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凝渊之息（1 / 1）
灵魂层面的“玻璃”碎裂声，还在持续。
像亿万把冰锥，在颅腔里反复搅动、刮擦。
舷窗外。
那源自深渊的无声尖啸形成的冲击波，非但未停。
反而如同实质的毁灭海啸。
裹挟着翻腾的血雾、扭曲的幽绿光影，狠狠拍在“铁蛤蟆”遍体鳞伤的残躯上。
“嘎吱—轰隆！”
船身剧震。比金属爪贯穿更深。
仿佛被无形的泰坦巨锤，抡圆了砸中脊梁。
舱壁。
固定不牢的仪器、管线接头，噼啪爆裂。崩飞。
刺眼的电火花，在弥漫的水雾、飞溅的金属碎片中，疯狂跳跃。
“呃啊！”
“要散了。船要散了！”
惨嚎被淹没。
王大海被冲击波狠狠掼在湿冷地板上。
剧痛从麻痹的半边身体炸开，混合着颅脑欲裂的眩晕。
挣扎抬眼。
身体的状态极差，现在他视野猩红，鼻血、耳血，全身都感觉到的是温热流淌。
模糊中，船尾方向。
那个被电弧熔穿的恐怖熔洞—脸盆大小的边缘，暗红色的炽热金属熔浆，犹如地狱烈焰，熔浆“滋滋”作响，疯狂吞噬着倒灌的冰海，蒸腾起令人窒息的死亡白雾。
更骇人的是：
熔洞边缘的金属，在内外力量的撕扯下，如同被无形之手野蛮地向外和向下撕扯开来。
“熔洞在裂开！”王大海嘶吼。
冰冷刺骨的海水找到了新的宣泄口，如瀑布般狂暴地倒灌而入。
水位瞬间暴涨。
从脚踝直冲膝盖。
“冷凝剂。快！”罗三浮咆哮，半身浸泡在暴涨的冰水中，一手紧握管线，另一手指向舱壁高处那标着骷髅雪花的猩红金属箱。
“‘铁钳’。喷管。最大流量。怼进那个洞。冻死它！”
“铁钳”刚从精神凌迟中挣出一丝神志。
脸上油污、血水、海水糊成一片。
但是他没有犹豫。在齐膝的冰海里跋涉，扑向舱壁，粗暴砸锁。
拽出粗壮的合金软管。
前端尖锐如矛，另一端，连着巨大的银色高压储罐，极寒地狱的闸门。
冰海正在冲击大腿。
熔洞撕裂的“嗤啦”声，是死神的秒针。
他拖着沉重的软管，在漂浮的残骸的寒流中，跌撞着扑向船尾。
炽热气浪扑面，金属熔化的恶臭，混合死亡的灼烫。在皮肤上如同针扎般刺痛。
溶洞边缘，暗红熔浆如活物之血，被海水激得嘶嘶喷溅。
“铁钳”眼中只剩那不断扩大的深渊裂口。
喉底滚出一声非人咆哮。全身力量灌注双臂，将冷凝剂喷管尖锐的合金矛头
对准熔洞边缘流淌熔浆最多、撕裂最狰狞的伤口，狠狠捅了进去。
“嗤，嘎吱。”
喷管尖头瞬间被灼热熔浆包裹，发出金属烧蚀的惨叫。
一股巨力反冲而来。
“启动！最大流量！”“铁钳”的嘶吼，带着同归于尽的疯狂。
控制台前。
“秤砣”满脸血污，一目已盲。仅存的独眼，死盯冷凝剂流量表。
血污的手指，痉挛着将控制阀一推到底。
“嗡—嘶嘶嘶嘶嘶！”
高压储罐内。
零下一百多度的液态冷凝剂
在狂暴压力下，如同释放的极地寒魔。
顺着粗管，以毁灭之速
从喷管尖端狂喷入熔洞地狱。
轰—！
无法言喻的剧变，炽热与极寒，毁灭与凝固。
在方寸绝地轰然对撞。
一股浓稠如实质的惨白寒雾，裹挟着无数闪烁致命寒芒的冰晶如同极寒爆炸。
猛地从熔洞内部向外喷发。
瞬间吞噬船尾。
“咔嚓。咔嚓。”
令人头皮炸裂的急速冻结声爆豆般炸响。
熔洞边缘流淌的炽热熔浆，在接触到零下百度超低温的瞬间，迅速凝固，结晶成固态岩石。
暗红死寂化为覆满厚霜的灰黑，喷溅的熔浆冻成扭曲的金属冰凌。
涌入的海水洞口凝结坚冰。
那不断扩大的死亡裂口，被这狂暴极寒硬生生“焊”死。
撕裂之势强行扼住，海水倒灌从瀑布变为激流，但是代价也是恐怖的。
喷管附近温度骤降，空气水分瞬间凝成冰晶雪花。舱壁、管线覆上厚厚白霜。
靠近喷射点的海水表面结出薄冰，手持喷管的“铁钳”首当其冲。
恐怖寒流顺合金管直噬而上，绝缘手套内的双手瞬间失觉，皮肤与金属粘连似要冻脱。
眉毛、睫毛挂满白霜，刺骨寒意穿透抗压服直刺骨髓。
他如被瞬间投入液氮之中。身体迅速僵直。
牙齿疯狂打颤：“咯咯咯咯咯—。”
那喷管仿佛来自九幽寒冰地狱的刑具。
“呃咳呃……”
一声微弱、带血沫呛咳的呻吟从控制台方向传来。那是孙教授。
他被冲击波甩飞，砸在控制台基座旁。冰海已漫至胸口。
脸色死灰。嘴角不断溢出带血的气泡。
胸前骇人的瘀紫在冰水浸泡下化为紫黑尸斑。仅存的那只眼半睁，
眼神涣散。但是坚强的意志让他死死钉在主控台一个闪烁微弱黄光的区域—
声呐主动发射阵列，旁边一个不起眼的黑色按钮：
【深渊谐波探测】
指示灯诡异地微微闪烁。
一个念头犹如回光返照的闪电，猛然劈开他混沌不堪、剧痛难忍的脑海。
那恐怖的灵魂尖啸…是“海髓”的精神冲击，王大海的“活体场”反向腐蚀锚点…
“声呐……”喉咙滚动血沫，声音破碎如絮，却透出令人心悸的偏执，“主动谐波…干扰它…它的‘场’频率…反制…”
他猛地一挣，用尽残存的所有力气，拖拽着几乎碎裂的胸骨和浸泡在冰冷海水中的下半身，仿佛一条濒死的血虫，在绝望中一寸寸朝着控制台基座挪动，朝着那闪烁微弱黄光的声呐面板，艰难地爬行。
冰水浸泡伤口，每一次挪动都是钻心刮骨。
破碎的肋骨可能已刺穿肺叶。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沫和撕裂的痛嚎，身后的血液在漂浮的油污与冰晶中。
拖出一道触目惊心、长达五米的暗红血痕。
在惨白冷凝雾气的映衬下，犹如地狱画卷中扭曲蠕动的血蛇。
“孙教授！”王大海挣扎站起，目睹惨状，失声惊吼。
“别管我……”声音断断续续，字字血泡，“快…声呐…深渊谐波按钮…”
沾满血污与冰晶的手颤抖不已，终于触及控制台冰冷的金属边缘，他艰难抬头。
涣散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个黑色的按钮。
没时间了。
舷窗外。
“镇海椁”基座方向的幽绿光芒。
在短暂混乱后，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邪光，如同一个被彻底激怒的、正在撕裂桎梏睁开的巨大魔瞳！
整片深渊的血雾疯狂地旋转、凝聚，一股比之前恐怖十倍、百倍的吸力混合着毁灭性的精神碾轧。
犹如苏醒的灭世古神，正缓缓张开狰狞的獠牙。
船体呻吟。
熔洞边缘刚冻结的金属发出“咔咔”哀鸣，濒临崩裂，孙教授眼中爆出最后一丝癫狂的亮光。
对真理的偏执…对赎罪的渴望…对同伴最后的一线生机，他用尽生命最后的力量。
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狠狠敲击在那个闪烁黄光的“深渊谐波”按钮上。
“开！”
“嗡！”
一声低沉到超越听觉极限，却又直接在灵魂深处炸开的恐怖嗡鸣。
瞬间从“铁蛤蟆”船首的主动声呐阵列爆发，不是脉冲。
是扭曲、混乱、无数频率叠加撕扯的剧毒谐波，穿透船壳。无视血雾。
如同无形的诅咒尖刺。
狠狠扎向“镇海椁”基座那爆发的幽绿邪光核心。
就在这混乱谐波发出的同一刹那
“铁蛤蟆”所有探照灯。
仿佛被无形的巨手强行掰转。
光柱不受控制地。
齐刷刷聚焦在“镇海椁”巨大、古老、覆满蠕动“肉毯”的椁体表面。
光芒所及，椁体中央，那搏动幽绿血管的“主气孔”区域，覆盖其上的活体肉毯如同腐败的花瓣，迅速向四周褪去、翻卷。
一只，巨大到令人窒息，冰冷到冻结灵魂的巨眼，正缓缓在椁体表面睁开。
没有瞳孔，没有眼白，只有一片吞噬一切光线的绝对黑暗，那是黑暗的核心，
是无数细碎、扭曲、闪烁幽绿邪光的诡异符文，是疯狂流转与湮灭。
如同一个活着的通往宇宙终极虚无的星空坟墓。
冰冷！
死寂！
疯狂！
亵渎！
所有被光柱笼罩的人。
仅仅是“看”到那只巨眼的瞬间，思维空白。灵魂仿佛被那无尽黑暗吸走，冻结，碾碎。
源自生命本能的最原始的无法抗拒的，终极恐惧，如同冰冷的毒液，瞬间注满每一个细胞。
“海髓”祂睁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