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一场考试,两种人才(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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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宴之上,那场关于“新旧士人”的辩论,很快便在谢远的核心团队之中,深入人心。

吴提学更是备受启发,回到实学书院之后,便立刻对教学内容,进行了调整。

他开始在自己的经义课堂上,有意识地,加入更多关于社会实际问题的讨论,引导学生们,将圣贤书中的道理,与南阳城里正在发生的,日新月异的变化,联系起来。

南阳的各项新政,也在这种稳健而务实的氛围中,稳步推进。

粮票的流通,日益顺畅,已经成了市民们最喜爱-的交易方式。

新修的水利工程,也初具规模,为即将到来的春耕,提供了最坚实的保障。

整个南阳试点区,已然成了一块,生机勃勃,欣欣向荣的“新政试验田”。

就在此时,一封来自京城的官方文书,送抵了南阳府衙。

一年一度的“秋闱”,也就是乡试,即将开始。

朝廷按例,向各州府,下达了选拔“贡生”——也就是有资格,代表本府去省城参加乡试的秀才——的名额。

南阳府,今年分到了三个名额。

这个消息,在南阳城那些,依旧在读着四书五经的传统读书人圈子里,引起了巨大的波澜。

特别是那些,在城中各大旧式私塾里,苦读了多年的秀才们。

他们更是将这三个名额,视为自己“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的,唯一的,鲤鱼跃龙门的机会。

南阳知府叶怀峰,也为了此事,专门前来请示谢远。

他的脸上,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为难。

“首辅大人。”他愁眉苦脸地说道,“按往年的惯例,这几个贡生的名额,都是从咱们府学里,学业成绩最好的那几位秀才之中,直接选拔。”

“可……可如今,咱们南阳,又多了一个实学书院。这……这名额的归属,该如何处置?下官……实在是,难以决断啊。”

这个问题,确实非常棘手。

如果按照旧例,只从府学里选人,那等于是在向全天下,宣告实学书院的学生,“低人一等”,这无疑会严重打击新政的威信。

可如果,硬要将名额,偏向给实学书院,那又会得罪,全南阳所有的传统士绅和读书人。

这必然会引发他们,对整个新政的,集体抵制。

谢远听完,却没有立刻做出决定。

他沉吟了片刻,笑着对叶怀峰说:

“不急。”

“既然双方都认为,自己培养的,才是真正的人才。那不如,过几日,我们便在南阳,办一场‘学政联合考试’。”

“让府学和实学书院的学生们,同台比试一番。谁优谁劣,让成绩来说话,如何?”

这个提议,让叶怀峰和一旁的吴提学,都眼前一亮!

是啊!用一场公平的考试,来决定名额的归属,这无疑是,最能服众的方式了!

考试的消息,一经公布,立刻就在两边的学生之中,引起了截然不同的反响。

府学的那些秀才们,在听闻要和实学书院那群,在他们眼中的“匠人之子”、“商贾之徒”,同场竞技时。

都觉得,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什么?要我们,去和那些,连《论语》都背不全的家伙一起考试?”

“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这是对斯文的羞辱!”

“也好!正好,让我们在考场之上,用我等的锦绣文章,给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一个狠狠的教训!”

他们一个个,摩拳擦掌,自信满满。

而实学书院的学生们,则普遍地,感到了巨大的焦虑。

他们虽然精通算术格物,能轻易地计算出各种复杂的工程数据。

但对于那“之乎者也”的八股文章和诗词歌赋,确实是他们的短板。

考试当天。

考场,设在了南阳城最大的贡院之内。

由谢远、吴提学、叶怀峰,以及几位,在南阳城德高望重的老儒生,共同担任监考官,以示绝对的公正。

考试,分为上下午两场。

上午,考的,是传统的“经义”与“策论”。

题目一发下来,府学的秀才们,便个个如同蛟龙入海。

他们引经据典,下笔千言,一篇篇文章,都做得是花团锦簇,文采斐然。

而实学书院的学生们,则大多是抓耳挠腮,愁眉不展。

甚至,还有好几个人,直接在试卷上,交了白卷。

考场之外,那些前来观望的乡绅名流们,看到这番景象,纷纷摇头。

“唉,看到了吧,这实学,终究是奇技淫巧,难登大雅之堂啊。”

“是啊,治国安邦,靠的还是圣人经典,锦绣文章啊。”

然而,到了下午。

当新的考题,发下来的时候。

场上的形势,瞬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逆转!

下午考的,是两道“应用题”。

第一题:“南阳城外白河,今岁夏有泛滥之忧。现需沿河,修筑一段长五十丈、高三丈、底宽五丈的防洪堤坝。请问,共需耗费土石方几何?若征调民夫五百人,按每人每日,可运土一方计算,工期需几日方可完成?”

第二题:“假设朝廷计划,在全国推广曲辕犁。每架犁的制作成本为三百文,官方的统一售价为三百五十文。已知,南阳府共有在籍农户十万户,预计第一年,有两成的农户,愿意购买更换。请问,官府若要完成此项新政,需预备多少启动资金?此项新政推行的第一年,预计可为官府,带来多少盈利?”

这两道题一出。

上午还意气风发的府学秀才们,看着题目上那些陌生的名词和复杂的数字,个个是目瞪口呆,大脑一片空白。

他们别说计算了,许多人,甚至连“土石方”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

而实学书院的学生们,则如鱼得水,士气大振!

他们纷纷拿出随身携带的算筹,甚至是谢远教他们制作的简易计算尺,迅速地,在草稿纸上,开始演算起来。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便有不少人,陆续起身交卷。

而且,答案精准无误,甚至还有人,给出了两种不同的解法!

考试的结果,一目了然。

上午场,府学完胜。

下午场,实学书院,则是彻彻底底的碾压。

这个结果,让在场的所有监考官,和那些前来观-望的乡绅们,都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谢远没有当场,就宣布那三个贡生名额的最终归属。

他只是将两边最优秀的试卷,都一一封存起来。

然后,他站起身,对着在场所有,神情复杂的学子们,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诸位,今天都看到了。”

“一种人才,他们能引经据典,写出安邦定国的华美文章。他们,可治心,可安邦。”

“而另一种人才,他们能计算工程,能规划产业,能让国家的财富,不断增长。他们,可兴业,可富民。”

他看着众人,缓缓地,提出了那个,他早已准备好的,最终的问题。

“敢问诸位,我大离王朝,我煌煌社稷。”

“究竟,是只需要前者?”

“还是……两者,都需要?”

一场考试,没有决出最终的胜负。

却以一种,最直观,最无可辩驳的方式,向整个南阳,乃至整个大离王朝,提出了一个,振聋发聩的时代之问:

国家,到底需要什么样的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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