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锈核低语与机械尸骸(1 / 1)
铁锈的腥甜混着刺骨的湿冷,像无数根针,狠狠扎进王大海裸露的皮肉里。
他十指死命抠着梯子的横杆,指关节绷得没了血色,身体在深渊倒灌上来的狂风中剧烈摇晃,像片随时会被扯碎的破叶子。
下方涌上来的,不只是风,是亿万金属碎屑摩擦的沙沙声,潮水一样拍打着耳膜,啃噬着他最后一点清醒。
那个巨大的、淌着暗红污迹的“X”标记,在微弱的光线下咧着嘴,无声狞笑。
梯子下面,不是路,是另一张等着吞噬他的深渊巨口。
回头?死路!
身后通风管道的拐角,金属撕裂的尖叫和怪物狂暴的咆哮猛地炸开!
“轰隆!”
管壁在巨响中扭曲、崩裂!惨白的光线碎片一样泼进来!
一只覆盖着厚厚暗红锈甲、关节闪着幽蓝绿磷光的巨大前肢,裹着腥臭的风,猛地从裂口处捅入,疯狂地抓挠、探寻!
死亡的冰水瞬间浇透王大海全身!
他甚至闻到了那巨爪上浓稠的血腥味和铁锈腐烂的恶臭!
没得选,只有下!
“啊——!”
绝望和疯狂拧成一股绳,冲出喉咙变成嘶哑的吼叫!
他不再犹豫,顾不上梯子不堪重负的呻吟和深渊深处传来的、如同低语的沙沙声,猛地松开抠住横杆的手!
身体急坠!
双脚胡乱蹬向下方更深的梯级!
嘎吱!
咔嚓!
锈蚀的钢筋在他重压下痛苦呻吟!
固定点的锈块雪崩似的剥落。
他一脚踏空,身体彻底失控,顺着冰冷的管壁往下滑!
粗糙的锈边瞬间撕开裤腿,火辣辣的剧痛从大腿外侧炸开!
他死命挥动手臂,滑下去三四米,左手才狠狠抓住一根还算结实的横杆!
身体重重砸在冰冷的管壁上,五脏六腑震得像是要挪位!
右手腕那处僵硬的地方,传来骨头被硬生生扭断般的剧痛!眼前一黑,差点当场昏死过去。
上方,怪物的巨爪裹挟着暴怒的咆哮,狠狠抓在他刚刚脱身的位置!
爪尖刮过垂直管壁,发出刺耳的噪音,带起一溜刺眼的火星!
但它那庞大的身躯被狭窄的拐角死死卡住,只剩下徒劳的咆哮,无法寸进。
暂时……捡了条命?
王大海挂在冰冷的梯子上,胸膛像破风箱一样剧烈起伏,每一次吸气都灌满了铁锈的腥甜,灼烧着肺叶。
冷汗、血水、锈水混在一起,沿着下巴滴进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
大腿伤口灼痛,右手腕的刺痛更是钻心,冰冷又顽固。
更让他心胆俱裂的是,手腕那处僵硬,在刚才那一下猛烈的拉扯冲击后,感觉……更明显了?
皮肉下面那“金属片”的触感越发清晰,甚至……隐约传来一丝极其细微的、像生锈发条被强行拧紧的“咯…咯…”滞涩声?
里面的骨头,真在生锈?在变形?
他不敢想下去,强忍着眩晕和剧痛,低头看向深渊。
狂风依旧倒卷上来,裹挟着那宏大得令人头皮发麻的、如同整个沙漠的金属砂砾在摩擦的沙沙声。
借着下方深处不知何处渗来的微弱光线,他勉强看清了所处的环境。
这特么哪里是什么维修井!
这是一个巨大得骇人的圆柱空间!
直径怕是有几十米,向上望不到顶,沉入浓稠的黑暗。向下……深不见底!
冰冷、饱含着浓烈铁锈腥甜的水汽像浓雾弥漫,视线一片模糊。空间的四壁不再是光滑的管道,而是虬结着无数粗大无比、扭曲盘绕、锈迹斑斑如同千年古树根系的巨型管道!
这些管道如同某种巨大生物体内腐烂的血管,表面覆盖着厚厚的、苔藓般的暗红锈蚀物,一些地方凝结着钟乳石般的巨大锈瘤!
断裂的线缆、扭曲变形的金属支架像枯死的藤蔓缠绕其间。
整个空间,就像一颗巨大、腐朽、生满了铁锈的钢铁心脏内部!
铁穹核心?
还是被那种“活锈”彻底吞噬的巨型反应堆残骸?
那无处不在的、如同金属沙漠摩擦的宏大沙沙声,正从下方浓雾弥漫的深渊传来!
仿佛有数不清的“东西”在那片锈蚀的雾霭深处移动、摩擦……
王大海的心脏被一只冰冷的恐惧之手狠狠攥住!
他挂在摇摇欲坠的梯子上,像悬在通往地狱入口的一根蛛丝。
上是吃人的金属怪物,下是活锈的老巢,绝境!
必须离开这该死的梯子!
找个落脚的地方!目光在周围锈蚀的、如同巨树根系般的管道丛林间疯狂扫视。
突然,视线死死钉在左下方不远处!
一根异常粗大、倾斜角度相对平缓的巨型管道表面。
厚厚的锈蚀“苔藓”被蹭掉了一大片,露出底下相对光洁的金属外壳。
就在那片裸露金属旁边的阴影里,紧贴着管壁——
一个人影?
不!
更准确地说,是一具……“东西”!
它蜷缩着靠在那儿,身上是锈蚀得几乎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破烂工装,姿势僵硬又诡异,头颅歪向一边。
让王大海头皮瞬间炸开、汗毛倒竖的是——暴露在外的肢体(手臂和小腿),彻底失去了血肉的质感!
皮肤呈现出冰冷、死寂的青灰金属光泽,上面布满了粗糙的、如同劣质氧化铁皮的红褐锈斑!
手指关节扭曲变形,像被大锤硬生生砸弯的铁棍,指尖甚至锐利得像锈蚀的铁锥!
整条手臂和小腿,活脱脱就是劣质铸铁粗粗浇铸出来、又被扔在阴暗潮湿的角落里锈蚀了几十年的……金属残骸!
这“金属尸骸”的胸口,破烂工装被扯开了,露出了同样金属化、但色泽更暗沉、锈蚀更严重的胸膛。
胸膛正中央,赫然是一个深深的、边缘参差不齐的孔洞!
仿佛心脏被某种力量硬生生掏走了!
洞里面,看不见骨骼血肉,只有密密麻麻、蜂巢般凝结的暗红锈蚀物,缝隙深处,几点幽蓝绿的磷光,如同鬼火,幽幽闪烁!
这……就是“铁锈病”的终点?!
彻底变成一具锈蚀的金属尸体?!
连心脏都被“活锈”吞噬、取代了?!
王大海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烈的恶心和刺骨的寒意让他差点呕出来!
他下意识地瞥向自己右手腕那僵硬发青的区域……这就是他的下场?变成一具冰冷的、胸口被掏空的废铁垃圾,堆在这锈蚀地狱的角落?!
就在这时——
蹬…蹬…蹬…
一阵极其轻微、却又异常清晰的脚步声,穿透下方浓重的、饱含铁锈腥甜的水汽,自那深渊深处传来!
脚步声很轻,带着一种奇特的质感,仿佛穿着金属鞋跟的靴子,在厚厚锈蚀的地面上行走,节奏平稳得近乎刻板,正由远及近,缓慢而坚定地……向上走来!
不是虫群!不是那种狂暴的金属怪物!是……人?!
是谁?能在活锈弥漫的核心深渊里行走?是巴图?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王大海瞬间屏住了呼吸,心脏再次擂鼓般狂跳起来!他死死盯住下方翻滚的浓雾,试图捕捉声音的来源。敌人?朋友?还是……比食锈虫和上面那只金属怪物更骇人的存在?
右手腕深处,那细微的“咯…咯…”滞涩声,随着脚步声的临近,似乎……变得更清晰了。仿佛他皮肉下正在锈蚀的骨头,正与深渊中上来的某种存在……发生着诡异的共鸣?
冰冷的恐惧像一根巨大的冰锥,瞬间贯穿了王大海的脊椎,把他死死冻在摇晃的梯子上。深渊浓雾中传来的脚步声,每一步都像踩在他狂跳不止的心脏上。那独特的“蹬…蹬…”声,带着非人的冰冷节奏,穿透了宏大沙沙声的帷幕,越来越响,越来越近!
不是巴图装甲移动时那种沉重摩擦的闷响。也不是他认知中任何人类该有的脚步声。这声音更轻,更脆,带着一种机械的精准,却又浸透了……活锈的韵律!一种缓慢侵蚀、冰冷凝固的死亡韵律!
恐惧像铁钳一样扼紧了他的喉咙!右手腕深处的“咯…咯…”声,在脚步临近的刺激下陡然变得急促、清晰!仿佛皮肉下面那些正在锈蚀变异的骨头,正和深渊里上来的东西发生着诡异的共振!冰冷的刺痛感不再是细针,而是变成了无数冰棱,顺着手臂的神经束急速上窜,小臂的肌肉不受控制地开始细微抽搐、跳动!
他眼球凸出,死死盯住下方翻滚的浓雾深渊,瞳孔因为极致的恐惧而收缩成针尖。是什么鬼东西?!这铁锈地狱的看守者?还是……又一个被活锈彻底改造的怪物?就像旁边那具胸口被掏空的金属尸骸?!
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浓重的、饱含铁锈微粒的湿冷雾气被无形的力量搅动,一个模糊的、相对矮小的轮廓,在下方某处锈蚀应急灯残骸发出的惨淡光线下,缓缓显现出来。
不是那种甲壳覆盖、肢体扭曲的怪物。
是人形。
一个穿着同样破烂不堪、但样式更显古老、几乎与周围锈蚀环境融为一体的深灰色连体工装的身影。身形不高,甚至有些佝偂,步履却异常沉稳,仿佛脚下不是摇摇欲坠、覆盖厚锈的巨型管道,而是坚实无比的大地。
当那人影完全走出浓雾的遮蔽,踏入那圈惨淡、摇曳的光晕时,王大海的呼吸彻底停滞,血液似乎都冻住了!
那人的脸……或者说,头部……
没有头发。整个头颅覆盖着一层暗沉、布满细密红褐锈斑的金属!就像扣上了一个劣质铸造、又被岁月严重锈蚀的金属头盔!表面粗糙坑洼,布满深刻的蚀痕。只在“脸部”的位置,两个深邃、毫无光泽的孔洞代替了眼睛,里面是纯粹的、吞噬光线的黑暗。鼻子部位,只有一个简单的、如同废弃管道接口的凸起。没有嘴,下半张脸是一片光滑、同样爬满锈迹的金属平面!
这根本不是活人的脸!是戴了锈蚀的金属面具?还是……他的头,已经变成了这副模样?!
更让王大海浑身汗毛倒竖、头皮发麻的,是这人从破烂袖口里露出的手!那双手同样泛着冰冷的金属质感,皮肤(如果还能称之为皮肤)是黯淡的青灰色,爬满了细密的、如同电路板腐蚀纹路般的锈蚀纹理。手指关节异常粗大僵硬,每一个微小的动作都带着清晰的金属摩擦的“嘎吱”声,指尖如同磨钝了的金属锥子。这双手,和旁边那具金属尸骸的手,几乎一模一样!只是……这双手还在动!还在支撑着身体行走!
“铁锈病”的终极形态?!一个……活着的“铁锈人”?!
王大海的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他想尖叫,喉咙却被冰冷的恐惧死死锁住,只挤出“嗬…嗬…”的、如同漏气风箱般的抽气声。他想后退,身体却僵硬得像一块锈死在梯子上的废铁,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
那“铁锈人”似乎察觉到了上方的动静。覆盖着金属面具的头颅,极其缓慢地、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嘎吱”声,向上抬起。那双吞噬光线的黑暗孔洞,如同两个微型黑洞,精准无比地“锁”定了悬挂在梯子上、惊恐万状的王大海!
无声。无息。只有一张死寂的金属面孔和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暗孔洞,隔着弥漫的锈蚀雾气,与王大海对视。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瞬间冻结了王大海!他感觉自己像被毒蛇盯住的青蛙,血液凝固,思维停滞。那双黑暗孔洞后面,是彻底的虚无?还是某种无法理解的意识?
然而,“铁锈人”仅仅“看”了他几秒钟。覆盖锈斑的金属头颅极其轻微地偏转了一个角度,像是在感知空气中无形的波动,又像是在倾听上方怪物持续的咆哮。接着,它抬起一只锈蚀的金属手——那关节活动时发出的“嘎吱”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指向王大海……不,准确地说,是指向他死死抠住梯子横杆的左手旁边!
王大海的心脏几乎停跳,顺着那根冰冷金属手指的方向,惊恐地低头看去——
在他左手紧握的、同样锈迹斑斑的梯子横杆下方,紧贴着冰冷垂直管壁的地方,厚重的锈层掩盖下,隐约藏着一个不起眼的、只有巴掌大小的金属凸起?形状……像个被严重锈蚀覆盖的按钮或者某种接口?
“铁锈人”那死气沉沉的金属面孔正对着王大海,锈迹斑斑的头颅又极轻微地点了一下。动作僵硬得如同生锈的齿轮勉强转动。随即,它竟不再理会悬在生死边缘的王大海,迈开那带着独特金属摩擦质感、平稳冰冷得令人心寒的步伐,径直走向旁边蜷缩在巨管旁的金属尸骸。
它在尸骸旁停下,覆盖金属面具的头颅微微低下,黑暗的眼孔“凝视”着尸骸胸口那个空洞的、布满暗红锈蚀蜂巢的窟窿。一只锈蚀的金属手缓缓伸出,动作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滞涩感,轻轻拂过尸骸冰冷僵硬的金属臂膀。那姿态,近乎一种无声的……悼念?
这无声的一幕,在弥漫着死亡锈蚀气息的深渊底部上演,诡异中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悲凉。锈蚀的悼念者与被锈蚀的亡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