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深渊锚点(上)(1 / 1)
冰冷的“滋滋”声如毒蛇吐信,猛然刺破了“铁蛤蟆”舱内压抑的沉寂。
周慕云那电子合成的嗓音,就这么钻了出去。让舱内再次陷入死寂。
“嘎吱—嘎吱—嘎吱—”
“铁蛤蟆”在狂暴吸力下哀鸣,不堪重负,“铁蛤蟆”愈发倾斜,仿佛即将倾覆。仪表盘上红灯狂闪,刺耳蜂鸣与脑中魔音交织,嗡嗡轰鸣,令人作呕。
主屏幕彻底黑了,剩下那点可怜的扫描画面,也被翻涌的血雾和扭曲的幽绿光影啃噬殆尽。
外面“镇海椁”在这光影交错下愈发骇人,表面“肉毯”在灯光下疯狂蠕动,主气孔旁幽绿血管搏动,每一次明灭,皆如丧钟敲击人心。
仪器台底下,孙教授缩在座位上,身体不受控制的抖动,眼镜已经歪在汗津津的鼻梁上,眼神空洞得吓人。
“钥匙如果是在他手里”嗓子眼儿里挤出的声音,干涩嘶哑,“那我们就是让人当猴耍了,完了,全特么完了…”字里行间,已经失去了一位学者应该有的冷静。
操纵台前,“秤砣”的手掌紧紧的握在操纵杆上,手臂上的筋肉因为用力过猛还在颤抖,他咬紧牙关,整个人绷的笔直,全身的力量集中在手臂上,但是操纵杆却并没有任何反应,无力感如寒冰刺骨。‘顶不住了,长官’他哽咽道,‘推进器快烧炸了,再硬顶,可真要炸了,’
‘铁钳’瘫于座椅阴影,背靠冰凉舱壁,眼神呆滞,紧盯发抖油污手。
机械臂报废警报刺耳,‘深眠者’泄露‘嗤嗤’作响,在他脑中回荡,神经剧痛。
“怪我,都特么怪我…”喃喃自语,失败的负面情绪已经狠狠的抓紧了他的情绪,正把他往窒息里拖。
主控台那儿,罗三浮的拳头还嵌在砸变形的控制面板里,金属豁口割破了皮肉,血顺着小臂往下淌。
他赤红的眼珠子死死焊在哑巴了的通讯器上,胸膛剧烈起伏,周慕云,这三个字在他心口点着了滔天大火,烧得他理智都快没了。
可他不能乱,他真的是团队的这根“定海神针”,他要是倒了,这帮兄弟就真没活路了,
“哐—,”
他猛然自废铁堆中抽出沾满鲜血的拳头,几点猩红飞溅,重重捶打在旁侧的金属架上,
巨响伴随着他沙哑的咆哮,在这铁牢般的舱室内轰鸣回荡:“都特么给老子打起精神来,哭丧着脸等死吗?,老子还没咽气呢,,”
就在那咆哮的尾音还没散尽的当口,一个截然不同的声音,像块沉甸甸的锚,硬是砸穿了弥漫的绝望:“罗警官说的在理,喘匀了这口气,接着干,”
王大海的声音不高,他也没看其他人,目光锐利的看向窗外,窗外那片翻腾的血海地狱,死死咬住那疯狂扭动的“镇海椁”和恐怖的吸力漩涡。
脑中余音缭绕,这声音在大脑中用万千钢针攒刺,带来的不适特别明显,胃中翻腾不息,嘴角溢出咸涩,他却不动声色,咬紧牙关,以舌轻抵上颚,将这一切都强行咽下。
舷窗外,确实是一片沸腾的血色炼狱。还有这要命的吸力漩涡,不过细看之下,并非铁板一块。
西北角那片,水异常浑浊,漩涡挤成一整团,拉扯的力道甚至肉眼可见,那边的水流都被扯变形了。
反观东南边,水流迟滞,漩涡稀稀拉拉,死气沉沉。
“活下来才配玩?”王大海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声音简洁有力,清晰穿透众人嗡嗡作响的耳畔。“姓周的狗东西,小看谁呢,这点风浪就想掀翻老渔夫的船?,”
这话,既是砸向通讯那头周慕云的战书,更是块燧石,狠狠砸在舱里每个人快要停跳的心尖上,非得擦出点火星子不可,
“秤砣,”王大海猛地扭头,眼神坚定直戳瘫在操纵台上的同伴,“甭管那破表了,听我的,”
“吸力不是铁板,它像你家水桶里面的漩涡,有的地方劲儿贼大,有的地方劲儿蔫儿。”
他语速飞快,手指也没闲着,急促地点着舷窗外,“据我观察,就在西北角,我们操作起来,就在你左前方,那片水最浑、漩涡最密、咕嘟冒泡的地方,吸力拉满,我们想办法躲开它。”
手臂一挥,直指一侧:“推进器残余之力,尽数倾泻,朝向东南,那片海域看似沉寂,漩涡稀疏,吸力柔和,乃逃生之道。”
指令清晰,用词简洁,而且很有道理:“不要与漩涡正面交锋,唯一目标:稳住船头,不要使其彻底倾覆,速速行动,”
这份笃定,根子扎在他几十年老渔民对海流刻进骨子里的直觉,也靠着那份模糊却救命的“前世”碎片。
“秤砣”猛地抬起脑袋,那双布满血丝、几乎熄灭的眼珠子,突然亮堂了起来,这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漂来的木头。
大海的命令清晰明了,直指要害,瞬间点燃了他心中那即将熄灭的求生之火,
“中,大海哥,听你的,”嘶吼里带着豁出去的狠劲儿,他猛地别开脸,再不看那让人绝望、一路跳崖的动力读数屏。
他深深吸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额头、手臂上的青筋蚯蚓一样暴起,双手榨干身体里最后残存的那点力气,
肌肉绷紧,一声闷吼,
他死命扳动那沉得要死的推进器喷口阀,液压杆发出痛苦的呻吟,喷口,一寸寸,艰难却无比坚定地,朝东南方向扭过去,
“滋—嘎吱,嘎啦啦,”推进器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啸,仿佛垂死挣扎;
过载推力扭曲“铁蛤蟆”的龙骨,金属哀鸣令人心悸,“铁蛤蟆”整个船身像打摆子一样狂震,感觉下一秒就要被自己那点残劲儿从里头撕开。
舱里,时间好像冻住了。只剩下推进器垂死的哀号和“铁蛤蟆”骨架痛苦地呻吟。
几秒钟,漫长得像熬过了半辈子。
“稳住了,,”“秤砣”带着哭腔和劫后余生的狂喜嘶吼,生生撕碎了死寂,““左倾”15度,没再往下栽,大海,成了,真成了,,”
船,还是危险地歪着。可这丁点儿的、拼死换来的稳定,就像在万丈深渊的悬崖峭壁上,硬是用指甲抠出了一道血淋淋的、窄得可怜的立足点,
一股混杂后怕与狂喜的战栗,猛然掠过舱内众人脊梁。在王大海那近乎“未卜先知”的指挥下,一丝微弱却像钢丝一样韧的希望火苗,在绝望的深渊底,硬是顶着风,重新探出了头,
“好样的,大海,”罗三浮眼中精光爆闪,拳头上伤口的疼,这会儿好像都被这希望的光给压下去了。
王大海这近乎妖孽的洞察力,正是劈开黑暗的斧子,他立马抓住这喘息的空档,声音冷得像出鞘的军刺,条理分明地下令:
“孙教授。”命令如同带着倒刺的鞭子,狠狠抽在仪器台下那团瑟瑟发抖的身影上,“振作起来。立刻行动。分析魔音残留的频谱特征。
周慕云那混蛋必定潜伏在附近操控这一切。
给我把他揪出来。”首要目标,现在已经清晰无误,那就是揪出幕后黑手。
紧接着,第二道死命令紧随而至:“大海之前捕捉到的那个异常信号,动用你所有仪器,主动声呐功率开到最大,就在035方位。海底地形进行密集网格化扫描。深度穿透模式。掘地三尺也要把那东西给我找出来。红雾散射干扰必须彻底滤除。立刻执行。”
这命令如同强效的强心针,狠狠刺入孙教授几近崩溃的神经。他身体猛地一哆嗦。涣散的眼神,被强烈的职业羞耻感和骤然压下的、身为科研人员的责任感,硬生生拽回了一丝清明。
他手脚并用,几乎是狼狈地从冰冷的地板上挣扎爬起。顾不上歪斜滑落到鼻尖的眼镜,顾不上脸上汗水混着污垢的狼狈。他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负伤的野兽,踉跄着扑向那排复杂的仪器控制台。
双手近乎病态地痉挛,在密密麻麻的按钮和旋钮上疯狂地敲击、拧转。声音因极度的精神压力和强行压抑的恐惧而变得尖锐、破碎:“明…明白。魔音残留…正在提取频谱特征。主动声呐阵列…功率输出已至峰值。035方位…锁定。海底地形数据库…实时匹配中。深度扫描…穿透模式启动。红雾散射干扰…自适应滤波算法…激活。大海。王大海。”他突然猛地扭头,布满血丝的双眼如同困兽般死死盯住王大海,眼神里是孤注一掷的疯狂与恳求,“信号。那个光点。特征。再详细些。具体颜色?闪烁模式?运动轨迹…是否平滑?任何细微特征。一丝都不能遗漏。。”
王大海的心神绷紧如满弓之弦。高压和“先知”碎片带来的那份近乎邪异的笃定,让他的感官敏锐得超乎寻常。他整个人如同焊死在舷窗上,目光穿透重重翻滚的血色帘幕:
“微光闪烁,暗红色,非常朦胧,像是隔着一层厚重的、浸透血污的毛玻璃。”描述精准,力求抓住核心特征,“紧贴海底移动。能观察到它在滑行时摩擦海床扬起的细微泥沙轨迹。速度缓慢,但方向…异常固执。笔直地…直插我们与椁体之间的核心区域。”他飞快地运用经验排除干扰:“不是大型鱼类。鱼类活动轨迹不会如此僵硬、如此贴地。排除常规大型潜艇。体积信号特征不符,而且它…姿态太低。简直像…像一条在沙砾中潜行的毒蛇。或者…某种大型的深海蠕虫。”
“目标特征已锁定。”孙教授声音沙哑地回应,汗珠如断线的珠子般“啪嗒啪嗒”地落在昂贵的仪器面板上,他却无暇顾及。他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与实体旋钮间舞动,化作一片模糊的残影:“‘贴地行进’特征已载入…‘暗红微光’光谱模式已锁定…‘摩擦海床扬尘’运动学参数已识别…启动多重特征交叉验证。排除标准大型金属反射信号模板…排除已知深海大型生物热源及声纹特征库…地质背景噪声…二次动态滤波…红雾散射干扰光谱模型…实时二次剔除…”
屏幕上,数据流如同奔腾的瀑布般疯狂倾泻。复杂的算法在浩如烟海的环境杂波与干扰信号中,艰难地搜寻、过滤、辨识着那个幽灵般的信号源。指示灯疯狂闪烁,处理器发出高负荷运转的沉闷轰鸣。
“捕捉到了。真的捕捉到了。”孙教授猛地一拳砸在坚固的合金控制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那声音里充满了发现致命威胁的惊骇与成功锁定的、近乎虚脱的狂喜。
嗡。
主屏幕上,仅存的那块声呐/光学融合扫描区域边缘,一个极其微弱、断断续续、边缘模糊扭曲的幽灵信号轮廓,被算法从一片代表复杂黑色海岭地质结构的背景杂波中,硬生生地“抠”了出来。
它宛如一条剧毒而滑腻的深海巨虫,紧贴着崎岖不平的海床基底,正以令人心焦的缓慢速度,悄无声息地绕行着一片隆起的黑色玄武岩海岭。它的最终目标,赫然是“镇海椁”那巨大基座下方的一道深邃阴影裂缝——一个绝佳的隐蔽观察点,更是一个完美的致命攻击发起点。
“目标已确认。”孙教授的声音尖锐而紧张,夹杂着发现致命毒物的惊恐和锁定猎物的、几乎令人虚脱的狂喜,“检测到非标准金属信号特征。与所有已知大型生物数据库均无匹配。信号强度极微弱。确认存在高级环境拟态干扰。它…它巧妙地伪装在地质结构的自然回波之中。天哪…藏得如此之深。”他语速飞快地报告着关键信息:“实时位置更新。距离椁体基座目标裂缝已不足八十米。它仍在持续逼近。速度虽慢,但航向异常坚定。罗警督。这神秘物体…绝对是周慕云伸过来的‘眼睛’。或者…是直指我们心脏的‘毒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