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铁蛤蟆叩棺(1 / 1)
“咣当。咔哒。嗤——。”
一连串刺耳的金属撞击和高压泄气声,在逼仄的铁壳舱室里炸开,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最后那声闷响落下,厚重的圆形舱门彻底锁死,将“向阳红09”船舱的光亮和人声彻底隔绝。
王大海感觉自己被塞进了一只冰冷钢铁巨兽的胃袋,寒气瞬间钻进骨头缝里。
眼前只剩下仪表盘上几点幽绿的微光,在黑暗中不安地跳动。舷窗外,两束探照灯光柱,如同两柄锈蚀的断剑,艰难地切割着浓得化不开的墨蓝深渊。
这里是国内第一个饱和潜水舱,取了个接地气的名字叫“铁蛤蟆”,在其中有点狭窄的内部,混着着一股奇怪的气味,沉甸甸压在胸口。
王大海、罗三浮、孙教授,再加上代号“铁钳”(管机械臂)和“秤砣”(管动力姿态)的两个老水鬼,五个人挤在这钢铁子宫里,连转个身都费劲。
“深度,50米。”孙教授的声音从通讯器传来,目光像焊在了深度计和压力表上。他刻意压平的调子,尾音还是漏出了一丝紧绷,“国产氦氧重潜装具的极限,到了。压力稳,系统正常。准备放牵引缆。”
“嗡”
舱底传来低沉的机械运转,整个铁疙瘩猛地一颤。
随即,是那种缓慢和无法抗拒的下坠感。
窗外的墨蓝,眨眼就被纯粹的黑暗吞没。
探照灯光柱徒劳地劈开虚空,只照亮了翻卷的浮尘,和那些被扭曲逃窜的幽灵般的深海浮游物。
“稳住气儿,大家伙们。”罗三浮的声音沉稳,语调平缓有力,给队伍带来着力量。
他几乎把脸贴在厚重的舷窗上,眼神微微眯起观察着外面的情况,估计是为了活跃气氛,笑着对着王大海说道:“这铁疙瘩肚子里,跟你家那网箱比,哪个更自在?”
王大海笑着吸了一口气,让这浑浊的味道填满自己的肺,微笑着回应“罗警督,虽然这里头憋屈。但心里头稳当。想起来可比周慕云那二手潜水设备好多了。”
“好。要的就是你这股子定海神针的劲儿。”罗三浮赞了一声,鹰隼般的目光在深海里扫视,“孙教授,声呐图呢,目标区有没有动静?。”
只见孙教授一阵操作,屏幕一闪,密集的波纹扭曲着拼凑出海底地貌。
“目标轮廓清晰。直线距离四百八十米。但是”孙教授的声音急促,貌似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罗警督。‘铁板沙’边缘的回波乱成一锅粥。船磁干扰,地磁场异变,磁力计读数飙得邪乎。干扰源强得离谱。王大海,你说的那些东西应该就在前头了。”焦虑几乎要从耳机里溢出来。
砰。
话音未落,整个舱体毫无征兆地狠狠一歪。
像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猛推了一把。王大海的肩胛骨重重砸在冰冷的舱壁上。仪表盘上几盏红灯疯了似的狂闪。尖锐刺耳的警报蜂鸣瞬间撕裂死寂。
“怎么回事?快点上报。”罗三浮厉喝炸响,身体也瞬间紧绷,已经随时进入了作战状态,手掌“啪”地拍在通讯面板的紧急按钮上。
“报告罗警督。”“秤砣”的脸色严肃,手指在控制台上操作已经快得模糊,播报精准有力:“左侧推进器遭强紊流重击,动力骤降三成。蛤蟆现在有失控风险。”
舷窗外,探照灯光柱疯狂扭曲摇曳。
浑浊的海水裹挟着泥沙和诡异的絮状物,在光束里搅成一个巨大的漩涡。
那狰狞的边缘,正贪婪地撕扯着笨重的“铁蛤蟆”,要将它拖入深渊。
“铁板沙乱流又变得更严重了。”,“秤砣”的头皮炸开,“罗警督,现在我们不能硬顶。再深入进去就有被绞碎的风险。”
“慌个屁。都给我顶住了。我和大海那时候用二手潜水设备都能顶得住,要相信“蛤蟆”的能力”罗三浮的吼声如同定海神针,瞬间压住舱内弥漫的恐慌。
他全神贯注的盯着窗外狂暴的漩涡边缘:“孙教授。开主动规避声呐。最大功率。给我扫透这鬼漩涡。
‘铁钳’,稳住。右舷推进器顶到爆缸。大海。这时候就靠你的经验进行判断了,你的眼特别毒,全船的人都靠你了,仔细看清楚,哪边能钻?快”
王大海马上遵从命令,眼球因为睁大而头皮发麻,在黝黑海底找到那一丝生机:“右,贴右边。就那块凸起的黑礁石,像鲨鱼鳍那个,别直撞漩涡,往右边再靠一点,蹭着边儿绕。”
“明白,右满舵,右舷推进器动力输出120%。顶住,给老子顶住。。”“铁钳”脖子上青筋暴起,粗壮的胳膊玩命般一推操纵杆。
与此同时,舱体侧翼那支粗壮的机械臂“呜嗡”一声撕裂水流,巨大的钢爪带着万钧之力,“哐当。”一声,狠狠凿进旁边一块坚固的黑色礁石基岩。
吱嘎——。
刺耳的金属摩擦和岩石崩裂声透过舱壁钻进来,酸得人牙倒。整个“铁蛤蟆”发出一阵令人心悸的呻吟,在狂暴的暗流中筛糠般狂抖。
不过靠着机械臂的蛮力死拽和推进器的疯狂嘶吼,这铁疙瘩险之又险地擦着那片死亡漩涡翻腾的边缘,硬生生挤了过去。
舱内一片死寂,只剩下拉风箱似的粗喘和心脏擂鼓般的“咚咚”声。
刚才那十几秒,感觉龙王爷的鼻尖都蹭凉了。
“呼”罗三浮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仿佛要把胸腔里的惊悸都吐出去。
他抹了把额头,随即重重一巴掌拍在王大海肩膀上,力道隔着潜水服都透着一股滚烫:“好小子,你这双眼,顶得上十台声呐。头功。”
他扭头望向舷窗外渐渐消散的死亡漩涡,眼神淬了冰,声音透过通讯器,低沉清晰地砸进每个人耳朵:
“刚才那鬼门关,就是这‘镇海国’头一道看门狗。胡海山这老鬼,‘南海王’的名头不是白捡的。死了几百年,连埋骨地都透着一股邪性狠劲儿。”
他顿了顿,给众人一点喘息的时间:
“京城那边,研究院的老学究,科学院的院士,关起门来争得脸红脖子粗。最后,拍板认定了——那玩意儿根本不是什么棺材,活脱脱一个带机关的深海堡垒。里面塞的,可能捅破天的泼天秘密。”
“活的?。”王大海倒抽一口凉气,眼珠子瞬间瞪得溜圆,“罗警督,这话从何说起?”
“对,活的。”罗三浮眼中闪着近乎狂热的光,“胡海山搜刮了一辈子的奇珍异宝,连他自己,据说都封在这椁里。
可他怕啊,怕后世有人来摸金。所以,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的古老邪典里,他弄到了一种叫‘海髓’的鬼东西。”
“海髓?”王大海和两个潜水员同时脊背一凉。
“一种只在深海老坑、古籍里提过一嘴的活物。”罗三浮的声音依旧沉稳,淡淡的说道“说它像条发光的巨型鱿鱼?还是能控水的深海蠕虫?鬼知道是什么。但那帮专家拼了老命,得出个吓死人的结论——胡海山用了早就绝户的邪门法子,把这‘海髓’的核心,硬生生嵌进了椁壁的夹层里。把它当成了永动的‘命根子’和‘看门狗’。”
“嵌嵌进去了?那鬼东西能听话?”王大海这是两辈子第一回听到这事,大脑都又点转不过来。
“听话?它自个儿就是活物。一个被囚了几百年、怨气冲天的活祖宗。”罗三浮语速飞快,“想想上次那要命的红雾。那钻脑浆子的鬼叫。专家高度怀疑,那红雾就是‘海髓’身上散出来的玩意儿,能迷魂索命。它还能用咱琢磨不透的法子,操控水流——刚才那鬼打墙的漩涡就是它搞的鬼。甚至它能招来、驱使深海里最凶最怪的那些掠食畜生。”
他顿了顿。“那鬼哭狼嚎的动静”“铁钳”忍不住插嘴,声音还哆嗦,“也是这‘海髓’在嚎丧?”
“八九不离十。”罗三浮用力一点头,“是‘海髓’自个儿震天响?还是它指使着能发次声波的共生鬼东西在叫唤?都有可能。
这鬼玩意儿,就是胡海山搁在自家坟头上的一条不吃不喝、能活上千年的‘恶龙’。周慕云那帮蠢贼上次撞上红雾鬼叫,纯属瞎猫撞上死耗子,不小心捅了这‘海髓’的腚眼,差点全交代了。”
这石破天惊的话,让狭小的铁舱死一般寂静。
深海巨棺里,封着活了几百年的远古怪物当防盗机关?这哪是考古,简直是撞进了深海妖窟。
‘那咱们怎么进?’孙教授的声音透着急切,‘总不能跟这活了千百年的‘海髓’硬碰硬吧?它的手段刚才那漩涡你也瞧见了。’
“硬碰硬?那是蠢驴撞南墙。”罗三浮咧嘴一笑,白牙在仪表微光里闪过寒芒,“专家把那残图都快盘出包浆了,发现椁身上有几处邪门的‘气孔’。
位置刁钻,形状古怪。估摸着就是‘海髓’喘气儿、也是它最要命的命门。咱们这回带的‘硬货’里,就有专门招呼深海巨物的强效麻药。只要逮住主气孔,机械臂精准注射进去,嘿嘿,保管让它睡成一条死长虫。”
“找到了。”孙教授突然一声变调的嘶喊,激动得破了音,手指几乎戳在声呐屏幕上,“声呐穿透干扰了。轮廓清楚。就在正前头。距离二百米。”
唰。所有目光瞬间钉死在舷窗外。
探照灯光束猛地刺破黑暗,结结实实地撞上了一片巨大、平整、泛着幽冷金属寒光的斜面。非金非石,冰冷厚重,透着股亘古的死寂和令人窒息的威严。强光之下,巨物无声,却散发着令人灵魂战栗的压迫感。
“镇海椁”。已经近在咫尺。
比上次惊魂一瞥更加庞大,更加摄人心魄。它哪是棺材,分明是一座沉眠于幽冥的钢铁要塞,囚禁着惊世宝藏和一条活着的远古恶龙。
“我的老天爷”王大海喉咙干得像火烧,心脏狂蹦。上一次是亡命徒的误打误撞,这一次,是驾着钢铁巨兽,肩负着使命,真刀真枪地来叩这深海阎罗殿的大门。一股混杂着恐惧与使命感的战栗,电流般窜遍全身。
“全体注意。”罗三浮的声音瞬间切换到战斗频道,斩钉截铁,“‘铁蛤蟆’抵近目标。悬停。所有水下照明,全开。把这海底坟场照成白昼。”
“是。照明阵列释放。”“秤砣”应声。
数盏高功率水下射灯从“铁蛤蟆”腹部和四周猛然探出,惨白刺目的光柱如同数柄巨剑,瞬间将庞大的“镇海国”及其周围数十米的海域照得如同炼狱白昼。千年幽暗被粗暴撕开,巨椁表面每一道刻痕、每一簇蠕动的暗色海葵、每一颗藤壶,都在强光下纤毫毕现,散发着毛骨悚然的死气。
“‘铁钳’。”罗三浮目光如炬,锁定椁顶,“机械臂上。目标:椁顶中心区附着物。清理出一块干净地界。手稳。眼准。别碰坏了阎王老爷。”
“明白。清理作业开始。”“铁钳”深吸一口气,双手稳稳握住操控杆。粗壮的机械臂伴随着液压的细微嘶鸣,如钢铁巨蟒般缓缓探向椁顶。巨大的钢爪前端灵活旋转,换上了特制的软毛刷和低压水枪喷头。
“孙教授。”罗三浮继续下令,“声波探测仪就位。重点扫那几个‘气孔’区域。一寸寸过筛子。大海。”他声音陡然加重,“你的担子最重。眼珠子给我瞪出血来。盯死水流变化、光线异常,还有任何风吹草动。周家耗子可能阴魂不散,那‘海髓’更不是善茬。有点动静,立刻嚎出来。”
“是。罗警督。”王大海喉咙发紧,目光如鹰隼般死死锁住强光笼罩的水域,全身绷紧。
“行动代号:‘叩棺’。”罗三浮的声音带着开山裂石的煞气,在通讯器里轰鸣,“今儿个,咱就用这国产的‘铁蛤蟆’和‘铁钳子’,把这千年老妖的鬼门关,堂堂正正、稳稳当当——给老子撬开。”
机械臂的软毛刷轻轻拂过椁顶厚厚的沉积物,搅起一小片浑浊。高压水枪喷出柔和却有力的水流。声波探测仪的扫描波束无声地舔舐过冰冷的椁壁
王大海耳鼓里只剩下自己血脉奔流的轰鸣,他死死盯着机械臂,盯着巨椁在强光下逐渐显露的、布满诡异图腾的冰冷外壳,仿佛能听到那封存千年的邪恶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