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铁线虫与燃烧弹(1 / 1)
格鲁虚弱地推了他一下,打断了王大海惊悚的联想。
焊疤脸汉子指了指阀门底部,又指了指自己胸口和手臂的绷带,眼神急切。
药不够!需要更多!
王大海定了定神。
管它是什么!能救格鲁的命,就是好东西!
他不再犹豫,金属刮片用力地、小心地刮擦着那片暗红的污垢硬壳。
“沙沙”的刺耳声响在死寂的角落里回荡。
一块块暗红的碎屑剥落下来,露出下面更大面积的粘稠暗红物质。
越往下刮,那股奇异的腥甜味越浓。
暗红的粘稠物暴露在空气里,似乎更加“活跃”,那些微小的蠕动感更加明显。
王大海忍着心头的异样感,用刮片挑起一大坨粘稠的暗红,小心地敷在格鲁另一处溃烂严重的伤口上。
格鲁的身体又是一阵紧绷,随即是更明显的放松。
他闭上眼,靠在冰冷的阀门上,似乎终于能喘上一口不那么撕心裂肺的气。
王大海不敢停,继续刮。
他需要储备一些。
这东西暴露在空气里,会不会很快失效?
他不知道。只能多弄点。
就在他埋头苦干,刮开差不多巴掌大一片区域,小心地将粘稠的暗红物装进一个捡来的、还算干净的破金属罐里时,一阵极其轻微、却又清晰无比的“沙沙”声,从头顶上方的通风管道深处传来!
不是他刮擦的声音!
那声音更细碎,更密集,像有无数细小的爪子同时刮擦着金属内壁!
王大海猛地抬头,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格鲁也瞬间睁开眼,仅露出的那只眼里爆发出惊骇!
两人死死盯着头顶那黑洞洞的通风口栅栏。
惨白的光束下,通风口的金属栅栏缝隙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一片密密麻麻的、反射着幽暗金属光泽的细小黑影!
它们挤在栅栏后面,无数细小的、如同针尖般的猩红光点,在黑暗中亮起,齐刷刷地、死死地锁定了下方正在刮取“活锈”的两人!
那“沙沙”声骤然变大!
是那些东西在疯狂地抓挠、撞击着通风口栅栏!
生锈的金属栅栏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灰尘簌簌落下!
“跑!”格鲁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嘶吼一声,挣扎着就要站起来!
王大海头皮发麻!
他一把抄起装了半罐暗红粘稠物的破罐子,另一只手死命架起格鲁沉重的身体,拖着他就往这片巨大废料堆更深处、更黑暗的角落里扑去!
刚扑进一堆巨大的、扭曲冷凝管残骸形成的狭窄缝隙里,就听头顶“哐当”一声巨响!
通风口的金属栅栏被硬生生撞开了一个缺口!
无数巴掌大小、外壳如同生锈铁皮般粗糙、长着无数细长节肢的黑色虫子,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喷涌而出!它们落在地上,发出密集的“啪嗒”声,无数猩红的小眼珠在昏暗的光线下疯狂闪烁,瞬间锁定了王大海和格鲁藏身的缝隙!
它们没有立刻扑上来,而是像一片黑色的、散发着金属腥臭的潮水,瞬间覆盖了王大海刚才刮取“活锈”的那片阀门区域!
无数细小的口器疯狂啃噬、舔舐着残留的粘稠暗红物和剥落的污垢碎屑!那场面,看得人头皮发麻!
王大海和格鲁蜷缩在冰冷的管道缝隙里,大气不敢出,浑身被冷汗浸透。那些虫子啃噬的“沙沙”声如同死神的磨刀石,磨在两人的神经上。它们是为了这“活锈”来的!
格鲁死死捂住嘴,怕自己控制不住痛苦的呻吟引来虫潮。
他仅露出的那只眼看向王大海怀里紧紧抱着的那个破金属罐,罐子里那半罐粘稠的暗红物,此刻散发着浓烈的腥甜味,如同黑夜里的灯塔!
不能待了!必须走!
趁那些虫子还在啃食残留物!
王大海咬紧牙关,架起格鲁,两人像两条在巨大机械骸骨缝隙里逃命的壁虎,手脚并用地在冰冷、布满尖锐锈片的金属夹缝中挪动。
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发出一点声响惊动那片黑色的死亡潮水。
他们不敢回头,只能拼命往废料堆边缘、靠近主通道的方向爬。
身后,啃噬的“沙沙”声如同跗骨之蛆,紧紧跟随。
终于,前方透来主通道机器的轰鸣和惨白的光。
王大海用尽力气,拖着格鲁猛地从一堆废弃过滤网的后面滚了出来,重重摔在相对空旷的通道地面上!
机器的轰鸣震耳欲聋。
几个路过的深灰色工人被突然滚出来的两人吓了一跳,警惕地停下脚步。
王大海顾不上解释,挣扎着爬起来,第一时间看向那片巨大的废料堆阴影深处。
那里,只有机器的轰鸣和惨白的光束切割出的冰冷金属轮廓,那片黑色的虫潮和啃噬声,仿佛从未存在过,如同一个被巨大铁穹吞噬的噩梦。
只有怀里那个破金属罐沉甸甸的,散发着浓烈的腥甜铁锈味,证明刚才的一切不是幻觉。罐子里,粘稠的暗红物质微微颤动,里面那些幽蓝绿的细微脉络,在罐壁的阴影下,散发着更加幽暗、更加……活生生的微光。
这东西是药,是格鲁的命。但它引来的东西,是比“黑钩”更直接、更恐怖的死亡阴影。
冰冷的铁锈味混杂着那奇异的腥甜,钻进王大海的肺里。他靠在同样冰冷的通道壁上,看着格鲁因痛苦和脱力而扭曲的脸,第一次觉得,这巨大铁穹的黑暗,比深渊海更加深不可测。这发光的“活锈”,究竟是救命的稻草,还是另一根勒紧脖子的绞索?
冰冷的通道壁硌着后背,机器的轰鸣像沉重的铁锤,一下下砸在耳膜上。王大海瘫坐着,肺里火烧火燎,每一次喘息都带着浓重的腥甜铁锈味——那是怀里破金属罐散发出的、属于“活锈”的气息。格鲁蜷在他旁边,蜡黄的脸上汗水和脓水混在一起,绷带下敷着的暗红粘稠物似乎暂时压住了剧痛,但焊疤脸汉子仅露出的那只眼里,只剩下死气沉沉的疲惫和恐惧。
“走…不能…待…”格鲁的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枯瘦的手指死死抓住王大海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肉里。他浑浊的眼睛惊恐地扫视着身后那片巨大、阴森的废料堆。通风口栅栏的破洞像一张嘲笑的嘴,里面是死寂的黑暗。刚才那黑色虫潮啃噬的“沙沙”声,仿佛还粘在耳膜上。
王大海点点头,喉咙干得发不出声音。他挣扎着想把格鲁架起来,但格鲁的身体沉得像灌了铅,刚挪动一下,喉咙里就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的闷哼。王大海低头一看,心猛地沉到谷底!
格鲁胸口原本敷着暗红粘稠物的绷带边缘,那些溃烂的伤口附近,皮肤下竟然鼓起了一条条极其细微的、如同蚯蚓般的暗红色凸起!它们像是有生命般,在绷带下的阴影里极其缓慢地、令人毛骨悚然地蠕动着!一股更加浓烈的、混合着铁锈和奇异腥甜的味道,从绷带缝隙里弥漫出来!
那“活锈”…在往格鲁身体里钻?!
“呃…烧…里面…烧…”格鲁仅露出的那只眼痛苦地翻白,身体筛糠般抖起来,刚才被压下的剧痛,似乎正以更猛烈的方式从身体内部反扑!他抓着王大海胳膊的手指痉挛着收紧,又无力地松开。
王大海浑身冰凉,看着怀里那罐散发着浓烈腥甜气息的暗红粘稠物。救命的药,转眼成了催命的毒?这铁穹深处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怪物?!
就在这时,一阵沉重、规律、带着金属摩擦质感的脚步声,如同死亡的鼓点,从通道深处由远及近,敲碎了机器的轰鸣。
是巴图!
庞大的动力装甲如同移动的铁塔,每一步都让通道地面微微震颤。冰冷的装甲表面反射着惨白的光,那只独眼在头盔下如同探照灯,穿透昏暗的光线,精准地扫过瘫倒在地的两人,最后,如同磁石般牢牢吸在王大海怀里那个散发着浓烈气味的破金属罐上。
巴图停在两人面前,庞大的阴影彻底将两人笼罩。通道里几个路过的深灰色工人瞬间像受惊的耗子,贴着墙壁飞快溜走,连头都不敢回。
没有询问,没有呵斥。覆盖着装甲的头颅微微低下,独眼冰冷地审视着王大海,又扫过旁边痛苦抽搐、皮肤下暗红凸起蠕动的格鲁。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弥漫开来,比深渊海的水压更沉重。
“拿出来。”巴图的声音透过装甲传出,低沉、粗粝,像两块生铁在摩擦,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王大海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他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罐子。这东西是格鲁现在唯一的指望…虽然这指望带着剧毒。
巴图覆盖着装甲的右手猛地抬起,动作快得带出残影!冰冷的金属巨手如同捕兽夹,精准地扣住了王大海紧抱罐子的手腕!力量之大,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
剧痛让王大海眼前一黑,手臂瞬间失去知觉。破金属罐“哐当”一声掉在冰冷的通道地面上,盖子摔开。粘稠的暗红物质泼洒出来,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腥甜铁锈味瞬间爆炸般弥漫开!那些粘稠物里,无数细微的、散发着幽蓝绿光的脉络暴露在惨白灯光下,如同活物般微微搏动!
巴图的独眼死死盯着地上那滩恶心的东西,覆盖装甲的头颅似乎极其轻微地晃动了一下,分不清是厌恶还是别的什么。但他抓着王大海手腕的力道没有丝毫放松。
“蠢货!”巴图的声音带着冰冷的怒意,像鞭子抽打在王大海脸上,“碰了不该碰的东西!引来了不该来的虫子!”他另一只覆盖着装甲的手猛地指向那片死寂的废料堆深处,指向那个被撞破的通风口!
几乎就在他手指过去的瞬间!
“沙沙沙——!”
那令人头皮炸裂的、密集到极点的刮擦声猛地从通风口深处爆发!如同海啸般席卷整个通道!紧接着,通风口那破损的栅栏后面,无数猩红的光点如同沸腾的血池,疯狂亮起!比刚才更加密集!更加狂暴!
“哐!哐哐哐!”
生锈的栅栏在疯狂的撞击下发出濒死的呻吟!更多的灰尘和锈屑暴雨般落下!整个通风管道都在震动!那黑色的、散发着金属腥臭的虫潮,即将再次决堤!
“巴图队长!虫…虫子又来了!”远处传来工人惊恐欲绝的尖叫。
王大海浑身汗毛倒竖!格鲁更是吓得连抽搐都停了,仅露出的那只眼里只剩下纯粹的、面对天敌般的恐惧!
巴图猛地松开钳制王大海的手。覆盖装甲的头颅转向那即将崩溃的通风口,独眼里的红光骤然炽盛!他覆盖着装甲的左臂外侧厚重的装甲板“咔嚓”一声弹开,露出的不再是电弧发射口,而是一个更粗、更短的黝黑管口!
“退后!”巴图低吼一声,声音里带着一种金属熔化的灼热感。
王大海几乎是拖着格鲁连滚爬地向后猛退!
嗡——!
一声沉闷得如同巨兽咆哮的震颤!一道刺目的、粘稠的橘红色火流,如同从地狱熔炉中喷出的岩浆,从那黝黑的管口中狂暴射出!瞬间撕裂空气,带着恐怖的高温,精准地灌入那被撞得摇摇欲坠的通风口!
轰!!!
火焰在狭窄的通风管道里猛烈爆燃!橘红色的火舌如同怒龙,瞬间从通风口栅栏的每一个缝隙里狂喷而出!照亮了整条通道!无数刚刚涌到破口处的黑色虫子,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在那粘稠的、附着性极强的橘红火焰中瞬间碳化、爆裂!烧焦的甲壳和刺鼻的焦臭味如同烟雾弹般喷涌出来!
“沙沙”的虫潮声瞬间变成了无数细小的“噼啪”爆裂声!那沸腾的猩红光点被狂暴的橘红彻底淹没!
火焰喷射持续了足足五秒!整个通风口附近的管道被烧得通红,扭曲变形!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焦糊味和金属熔化的气息。当那粘稠的橘红火流终于停止时,通风口只剩下一个扭曲的、边缘滴落着熔融金属的焦黑窟窿,里面一片死寂,只有袅袅的青烟和零星的火星飘出。
燃烧弹!
巴图缓缓放下左臂,装甲管口冒着丝丝白烟。他覆盖装甲的头颅转向地上那滩散发着浓烈腥甜味的暗红粘稠物,独眼里的红光冰冷地扫过。
接着,他覆盖着装甲的巨足抬起,带着千钧之力,重重地踏了上去!
噗嗤!
粘稠的暗红物质被冰冷的金属巨足狠狠碾进布满油污和锈迹的通道地面!那些搏动的幽蓝绿脉络瞬间被踩碎、碾烂,和污垢融为一体。浓烈的腥甜味似乎被这股暴戾的力量暂时压了下去。
巴图的目光最后落在王大海惨白的脸上,那只独眼穿透昏暗的光线和弥漫的焦糊烟雾,像两把冰冷的锥子。
“记住,”他的声音低沉、粗粝,每一个字都像淬了火的铁钉,狠狠钉进王大海的脑子里,“在这下面,别碰自己不懂的东西。有些光,沾上了,烧掉的就不止是虫子。”
说完,覆盖着装甲的大手猛地探出,像抓小鸡一样,一把抓起地上因痛苦和恐惧而彻底脱力的格鲁。庞大的动力装甲转身,沉重的脚步声再次响起,拖着格鲁那瘫软的身体,如同拖着一袋沉重的垃圾,一步步走进通道深处弥漫的烟雾和机器的轰鸣里,很快消失在拐角。
王大海还瘫坐在冰冷的地上,怀里空荡荡的。手腕上被巴图抓过的地方传来钻心的剧痛,骨头像是裂开了。眼前是通风口焦黑的破洞,空气中是刺鼻的焦糊和那被踩烂的“活锈”残留的、更加诡异的混合气味。
巴图最后的话,像冰冷的铁水,浇在他几乎被恐惧和绝望冻僵的心上。
格鲁被带走了,生死不明。
那发光的“活锈”,引来了恐怖的虫潮,被巴图用燃烧弹烧成了灰烬。
而他,像一只被踩了一脚却侥幸活下来的蚂蚁,浑身冰冷地坐在原地。
铁穹的黑暗,第一次让他感到了深入骨髓的寒冷。这寒冷,比深渊海的墨蓝更刺骨,比机器的轰鸣更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