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暗影鳐与发光（1 / 1）
冰冷的墨蓝海水无声地冲刷着锈蚀的平台边缘，粘稠沉重。
王大海像一块嵌进钢铁的礁石，半蹲在废弃减压舱平台的阴影里。
他戴着那副“刺光鳗手套”，半透明的灰蓝色皮膜紧贴着皮肤，冰凉滑腻，指端尖锐的金属爪尖在幽暗的深海水光里，偶尔闪过一点寒星。
呼吸压得又轻又缓，只有远处庞大黑影缓慢移动带起的沉闷水波声。他在等待。
来了！
一道银光！不是一条，是三条！快得像被无形之弓射出的光矢，撕裂墨蓝的背景，呈品字形直冲平台下方一片相对平缓的水域！
它们似乎被某种看不见的东西吸引。
王大海瞳孔一缩。
机会！他戴着冰冷手套的右手如同蓄势待发的毒蛇，猛地探入粘稠的海水！
嗤啦——！
三道细微得几乎无法察觉的蓝白电弧，在水中一闪而没！
精准地笼罩住那三条疾驰的银梭。
无声的僵直！炫目的银光瞬间黯淡下去，三条银梭像被冻住的冰棱，徒劳地抽搐着，缓缓浮向水面。
王大海另一只手中的吸附杆早已准备好，轻轻一捞，三道冰冷的、带着深海寒气的银光便稳稳落入腰间的特制皮囊。
整个过程迅捷、安静，比起格鲁那番惊天动地的搏斗，如同鬼魅。
皮囊里沉甸甸的收获感，抵得上过去好几天的搏命。
回到相对安全的通道，老林头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皮囊口露出的银光，下巴上的山羊胡子都在抖。
“又是三条？你这小子…捅了银梭窝了？”他枯瘦的手指捻着，眼神在王大海脸上和那副奇异的手套间来回扫，精光闪烁，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探究，“还是…你这‘皮’真这么神？”
王大海没回答，只是把皮囊往前推了推，另一只手点开工分板，三个饱满的黄色光点（|||）在屏幕上安静燃烧。意思明确：换工分。
老林头咽了口唾沫，压下好奇，熟练地操作起他那破旧的金属板。
屏幕上代表王大海的小三角符号旁边，三个崭新的、同样饱满的黄色光点瞬间亮起（|||），加上之前积累的，屏幕顶端已经亮起了七个光点！光芒连成一小片，在昏暗的角落里异常醒目。
老头把工分板递还，嘴里啧啧有声：“七个点…小子，悠着点。
光点亮过头，招虫子。”他朝通道深处努努嘴，浑浊的眼里满是警告。
王大海收起工分板，沉甸甸的金属片贴着胸口。
七个光点（|||）带来的微热，暂时压下了老林头那句“招虫子”带来的寒意。他需要更多。
格鲁还在医疗室躺着，那罐清亮的药膏快用完了，老林头这里的价格一天比一天黑。
然而，深渊海似乎听到了老林头的警告。
第二天，第三天…王大海在熟悉的废弃减压舱平台边缘，从日光的惨白等到警示灯的红光开始在通道闪烁。
墨蓝色的海水依旧深沉粘稠，幽蓝的光点缓慢沉浮，巨大的黑影在远处无声巡弋。
但那致命的银色闪光，却像被凭空抹去，再也未曾出现。空荡荡的，只有水流冲刷钢铁的沉闷回响。
焦虑像冰冷的藤蔓，缠上王大海的心。手套依旧冰凉，却失去了用武之地。
银梭呢？
他趴在平台边缘，极力向更深处张望。墨蓝的海水如同凝固的深渊，拒绝给出答案。
格鲁曾暗示的“鱼群会跑”，难道是真的？
他摸出格鲁给的那块暗蓝色金属片。粗糙的边缘硌着掌心，背面那个简陋的箭头，坚定地指向两个三角形叠加的符号。
那个方向…更深处，更危险。但那里可能有鱼！也可能是陷阱。
七个光点（|||）在口袋里无声燃烧。七个光点，能换药，也能换一次冒险。
王大海深吸了一口带着浓重铁锈和海腥味的空气，肺部尚未痊愈的灼伤隐隐作痛。
他握紧了金属片，目光投向金属片箭头所指的幽暗方向，不能等。
他避开人多的主通道，凭借这段时间摸索出的记忆，在迷宫般的钢铁夹缝中穿行。废弃的通风井、锈死的检修梯、堆满冷凝管残骸的狭窄缝隙…冰冷、湿滑、死寂。空气越来越污浊，带着一种陈年铁锈和未知腐败物混合的刺鼻气味。只有他粗重的呼吸和脚下偶尔踩到松动铁板发出的“哐当”声在死寂中回荡。
不知钻了多久，前方通道的尽头不再是熟悉的减压舱平台，而是一道锈蚀得几乎看不出原貌的巨大圆形闸门。闸门半开着，被某种巨大的力量撞得扭曲变形，露出仅容一人侧身挤过的缝隙。
一股截然不同的气息，带着微弱却奇异的腥甜，从缝隙中扑面而来。
王大海侧身挤过冰冷的、布满尖锐锈片的缝隙。眼前豁然开朗！
这里不再是铁穹那冰冷、单调的钢铁结构。一个巨大的、崩塌了半边穹顶的空间！断裂扭曲的巨大金属梁柱如同巨兽的骸骨，斜插进下方一片奇异的水域中。
水！
墨蓝色的海水在这里变得清澈了一些，呈现出一种深邃的宝石蓝。最惊人的是水底！大片大片奇异的“珊瑚礁”在发光！不是植物，更像是某种巨大生物石化后留下的奇异骨骼，层层叠叠，枝杈嶙峋。它们自身散发出柔和而迷幻的光芒，幽蓝、淡紫、荧绿…光晕在水中晕染开，将整个水下空间映照得如同梦幻的森林！光芒照亮了缓缓游过的小鱼群，鳞片反射着七彩的光。
王大海屏住呼吸，被这深埋于钢铁废墟下的瑰丽景象震住了。这就是金属片箭头指向的地方？那两个三角形叠加的符号，是指这片发光的“珊瑚礁”？
他小心地伏在一根斜插入水的巨大钢梁上，借着水下梦幻的光线仔细搜寻。银梭？没有。那些发光的小鱼太小了。他的目光扫过一片片发光的珊瑚枝杈深处。
突然，一片位于巨大发光珊瑚礁基座下的深重阴影，极其轻微地波动了一下。那不是水流！那片阴影的边缘，似乎比周围的黑暗更加“浓稠”，轮廓也…有点过于规整？
王大海凝神细看，心脏猛地一跳！
不是阴影！那东西几乎是透明的，像一大片流动的、会呼吸的黑暗水母！它紧贴着发光的珊瑚礁基座，庞大的扁平身躯边缘与珊瑚礁的轮廓完美契合，缓慢地一起一伏。只有它身体内部深处，偶尔闪过一丝极其微弱、如同熄灭余烬般的暗红流光，才勉强勾勒出它那蝠鲼般的巨大轮廓！
暗影鳐？格鲁醉酒时含混提过的、只在深渊海最深处传说里才有的东西？比银梭更罕见、更值钱！老林头提到过，一条完整的成年暗影鳐鳐鳍，能换…十？二十个光点？他记不清了，只记得老头当时浑浊的眼睛里爆出的贪婪绿光。
巨大的诱惑攫住了王大海。七个光点在口袋里发烫。他小心翼翼地挪动位置，寻找最佳的角度。这大家伙靠得太近了，几乎贴着珊瑚礁。电鳗手套的瞬间麻痹，必须够快够准！
他选定了位置。左手死死抓住冰冷的钢梁，身体尽力前倾。戴着冰冷手套的右手，如同最耐心的猎手，无声无息地探入清澈的宝石蓝海水中，缓慢地、稳定地伸向那片紧贴珊瑚礁的浓稠“阴影”边缘。目标是它身体侧翼相对薄弱的部位。
距离在一点点缩短。五尺…三尺…一尺…冰冷的指尖几乎要触碰到那片流动的黑暗！
就在这时！王大海眼角的余光猛地瞥见下方！就在他斜下方那片发光珊瑚礁的枝杈缝隙里，两点猩红的光芒骤然亮起！如同黑暗中猛然睁开的恶鬼之眼！死死地、怨毒地锁定了他！
不是鱼！是人！
一张被暗红色呼吸面罩覆盖了大半的脸！深蓝色镶黄杠的制服在幽暗的水下几乎与礁石同色！那人手里握着一把前端带有尖锐三爪钩、闪烁着不祥红光的短矛，正从珊瑚礁的缝隙中悄无声息地向上潜游！目标，正是王大海探入水中的手臂！
“黑钩”！
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炸开，直冲头顶！陷阱！那暗影鳐是个诱饵！他们早就盯上他了！
王大海想缩手，想后退，但身体前倾的姿势和左手紧抓钢梁的力道让他无法瞬间发力！水下那人如同一条致命的毒鳗，三爪钩矛撕裂水流，带着致命的红光，直刺他的手腕！
完了！念头刚闪过脑海。
轰！！！
一声沉闷得如同巨锤擂击钢铁的巨响，在王大海头顶上方猛然炸开！他藏身的巨大钢梁剧烈地一震！
碎石、铁锈、陈年的污垢如同暴雨般劈头盖脸砸落！一道庞大如同钢铁魔神的黑影，裹挟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撕裂了上方通道口的黑暗，如同陨石般重重砸落在王大海身旁的钢梁上！
沉重的金属战靴踏碎锈蚀的钢板，发出刺耳的呻吟。冰冷的动力装甲表面，残留的油污和锈迹在下方梦幻水光的映照下，反射出狰狞的轮廓。
是巴图！
他覆盖着装甲的头颅微微转动，那只独眼瞬间穿透幽暗的水体，精准地锁定了下方那个握着三爪钩矛、正要行凶的深蓝色身影！没有任何警告，巴图覆盖着装甲的右臂猛地抬起，手臂外侧厚重的装甲板“咔嚓”一声弹开，露出一个黑洞洞的管口！
嗡——！
一道刺目的蓝白色粗大电弧撕裂海水，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爆鸣！如同一条狂暴的雷电之龙，瞬间贯穿了那片梦幻的宝石蓝！
“呃啊——！”
水下那个“黑钩”成员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完整的音节，身体在狂暴的电弧中剧烈地抽搐、僵直！他手中的三爪钩矛脱手飞出，猩红的光芒瞬间熄灭。那人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冒着丝丝白烟，直挺挺地向幽深的水底沉去，砸起一片浑浊的泥沙和破碎的发光珊瑚。
整个水下空间被这突如其来的雷霆一击照亮了一瞬，随即又被梦幻的珊瑚光晕和墨蓝重新笼罩。死寂，只有电弧过后的“滋滋”余音和泥沙缓缓沉降的细微声响。
巨大的暗影鳐被这近在咫尺的恐怖能量彻底惊动！那片紧贴珊瑚的浓稠黑暗猛地一缩，随即剧烈地波动起来！透明的身体内部，那暗红的余烬光芒疯狂闪烁，庞大的身躯如同被无形之手搅动的水墨，瞬间变得模糊、扭曲！它像一道真正的影子，无声无息地、迅捷无比地滑入旁边更深更暗的水域，几个扭动，便彻底融入了墨蓝的背景，消失得无影无踪。
王大海还僵在原地，右手保持着前探的姿势，冰冷的海水顺着手臂流下。心脏在肋骨后面疯狂擂鼓，几乎要撞碎胸膛。他看着巴图那如同铁塔般矗立在身旁的冰冷装甲，独眼在头盔下闪烁着幽微的红光，正冷冷地扫视着下方渐渐恢复平静、却依旧瑰丽梦幻的水域。
“哼。”巴图鼻腔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冷哼，覆盖着装甲的头颅转向王大海，那只独眼穿透昏暗的光线，落在他还戴着电鳗手套的右手上，又扫过他惨白的脸。
“你以为那鱼是白抓的？”巴图的声音透过装甲传出，低沉、粗粝，像砂轮打磨着生铁，带着一种冰冷的洞悉，“鱼少了，钩子自然就露出来了。下次，”他覆盖着装甲的手指向下方那片沉没了袭击者的水域，动作带着千钧之力，“看清钩子之前，别光想着鱼！”
沉重的动力装甲迈开步子，踏着扭曲的钢梁，走向通道口的黑暗。庞大的背影堵住了大半的光源。
王大海靠在冰冷湿滑的钢梁上，浑身脱力，指尖还在不受控制地颤抖。下方，那片发光的珊瑚森林依旧梦幻美丽，但在那瑰丽的光晕之下，似乎隐藏着更多无声游弋的、致命的暗影。巴图的话像冰冷的铁锥，凿进了他的意识。
光点（|||）能买药，也能买麻烦。想让它更亮（Brighter），就得在暗处（Dark）看清钩子（Hook）在哪。深渊海给了他电鳗手套，也引来了淬毒的钩矛。那片发光的珊瑚礁带来了暗影鳐的诱惑，也差点成了他的葬身之地。
他低头，看着自己戴着冰凉手套的右手。七个光点还在工分板上燃烧，此刻却感觉不到多少暖意。他慢慢收回手，紧紧攥成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