。”
王大海思考了片刻，接着说道：“我想想”他微微眯眼，回想起那些江湖骗术：“是不是有个装神弄鬼的算命瞎子，或者什么‘半仙’‘高人’。”
“给你灌了这些鬼话？”
“然后告诉你”王大海的声音竟然直接模仿出了算命先生的调子：
“想保水生娃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就得按我们说的做？。”
“就得配合我们。破了玲珑‘局’？还认识一个县里的当官的朋友，他手眼通天，让你家发财？”
“你说是不是呀？”
噗通。
赵老三的心理防线，在王大海这直击灵魂的逼问下，直接崩塌。
他双腿直接一软，整个人像烂泥一样瘫下去。
要不是王大海铁钳般的手还攥着，他早已瘫倒在地。
这一刻绝望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间将他淹没。
他已经明白，他肯定是被骗了，而且被骗的很彻底，这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因为王大海当时没在身边，却把那些话全部复述出来了。
“哇。大海。我真糊涂啊。我不是人。我是畜生呀。我差点害死了我们村啊。”赵老三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嚎。
他的涕泪糊了满脸，开始用手疯狂抽打自己耳光。
“是有个算命的姓冯在村口老榕树下他说水生跟着你发了‘金鳞’财，但是却捞了龙王爷的宝贝犯了‘五鬼搬运’的大忌啊。”
“要损水生的福寿轻则伤残重则重则要命啊。水生不能有事的，他是我们赵家的单传啊。”
“他还说只有破了那‘五鬼’，水生才能平安，他让我当他的‘眼’盯着你家，盯着公账，盯着谁跟你不对付的。”
“水生昨天不是受伤了吗，他说这都是‘五鬼作祟’的苗头，主要是你犯了事，你拿了水生挡灾，所以只要你有什么动静，就要立刻去县城‘好想来’招待所报给他，而且他县里的朋友官当的大，可以给我们村一条活路啊。”
“现在我知道了，都是我鬼迷心窍我该死啊。呜呜呜”
果然。王大海心底一声冰冷的狞笑。“他知道，赵老三不是知道自己错了，是知道这一次直接让水生难堪了，影响到他们一家了。”
随后脑子也在飞速运转着，这完全是江湖上这“蜂”团伙作案的手法。
经典的江湖骗局。
有那算命的老狗打前站，埋钉子，下钩子，知情报。
假张主任那伙人冒充官身。用假政策，假官威，来亮獠牙。
好一个环环相扣的毒计。
目标就是琼崖村的血汗钱。
瞟了一眼脚下这摊涕泪横流、自扇耳光的烂泥，王大海眼中只有冰冷的厌恶。
这个蠢东西，怎么做?现在直接送公安局？那不行，这样就打草惊蛇了。
现在，他还有价值，他是破局的棋子。现在要先稳住他。
“现在知道嚎了？知道扇耳光了？”王大海声音没有感情，手上力道微松，“哭天抢地顶个屁用。”
“真想赎罪？你真想救你儿子？真想摆脱那狗屁五鬼？。”
“就按老子的话做。一个字都不许错。”
赵老三知道戴罪立功的机会来了，这时如同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猛地抬头。浑浊泪眼里爆发出急切的求生欲：
“大海。你说。让我往火坑里跳，我都不眨眼。”
“听着。”王大海语速平缓，尽量把指令清晰准确的下达下去：
第一：你先稳住那个算命的，别让他跑了。
“把你脸上这副死了爹娘的怂样给老子收起来。”
“擦干猫尿。去招待所和他说王大海被‘张主任’彻底唬住了。急疯了。正满村磕头作揖筹钱呢。然后像个没事人滚回村里去。”
他如果中途问你其他的，你就和他这么说：
“王大海的钱还没凑够。还在想办法。”
“记住就这一句，钱没凑够。”
“别的一个字不准提。尤其老子识破这事儿烂肚子里。”
“要是露馅儿”王大海的声音降到，“你知道后果的，想想水生和你们家以后在村里还能不能好好生活。”
赵老三立刻小鸡啄米一样的点头，不敢有任何意见。
第二：明早跟我好好的演戏，抓大鱼。
“明天清早。跟老子去船厂门口。”
“再去会会那个狗屁‘张主任’和他的人。”
“到了那儿给老子把戏演足了。”
“表现得比老子还急。”
“一个劲儿催老子赶紧把那‘诚意金’。双手奉给‘领导’。”
“要让他们觉得咱俩就是砧板上的肉。”
“已经被他们捏得死死的。就等着挨宰。”
“懂不懂？。”
“等着回到村里后，偷偷去找德顺爷。”
“把今天这摊子烂事从头到尾。一五一十。”
“你怎么被姓冯的骗，怎么当内鬼，假张主任一伙怎么下套，老子这抓鬼计划，
全特么给德顺爷倒干净。一个字不许藏。”
“让老爷子心里有本明账，让他好好的稳住村里，管住所有人的嘴。”
赵老三疯狂点头，指天赌咒：“明白。再坏事儿。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断子绝孙。”
王大海最后盯着他，一字一句的说道：
“记住水生没事。”
“他的福气是自己下海搏的风浪。是船队兄弟流的血汗挣的。”
“不是狗屁算命瞎子喷的粪。”
“这事儿办漂亮了”
“你或许只被拘留几天，后面还能在琼崖村喘口气。”
“要是办砸了，你知道后果的。水生也别想待在船队了。”
看着赵老三连滚带爬消失在土路尽头。
王大海脑内也没有停歇，身体已拧转发力，动作快得惊人，直扑丰琼县公安局。
风卷着尘土味扑在脸上，脚下碎石在他沉稳有力的步伐下迸溅。
对付这种胆大包天、组织严密、计划周密的诈骗团伙？他们敢冒充国家干部？
那就借公安的铁拳，行雷霆手段不可。
他一把推开公安局大门，值班民警刚抬起眼。
“同志，重大报案，有团伙冒充国家计委干部诈骗，十万火急。”王大海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直接地砸在值班台上，瞬间压过了大厅的嗡嗡声。
值班的众人全部疑惑的看了过来，小年轻楞了楞，看着王大海这做派，竟然下意识站直：“同志，您别急，坐下慢慢……”
“同志，这拖不得。”王大海往前一倾，手掌按在台面，震得桌面上的茶杯一跳，严肃的说道：“明天早上八点，顺发船厂门口，钱一过手，他们人就会走脱。那是琼崖村几百户共同造船的血汗钱。请立刻通报领导。这是重大的诈骗案件。”
这爆炸性信息和王大海全身透露出来的紧迫感，立刻引来了旁边一位中年警官。他眉头一拧，快步上前，目光扫过王大海：“同志，什么事？我是刑侦队长周卫国。”
王大海深吸一口气，语速清晰平稳：
“周队长。就在刚才，我遇到了有人冒充国家计委干部，涉嫌重大诈骗和伪造公文。而且他们团伙组织严密，分工明确。是标准的‘蜂门’的老千局。”
“‘蜂门’？”周卫国瞳孔骤然收缩。这两个字的分量，他这个老刑警太清楚了。
“对。”王大海声音沉稳，解析脉络如同拆解熟稔的机关：“这个团伙内部分工明确其中有情报组，就在县城‘好想来’招待所，名字叫做冯全。他利用迷信操控我村赵老三做内鬼，窃取公账存款、负责人行踪等要害信息。辛亏我发现的早，现在赵老三已被我控制，随时可作证指认冯全。”
“另一边他们还分为行动组：主犯冒充县计委‘张主任’带同伙。伪造县计委红头文件。以‘政策扶持’为饵，编造‘新航道规划’施压，目标是我村集体造船款。交易时间明早八点整，顺发船厂门口，以收‘启动诚意金’为名交接赃款。”
周卫国倒吸一口凉气，脸色瞬间沉得像水。冒充、伪造、内鬼、精准诈骗集体财产，而且这年轻人，说话条理清晰，四平八稳，更让他信了三分。
“证据？”周卫国追问，手已按上对讲机。
“证据链清晰。”王大海语气笃定，条理分明，一条一条的说了出来：
“1.人证：内鬼赵老三，亲口招供，可当场指认冯全及假‘张主任’。”
“2.物证（抓现行）：假‘张主任’身上必携伪造证件及盖假公章的红头文件。明早交易现场，人赃并获，铁证如山。”
“3.节点锁定：冯全在‘好想来’位置固定。行动组明早八点船厂交易，时间地点固定。”
王大海向前半步，直视周卫国，沉声道：“周队长，情况就是这样，战机就在明早八点。”
这番话，条理清晰，要害精准，证据链明确，瞬间击中了周卫国的神经。
他眼中精光爆射，猛地一拍桌案：“好。好一个‘蜂门’。好一个明早八点。这伙人胆子包天了。”
他根本不等王大海再说什么，职业本能让他瞬间决断：
“小陈。立刻通知技侦、抓捕一组行动。目标：‘好想来’招待所，嫌疑人冯全。秘密抓捕。给我搜仔细了，找出他们联络的证据。动作要快，绝对不能惊动任何人。”
“老李。你带二组，跟我走。现在就去顺发船厂。实地踩点，制定明早抓捕方案。在假‘张主任’亲手接过赃款的瞬间——收网。人、赃款、特别是那份伪造文件，必须同时拿下。”
部署完毕，周卫国锐利的目光倏地看向王大海，语气斩钉截铁：“这位同志。跟我去船厂，路上详细说明情况。另外，赵老三”他语气加重“你可必须把他给我牢牢稳住。确保他明早准时出现在船厂，配合行动。他是关键一环，绝不能出半点纰漏。”
看着周卫国雷厉风行、精准高效的部署，王大海紧绷的心弦才真正一松。他沉稳点头：“明白。周队，赵老三交给我，保证到位。”
第一步，成了。
接下来便是明早，请君入瓮，关门打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