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糖龙(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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灶房里,吴振华和李二郎刚将鸳鸯饺蒸上,屋外忽然响起脆生生的呼喊。

李二郎立时辨出来者身份,扭头朝厨房里喊道:“掌柜的——”

“请七娘进店吧!”

小丫头的呼喊吴铭听得一清二楚。

老王一家住得远,难得来一趟,上回已然吃过闭门羹,这回倒不好再教小七娘失望。

吴铭这声应答亦是提气送嗓,铆足了劲,店外的一家五口听得真切,面上登时绽开喜色。

王蘅更是喜上眉梢,笑容里掩不住小小得意,心道:吴川哥哥此番提前开门,分明是瞧我的颜面!

时辰未至,李二郎并不张挂布招,店门只开一扇,欠身迎王安石一家进店。

不等落座,王蘅便忙不迭道:“我想吃炸鲜奶!”

“好嘞!炸鲜奶一份!”

“不够不够!先来个三份!”

王蘅瞥一眼身旁的兄姐,莫看他俩一副君子淑女的模样,待会儿上了菜,抢得一个比一个凶,她怕是连十分之一也落不着!

“休听她胡言,小小人儿,眼大肚小罢了。”吴琼拨乱反正,“且先上一份,若是不足再添不迟。”

王安石的目光掠过水牌,忽被一行墨字吸引,奇道:“鸳鸯饺……却是何物?”

李二郎如实作答:“此为一种炊制面食,内裹双色馅料。”

市井百姓间可随意说“蒸”,不会有人追究,但在官老爷面前最好避讳,二郎虽未念过书,却深谙行内规矩。

“来一份试试,再来份松鼠鳜鱼。”

自打那日在欧公府上尝过这道菜,王安石便一直念念不忘。

李二郎歉然道:“望大官人见谅,此菜颇费工夫,小店并不常备。大官人下回光顾,不妨提前半日差人知会一声。”

王安石微微颔首,沉吟片刻又问:“千丝豆腐可有?糖醋排骨呢?各来一份罢。”

王蘅越听越疑:爹爹怎的连食单也不看,开口便如数家珍,点出这许多我闻所未闻的菜名?

哼!说好的公务缠身无暇前来哩?分明偷偷来过,却将我一力撇下!爹爹净会哄人!

吴琼又照着食单要了几样新奇菜品,末了问道:“我看店外告示上写着,今日光顾可享赠礼?”

李二郎点头称是:“赠雕花一朵,待会儿随菜呈上。夫人和二位小娘子再各添一份精巧糖画。”

“糖画?”

“小店秘制的巧食,以糖作画,既可赏玩亦可食用。作画过程最是生动有趣,诸位若有兴致,不妨进灶房一观。”

以糖作画,当真稀奇!

三个小孩眸光晶亮,夫妻俩亦相顾惊奇。

“善!”

王安石欣然起身,四人紧随其后。

布帘轻掀,一扇宽厚素朴的木质屏风当门而立,屏下仅设一桌一椅。

椅上端坐一位老者,须发斑白却双目炯炯,精神矍铄,笑容可掬,身着吴记川饭独一无二的“工作服”。

风炉里腾起细小的火苗,锅中的糖液起泡粘稠,丝丝甜气随着热气扑鼻,王蘅禁不住咽口唾沫。

吴振华早已摆足架势。

本朝的名人中他最熟的是苏轼和包拯,他对王安石的了解基本来自孙儿的课本。

吴铭上学那会儿,学校离爷爷家近,因此便在爷爷家住,在川味饭馆吃,平时背诵默写也由爷爷监督把关,爷孙俩还比赛谁背得快来着。

王安石的诗吴振华至今只记得一句,诗云: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

这几日听铭娃儿提及,才知道这位诗人竟然官至宰相!

了不得,从今天起,老子也是接待过宰相的人了!

目光扫过一家五口,指着转盘笑吟吟道:“诸位不妨试试手气。”

吴琼早留意到此盘,与关扑转盘形似,然其上所绘图案已换成十二生肖和各色禽兽,花花绿绿的煞是可爱。

虽不明老者用意,她仍依言上前,伸手一拨。

指针滴溜溜疾旋,数圈之后稳稳定在“鹿”上!

吴振华立时自锅中舀起一勺糖液,铜勺或倾或提、或顿或放,金灿灿的糖液如丝缕般泻落于石板,转眼间,灵动的鹿角昂然而出,继而鹿首、鹿身……

寥寥数息,一只扬蹄欲奔的糖鹿便跃然石板上!

旁观的五人豁然开朗,原是以沸糖作墨,依转盘上的图案即兴作画!

三个小孩看得目眩神迷,王蘅更是抻着脖颈,睁大眼睛一瞬不瞬,唯恐漏看半笔!

吴振华娴熟地黏签、铲起,拿蒲扇轻挥两记,递给吴琼:“祝巧!”

有前两日的经验,加之孙儿的纠正,他的措辞是越发地道了。

长幼有序,接下来该是姐姐王芷。

她早已按捺不住,指针一转起来,便在心里暗暗祷祝:凤!凤!凤!

指针飞旋、渐缓,最终落定,却是只憨态可掬的小兔子。

王芷难掩失望之色,张口想说些什么,却又抿上,自我宽慰道:也罢,兔子长耳白绒,倒也玲珑可爱。

终于轮到王蘅,她却不拨转盘,只仰着脸儿,眨巴着乌溜溜的大眼睛,软糯糯地撒娇:“好阿翁!不画兔子不画鹿,独独给七娘画条大龙可好?我给阿翁背《百家姓》!”

吴振华哈哈笑起来,这小丫头真真讨喜,其实画什么对他来说无关紧要,龙凤不过多费些功夫罢了。

“好,阿翁便给你画条大龙!”

王蘅激动得险些蹦起来!

眼见阿翁“动笔”,连忙摇头晃脑背起书来:“赵钱孙李,周吴郑王……”

双眼却死死盯着石板上蜿蜒游走的糖丝:啊呀!龙角生出来了!咦?这定是龙爪!

她心潮翻涌,《百家姓》便在舌头上打了结,哪里还顾得上次序?

管它是不是相邻,只囫囵背开去:“冯陈褚卫……何吕施张……鲁韦昌马……”

四人听得眉头直皱,暗自摇头。

王蘅才不理这些,她一颗心全系在那条神威渐显的糖龙上了。

待吴振华将那条须爪皆张、金鳞熠熠的糖龙粘上竹签递来,王蘅早笑得眼如月牙儿,甜声道:“谢谢阿翁!!”

正所谓人比人羞,货比货丢。一旁的王芷看看妹妹手中的大龙,再瞧瞧自己手里的小兔儿,先前那点遗憾顿成了三分气闷,本来舍不得吃下,这会儿便气呼呼地咬掉兔耳朵。

五人归坐店堂。

不多时,吴琼和王芷手中的糖画便已尽数落肚。

唯独王蘅举着那条磅礴大气的糖龙,细细观赏,越看越觉得鳞爪生风,直欲破空飞去!

看了许久,才万分不舍地伸出舌尖,极轻极慢地舔了下龙尾巴,甜滋滋的,恰似她心中的欢喜。

便在此时,李二郎端着餐盘掀帘而出:

“炸鲜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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