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州府暗流 官匪勾结(1 / 1)
州府的青石板路被雨水泡得发亮,倒映着酒旗上褪色的“醉仙楼”三个字。
小道士蹲在衙门前的石狮子旁,破草帽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下巴上密匝匝的胡茬。
怀里的青布鞋被体温焐得发烫,剑柄上的黑发缠在指节,勒出深深的红痕。
三天前离开黑风寨地界时,他在山涧里洗去了身上的血污,却洗不掉指甲缝里的泥——那是从被废了筋络的喽啰衣襟上抠下来的,布片里藏着半枚铜扣,上面刻着个模糊的“秦”字。
“让让!让让!”
一队衙役簇拥着轿子从街角拐来,铜锣敲得震天响。
小道士蜷起身子往石狮子后缩,草帽滑落的瞬间,他瞥见轿帘缝隙里露出的玄色衣角,绣着银线方胜纹,与废墟里的布片如出一辙。
轿子在府衙门前停下,轿夫掀开轿帘,下来个穿锦袍的胖子,腰间玉带压得肚子滚圆。
小道士的瞳孔骤然收缩——是那个当铺掌柜,三个月前他还穿着这件马褂在集镇上炫耀,说是什么知府大人赏的“体面”。
掌柜的仰着脖子往里走,靴底碾过路边的水洼,溅起的泥点落在小道士的草鞋上。
他像块石头似的没动,只有握着剑鞘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
暮色降临时,府衙的灯笼次第亮起,昏黄的光透过窗纸,在地上投下晃动的人影。
小道士混在打更人的队伍后溜进巷弄,贴着墙根往内院摸。
青砖上的青苔湿滑,他的脚步却轻得像猫,重阳剑法里的“踏雪无痕”此刻成了潜行的利器。
内院西厢房亮着灯,窗纸上两个影子正对着饮酒。
小道士屏住呼吸,攀上旁边的石榴树,枝叶遮着他的白发,像团藏在绿里的雪。
“秦堂主这趟辛苦,”是个肥腻的声音,该是知府,“那批盐引出手,咱们哥俩又能捞笔好的。”
另一个声音阴恻恻的,像蛇吐信:“知府大人客气了。只是那老道死硬,烧了道观也没问出孤本下落,倒是让那丫头跑了,留着终究是个祸患。”
秦堂主!
小道士的心脏猛地撞在肋骨上,差点从树上跌下去。
他死死攥住树枝,石榴花瓣簌簌落在肩头,沾着他的汗。
“跑了也好,”知府嗤笑一声,
“一个黄毛丫头能翻起什么浪?倒是你那黑风寨的弟兄,手脚太不干净,上月杀了张大户满门,闹得省里都知道了,若非我压着,早派兵清剿了。”
“大人放心,”秦堂主的声音带着笑意,
“那些人都是手脚麻利的,现场处理干净,留了‘同心不灭’四个字,谁能想到是咱们做的?”
同心不灭。
这四个字像淬了毒的针,扎进小道士的耳朵里。
他想起瘸子说的血书,想起方胜纹的“同心双结”,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这些人不仅烧了他的家,杀了他的师傅,还用这种纹样沾着无辜者的血,当作他们的“记号”。
“说起来,”知府突然压低声音,“那老道藏的孤本,真有传说中那么神?”
“呵,”秦堂主冷笑,
“前朝真人手书,里面夹着丹方不说,还有当年修建皇陵的密道图。
若是找到了,咱们还当什么知府堂主,直接寻个地方当土皇帝!”
密道图……小道士的呼吸滞住了。
师傅从未提过这个,只说那是本寻常道经。
难道他早就知道里面的秘密,才死守着不肯交出来?
“可惜啊,”知府叹气,“烧得连渣都没剩下。”
“未必,”秦堂主的声音透着阴狠,
“我让人在废墟里翻了三天,找到半块书脊,上面有‘南华’二字。
说不定那老道早把孤本藏起来了,或是让那丫头带走了……”
小道士的手指深深掐进树皮,汁液顺着指缝流下来,黏糊糊的像血。
原来他们还在找孤本,还在找小茜。
她的离开不是逃亡,是带着秘密在被追杀。
“那丫头……”他刚想再听,身后突然袭来一阵风。
本能驱使他侧身躲开,手腕被人死死扣住。
月光从枝叶间漏下来,照亮了来人的脸——是个穿粗布裙的少女,梳着双丫髻,手里握着把短刀,刀刃抵着他的咽喉。
“别动!”少女的声音压得很低,眼里却有火,“再往前一步,我杀了你!”
小道士没动,只是盯着她袖口露出的红绳结——那结打得很特别,是道观后山特有的同心结,小茜教过他,说“这样结不容易散”。
“你是谁?”他哑着嗓子问,声音里没了杀气,只剩疲惫。
少女的刀松了松,眼神里闪过惊讶:“你认识这结?”
没等他回答,厢房的灯突然灭了。
秦堂主的声音从院里传来:“谁在外面?”
少女脸色一变,拽着小道士从树上滑下来,往假山后钻。
两人刚藏好,就见秦堂主提着灯笼走出来,左手的月牙疤在光下泛着青。
“奇怪,明明听到动静……”他嘟囔着往石榴树走去,灯笼的光扫过他们刚才藏身的树枝。
小道士的手按在少女的刀上,示意她别动。
两人贴在假山石后,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像擂鼓似的。
直到秦堂主的脚步声远去,少女才松开手,喘着气瞪他:“你是谁?为什么跟踪秦鹤?”
“我找他报仇。”小道士看着她的眼睛,“你呢?”
少女的眼圈红了,攥着刀的手在抖:“我爹是府衙的账房,上个月发现他们倒卖盐引,被秦鹤杀了。
我躲在柜里,看见他袖口的方胜纹,听见他说要找什么孤本……”
原来如此。
小道士心里的疑团解开了些,却又生出新的疑问:“你刚才说……秦鹤?”
“就是那个秦堂主,”少女咬着牙,“他本是江湖盗匪,三年前突然被知府招安,其实是借着官府的势做更大的买卖。
我爹说,他背后还有更大的靠山,好像是什么王爷……”
王爷?小道士的心沉了下去。
他原以为只是伙盗匪,没想到牵扯这么深。
师傅的死,道观的火,恐怕都不是简单的劫财。
“你叫什么?”他问。
“阿竹。”少女抹了把眼泪,“你呢?”
他沉默了片刻,想起集镇上人们叫他疯道士,想起那个会对着云影傻笑的自己。
那个小道士已经死了,死在发现方胜纹的那天清晨。
“随便叫吧。”他转过身,望着府衙深处,“明天午时,西郊破庙见。”
离开府衙时,天快亮了。
露水打湿了他的白发,像结了层霜。
路过醉仙楼时,他听见里面传来猜拳声,其中一个声音很像秦鹤,带着种令人作呕的得意。
他摸出怀里的青布鞋,指尖拂过上面的针脚。
小茜,你到底在哪?是不是也像阿竹一样,躲在某个角落,看着仇人在眼前作恶?
回到破庙时,东方已经泛白。
他坐在草堆上,把那半块书脊残片摆出来——是昨天在废墟找到的,焦黑的木头上确实有“南华”二字。
师傅藏的到底是什么?为什么值得他们烧观杀人,追查三年?
他想起师傅临终前的眼神,那么平静,像是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或许他不是没能护住道观,而是用自己的命,把更重要的东西藏了起来,或者送走了。
比如……小茜。
这个念头让他浑身一震。
小茜走的那天,带走了师傅给她的护身符,那是个掏空的木牌,刚好能装下薄薄的书册。
难道孤本就在她身上?
“师兄,这木牌好丑啊。”
“师傅说能辟邪,你戴着。”
“那师兄也要戴,不然我就扔了。”
记忆里的对话突然清晰起来,像在耳边响起。
小道士捂住脸,指缝间漏出压抑的呜咽。
他以前总觉得小茜麻烦,嫌她黏人,可现在才明白,她或许早就成了师傅托付的关键,带着整个道观的秘密在逃亡。
而他这个师兄,不仅没能保护她,还差点因为疯癫忘了去找她。
“小茜……”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全是悔恨,“等我。”
午时的西郊破庙,香炉里插着半截残香。
阿竹已经到了,正用树枝在地上画府衙的地图,密密麻麻的线条像蜘蛛网。
“秦鹤的书房在东跨院,有四个护卫看守,”她指着其中一个红点,
“我爹说,他的重要东西都藏在书房的暗格里,说不定那孤本就在那。”
小道士看着地图,突然想起秦鹤袖口的红绳结,和小茜的发带一模一样。
那不是巧合,一定是他从她身上抢来的,或者……
他不敢再想下去,只是握紧了剑:“今晚动手。”
阿竹愣了愣:“现在?太急了吧?我们还没计划好……”
“不能等了。”他的声音很沉,“他们在找孤本,在找小茜。
多等一天,她就多一分危险。”
阿竹看着他眼底的火,没再反对,只是把一把钥匙递给他:“这是我爹留的,能开府衙后院的角门。
小心点,秦鹤的武功很高,听说会什么‘锁喉功’。”
他接过钥匙,金属的凉意透过掌心传来。
这是把普通的铜钥匙,却像是打开地狱的门栓。
“你不用去。”他说,“太危险。”
“我必须去!”阿竹攥着短刀,眼神很亮,
“我要亲手报仇,要让我爹知道,他的女儿不是胆小鬼。”
小道士没再劝。
他知道那种执念,像火一样烧在心里,不烧尽仇人的骨头,是不会灭的。
傍晚时分,两人扮成送水的杂役,混进了府衙。
阿竹在前引路,熟门熟路地避开巡逻的衙役,往东跨院走。
廊下的灯笼晃悠悠的,照得地面忽明忽暗,像他们起伏的心跳。
秦鹤的书房亮着灯,窗纸上映着他看书的影子。
小道士示意阿竹躲在廊柱后,自己则贴着墙根摸过去。
窗缝里传来翻书的声音,还有秦鹤哼的小曲,调子很熟悉,像在哪里听过——是小茜小时候唱的童谣,被他扭曲得不成样子。
怒火瞬间冲上头顶。
他猛地踹开门,剑随着身影刺出,直指秦鹤的咽喉。
这一剑快如闪电,带着三年来的疯癫与仇恨,正是重阳剑法里的“金菊吐蕊”。
秦鹤却像是早有准备,侧身躲开,手里的书砸过来,带着风声。
“早就知道你会来,”他冷笑,左手抚过月牙疤,
“疯道士,哦不,该叫你……小道长?”
小道士的剑停在半空,瞳孔骤缩。
他认识我?
秦鹤的笑里带着残忍,“我本想放把火烧死你,没想到你命大,倒是省得我再找了。”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知道他还活着,知道他会来报仇,甚至……在等他。
“小茜呢?”小道士的声音在抖,不是怕,是怒,“你把她怎么样了?”
秦鹤挑眉,从怀里掏出根红绳结,在指尖把玩:
“你说那个丫头?倒是机灵,带着半本破书跑了。
不过没关系,她跑不远的,我布下的网,迟早会把她捞上来。”
那是小茜的发带!
小道士嘶吼一声,剑招变得疯狂,劈、刺、砍,完全没了章法,只有毁天灭地的戾气。
秦鹤却游刃有余地避开,时不时嘲讽两句:
“就这点本事?难怪护不住师傅,护不住师妹……”
“闭嘴!”他像头被激怒的野兽,完全不顾自身防御,只求能伤到对方。
就在这时,秦鹤突然使出锁喉功,右手如爪,直取他的咽喉。
小道士躲闪不及,被抓个正着,窒息感瞬间袭来,眼前阵阵发黑。
“死吧!”秦鹤狞笑着发力。
千钧一发之际,一支短刀飞过来,擦着秦鹤的耳朵钉在墙上。
是阿竹!她趁秦鹤分神,扑过来用刀柄砸他的后脑。
秦鹤吃痛松手,小道士趁机后退,捂着脖子咳嗽,鲜血从嘴角流下来。
“快走!”阿竹拽着他往门外跑,“有埋伏!”
果然,外面传来脚步声,火把的光映红了半边天。
秦鹤的笑声从身后传来,像催命符:“抓住他们!赏银百两!”
两人冲进后院,阿竹用钥匙打开角门,外面是条狭窄的巷子。
“往南跑,”她推了小道士一把,“我引开他们!”
“不行!”他拉住她,“一起走!”
“别管我!”阿竹的眼里闪着决绝的光,“记住,孤本在小茜身上,秦鹤的账本在书房暗格,一定要交给巡抚!”
她说完,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跑去,边跑边喊:“我在这!来抓我啊!”
脚步声和呼喊声渐渐远去。
小道士站在巷口,看着阿竹消失的方向,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又是这样,又是别人为了救他而牺牲。
师傅是,阿竹也是。
他摸出怀里的青布鞋,紧紧攥着,指节发白。
小茜,等着我。
这次,我不会再让任何人替我牺牲。
他转身往南跑,白发在风里飞扬,像面染血的旗。
身后是火光冲天的府衙,身前是未知的前路,而他的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找到小茜,拿到孤本,让所有仇人血债血偿。
风穿过巷子,带来阿竹的惨叫声,像根针,狠狠扎进他的心脏。
他没有回头,只是跑得更快了,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对得起那些为他死去的人。
州府的灯笼在身后越来越远,而他的复仇之路,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