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活的锈(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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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格鲁的喉咙里发出嘶嘶的气流声,气若游丝,“…光…”

王大海强忍着肺部的不适和心头的悸动,顺着格鲁颤抖的手指,俯下身,凑近那片暗红色的污垢层,在惨白光束与浓重阴影的模糊交界处,凝神细看。

起初,什么也没有,只有一片令人作呕的暗红和粗糙的颗粒。

但当他屏住呼吸,眼睛适应了这明暗交界处的光线后,他看到了!

一些极其细微的、如同最精巧的蛛网般的脉络!

它们并非存在于污垢表面,而是隐隐约约地“生长”在暗红色污垢层的内部!

这些脉络在污垢的底色衬托下,散发着极其微弱、几乎难以被肉眼察觉的……荧光!

那是一种幽幽的、带着不祥意味的蓝绿色,极其淡薄,如同将熄未熄的鬼火,又像是某种奇异真菌的菌丝,或者……某种凝固在污垢深处、仍在缓慢搏动的发光血管?

这微弱的光,非但没有带来暖意,反而让这角落显得更加阴森诡异。

“刮…”格鲁的声音微弱得如同耳语,枯指艰难地在那些发光脉络附近极其缓慢地刮擦着,试图剥离掉上面覆盖的厚厚污垢层,指甲刮过坚硬的锈蚀表面,发出令人牙酸的“嚓嚓”声,“…下面…软的…像…血…药…止…疼…”

王大海的心猛地一跳,如同被重锤击中!

一瞬间,他明白了格鲁这诡异指引的含义!

刮开这层散发着微弱幽光的、如同巨大血痂般的厚厚污垢层,下面藏着东西!软的…像血?能当药?能止痛?!

这念头荒谬绝伦,带着浓重的死亡气息。但格鲁眼中那混合着剧痛和最后一丝希冀的光,像针一样刺着他。没有选择了!

他立刻从工具袋里抽出随身携带的、用来刮除机器油泥的薄金属片。

冰冷的金属边缘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着微弱的寒芒,还算锋利。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翻涌和肺部的不适,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眼前这片诡异的污垢上。

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将金属片的尖端,对准一条相对清晰些的发光脉络旁边,用力刺入那片暗红色的污垢层。

硬!

超乎想象的硬!触感如同在刮擦凝固了千年的沥青,又像是质地异常紧密的岩石。

他咬紧牙关,手臂肌肉贲张,用上全身力气,金属片刮擦着污垢层,发出“沙——沙——”的刺耳噪音,在死寂的角落里格外清晰,听得人头皮发麻。

一点一点,极其缓慢,暗红色的、带着金属光泽的碎屑和粉末剥落下来,掉在地上。

他全神贯注,汗珠从额角渗出,沿着紧绷的脸颊滑落。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每一秒都充满了紧张和未知。

终于,在刮了大约指甲盖深、一个铜钱大小区域的表层后,金属片尖端传来的阻力陡然一轻!

下面不再是坚硬的、如同岩石般的污垢层,而是一种……暗红色的、极其粘稠的、如同半凝固血浆般的物质!

这东西本身并不发光,但那些极其细微、散发着幽幽蓝绿荧光的脉络,此刻清晰地显现出——它们正是从这粘稠的暗红物质内部延伸出来,如同某种活物的、散发着微光的根须或血管网络,深深地扎进了上方那厚厚的、坚硬的污垢层里!这景象诡异得令人头皮发麻!

随着这粘稠物质暴露在空气中,一股比之前浓烈十倍的、带着奇异腥甜的铁锈味猛地弥漫开来,瞬间充斥了整个角落。

这味道里,还混杂着一丝更加幽深、更加冰冷的、如同万年深海淤泥般的腐朽气息,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淡淡的金属电离后的臭氧味?这混合的气味钻入鼻腔,带来一种生理性的强烈不适。

“这…这他妈就是…药?”王大海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他看着指尖沾染的那一点点粘稠暗红物质,它看起来如此污秽,散发着浓烈的腐朽和死亡的气息,与“药”这个字眼格格不入,更像是从地狱深渊里挖出的腐肉脓血。

格鲁艰难地、幅度极小地点了点头,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串无意义的嘶气声。

他那只完好的眼睛里,痛苦依旧占据着大部分,但最深处,却燃起了一丝微弱却真实的、混杂着希冀和某种病态渴望的光芒。

他用尽力气,再次指了指自己胸口绷带边缘一处已经明显红肿、边缘开始溃烂、正缓慢渗出淡黄色脓液的皮肤,又用眼神死死地盯着王大海指尖那点暗红粘稠物,然后极其缓慢而艰难地,做了一个“敷上去”的动作。

王大海的目光在格鲁因剧痛而扭曲蜡黄的脸、工分板上那七个如同烧红烙铁般灼人的光点(|||),以及指尖这点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暗红物质之间来回移动。

去找老林头?那是自投罗网,是绝路!眼前这散发着微光的诡异“血痂”……是唯一的生门?

是绝望深渊里垂下的一根……沾满剧毒的蛛丝?

没有时间犹豫了!

格鲁的呼吸越来越微弱,每一次抽搐都牵动着王大海紧绷的神经。

他猛地一咬牙,眼神里闪过一丝豁出去的疯狂!

用金属片小心地刮下比米粒还小的一点点粘稠暗红物质,忍着那股直冲脑门的、令人作呕的浓烈腥甜铁锈味,屏住呼吸,将那点污秽之物,极其轻柔地涂抹在格鲁绷带边缘那处红肿溃烂的伤口边缘皮肤上。

就在那暗红物质接触皮肤的瞬间!

格鲁的身体猛地一僵!

如同被高压电流击中!他整个人瞬间绷紧,脖颈上的青筋如同蚯蚓般暴凸出来!

喉咙深处发出一声被强行压抑住的、如同野兽濒死般的痛苦抽气声!“呃——嗬!!!”

仅露出的那只眼睛骤然睁大,瞳孔缩成针尖,里面瞬间布满了血丝和难以形容的剧痛!

他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正承受着千刀万剐的酷刑!

王大海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手指冰凉!

完了,是剧毒!

自己亲手把这最后一点希望变成了催命符!

然而,就在王大海几乎要绝望地收回手的下一秒,格鲁绷紧如弓弦的身体,竟奇异地、极其缓慢地松弛了一丝!

那暴凸的青筋略微平复下去,剧烈到骇人的颤抖幅度也明显减弱。他蜡黄的脸上,那深入骨髓、刻印在每一条皱纹里的痛楚之色……似乎真的……减轻了那么一丝丝?虽然他的呼吸依旧急促而微弱,但那种仿佛要将灵魂撕裂的极端痛苦感,如同退潮般,明显地从他身体里抽离了少许。格鲁长长地、虚弱地吐出一口带着血腥味和铁锈味的气息,整个身体像是被抽掉了最后一丝力气,彻底瘫软地靠在那冰冷巨大的阀门上,沉重地闭上了眼睛。虽然眉头依旧紧锁,但那份濒死的剧痛挣扎感,确实缓和了。

有用?!

这散发着死亡气息的诡异污秽之物……真的……能止痛?!

王大海如同泥塑木雕般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他低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指尖残留的那点暗红粘稠物,又猛地抬头,死死盯向巨大阀门底部那片被刮开的区域。在惨白光束与浓重阴影的交界处,那些从暗红物质内部延伸出来的、散发着微弱幽蓝绿光的诡异脉络,如同某种古老而邪恶的生命烙印,又像是一种来自异域的、寄生于钢铁之上的共生体,正以一种无法理解的方式,深深蚀刻在冰冷、锈迹斑斑的钢铁基座之上。微弱的光芒在污垢的缝隙中若有若无地脉动,仿佛在呼吸。

这发光的“血”,究竟是什么鬼东西?它从何而来?是某种深海生物的遗骸?是铁穹废弃管道中滋生的异变菌群?还是……某种更古老、更难以名状的存在留下的痕迹?这冰冷、庞大、如同迷宫般的铁穹深处,在那些被遗忘的管道、废弃的反应堆、无人踏足的减压舱角落里,还蛰伏着多少如此诡异、危险却又可能蕴含着扭曲生机的秘密?

工分板上,七个光点(|||)依旧沉默地燃烧着,散发着固执的黄光。但在这片由巨大金属残骸构成的、弥漫着诡异腥甜气息的阴影最深处,这点人类赋予的“价值”之光,似乎被那来自阀门底部的、更加幽暗、更加原始、更加不可理解的微弱荧光,悄然吞噬、同化。

王大海也脱力般,重重地靠在冰冷刺骨的阀门上。巨大的金属圆球表面凝结的水珠,瞬间浸透了他后背的工装,带来一阵激灵的寒意。他侧头看了看陷入昏睡、但呼吸似乎平稳了一丝的格鲁,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沾着暗红粘稠物的指尖,最后目光扫过工分板,落在那些沉默的光点上。

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和更深的茫然席卷了他。他和格鲁,就像两只渺小的、遍体鳞伤的蝼蚁,蜷缩在这由冰冷钢铁与死亡锈蚀构成的巨大坟墓的缝隙里。他们舔舐着这散发着不祥微光、不知是剧毒还是救赎的污秽之物,在铁与锈的夹缝中,在绝望与一丝诡异生机的边缘,艰难地、卑微地喘息着。而前方,是更深的黑暗,和更多无法预知的恐怖与未知。这发光的血,是通往生存的窄门,还是滑向更恐怖深渊的起点?他不知道。他只知道,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哪怕代价是拥抱这铁锈中的诡异微光。

格鲁靠在冰冷的废弃阀门上,蜡黄的脸上汗珠滚落,混着绷带边缘渗出的黄水。王大海指尖那点粘稠暗红刚抹上溃烂的伤口时,他浑身绷得像拉满的弓弦,喉咙里挤出半声痛苦的闷哼。可几口气之后,那深入骨髓、日夜焚烧的剧痛,竟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火苗,猛地往下压了一截。

“呃…”格鲁长长地、虚弱地吐出一口浊气,紧绷的肌肉松弛下来,瘫在冰冷的金属上。他仅露出的那只眼看向王大海,里面没了绝望的死灰,多了点难以置信的、微弱的活气。他动了动干裂的嘴唇,声音嘶哑,却清晰了些:“…顶用…比…药膏…顶用…”

成了!王大海看着格鲁胸口那片溃烂处,暗红的粘稠物覆盖上去,红肿似乎真的消退了那么一丝丝,渗出的黄水也少了。那股浓烈的、混合着铁锈和奇异腥甜的味道弥漫在空气里,不再只是腐朽的气息,反而带上了一丝……活物的生机?

希望像黑暗中的火星,猛地窜了一下,又被巨大的疑虑压住。这玩意儿到底是什么?从这冰冷阀门底下挖出来的、发着微光的“血”?

王大海再次看向阀门底部那片污垢。惨白的光束下,暗红色的厚痂覆盖了大片区域。他刚才只刮开了指甲盖大小。那些从暗红粘稠物里延伸出来的、散发幽蓝绿光的细微脉络,如同有生命的根须,在污垢层下无声蔓延。它们的光极其微弱,却顽强地穿透了厚重的污秽,固执地宣告着自己的存在。

他蹲下身,凑得更近。浓烈的腥甜铁锈味直冲鼻腔。他伸出金属刮片,小心翼翼地在刚才刮开的区域边缘,又撬起一小块暗红的污垢硬壳。下面,依旧是那种半凝固血浆般的粘稠暗红。这一次,他看得更仔细了。

在暗红粘稠物的深处,似乎有极其微小的、几乎无法察觉的……蠕动?像是什么东西在极其缓慢地流动、搏动。那些发光的幽蓝绿脉络,正是从这些缓慢蠕动的暗红里滋生出来,向上扎进污垢层,向下……则深深没入冰冷的、锈蚀的钢铁阀门本体!

这“血”,是活的?它寄生在这废弃的阀门上?靠吃铁锈和……别的什么东西活着?

王大海的心跳得厉害。他抬起头,环顾这片由巨大金属残骸构成的阴暗角落。扭曲断裂的冷凝器、布满凹痕的管道、锈死的巨大齿轮……在惨白光束和浓重阴影的交界处,在一些锈蚀得特别厉害、凝结着厚厚暗红污垢的地方,他似乎也看到了同样微弱的、一闪而过的幽蓝绿光点!它们太隐蔽了,如果不是特意寻找,根本发现不了。

这巨大的废料堆,难道是一块巨大的、长满了这种发光“活锈”的腐烂血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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