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Xanadu 「仙境」 （1 / 1）
电梯停止运行后，自动门缓缓打开。映入诗澈眼帘的，是一片黑暗。
没有温室的温度，没有植物的味道，也没有泥土的潮气。相反，空气中只有一股干燥的灰尘的味道。
她在墙壁上摸索一番，试图找到这里的开挂。她摸到了一个按钮，就拍了上去。
一片星空被点亮了。
诗澈昂起头，意识到这是一片弧状的电子屏幕。这些屏幕拼接的很好，连接处看不出什么缝隙。她的天文知识不少，能识别出不少屏幕中的星座。
借助微弱的光，她能看到在圆形的室内最中央有一台天文望远镜。她走过去，一把抹过旁边的椅子，上面积着一层薄薄的灰。
拂去灰尘，她坐在上面，翻开了那本厚重的书。
除了嵌着眼睛的封面外，书内也被什么东西扎透了。顺着这个孔洞，扩散出一片已经干涸的、乌黑的血迹。
书页上写满了工整的字，只是很可惜，已经无法识别了。
这怎么看？
当她继续往下翻了几页时，渐渐感到一阵头痛。
有什么画面被传入脑海中了。
那是一副充满倦怠感，又十分冰冷的，女人的面容。
嗡鸣声不绝于耳，像持续着的丧钟的鸣叫。既不消失，也不停止。
不堪重负的大脑发出抗议，而那些鲜明的记忆还在不断地涌入脑海里。
她的灵魂好像被抽走，被带往另一个世界去了——名为回忆的世界。
她像一双眼睛，上帝般审查一切。
于是，诗澈知道了。
在那一刻，医生的生平如一副画卷展现在她的眼前。
从那天八十二层的天台，到成为“死神”后的工作，再到世界塔的最终结界。
那个人隐忍了很多。
现在，是索要报酬的时刻了。
或许是涌入了过于磅礴的记忆，以及记忆主人那压抑的感情，她的大脑难以承受，不得不暂时终止其他机能的供给。
她从凳子上滑下，摔在地上。那本书也掉在一边，翻在中间某页。
即使这样，那些回忆还在持续灌输着。
在这里，她得到了一个答案——就在昨天，医生刚找到她的时候，神神秘秘的那句话。
“暂时不告诉你。”
现在，她知道了。
知道了医生为何找上她，又为何做出这一切的原因。
医生预言到了一个遥远的未来。在那个地方，她与医生他们在一起，正直面着一个终极的“答案”。
但那是什么，谁也不知道。他们只知道，她也是其中一员。
她稍微思索了一番。比起他记忆中的萼菀，与之后的阮香，自己并不能称作神童或是天才。诗澈的确很聪明，也有着些许青春期特有的叛逆。但她自己很清楚，她所谓的智慧，不过是在现代物理学上的热情罢了。
或许其知识量，连群青也比不上。
对了，说到这个女人，单单是世界塔给予她的仇恨是十分薄弱的。而顾迁承在成为引导者后，处于同一频段的“规则人格”记忆，便共享到医生的思维里了。
即月婉戈的真实死因。
至于第二个问题——
从命运守护者柯奈身上取得的，是观测平行世界的能力。
假设这是一张平面图，中间的线是他们当下生活的世界，其余密密麻麻如叶脉一样的分支，是其他无数种“另一个选择”的可能性，所衍生的新的平行宇宙。
他们能看到的，只有蚀刻电路板已走过的路径。对于未来，谁也无从知晓，仅仅知道还有无数种齐头并进的可能性罢了。
但结合医生自身的力量，这一切就不同了。
这张电路板的整体面貌，便清晰地呈现在了他，与此刻的她的眼前。
那便是，戛然而止的未来。
最中间的这条线，中断了。
可其他的线还在延续着，通往这个平面之外的地方。
我们的世界要毁灭了吗？
躺在冰冷的地板上，诗澈一动不动地想着。
医生所透露出的的确是这样的态度。但是，为什么？我们的世界怎么了？
记忆之书所承载的，只有他的记忆，却没有思想。作为引导者，他的记忆虽被世界塔悉知，塔却也不知道他的计划。
她更无从得知他对此事的态度，只能猜想。
他要救它，还是加速它的灭亡？
世界线消失的地方，正是“此刻”。
可世界还没坏掉不是吗？至少现在没有。
有什么还在维持它的运转。
世界塔！
她的瞳孔略微缩小了一些，为这个念头感到震惊。
塔燃烧的是人类的情感，这是它唯一的燃料。这相当于能量的一种内部消耗。
比如一枚灯泡，连接着一块光能电池板。而给予电池板光照的，正是这个灯泡自身。
“能量守恒，是世界塔的原则。”
这是医生曾在自己的结界中，对那些献祭者们说过的话。
按照这个原理，世界是可以一直运转下去的。
这就相当于，把那张电路板掰弯，卷成一个圆环，让它的末端与中间随意一处起点连接起来。虽然在客观的时间上，一切还在继续发展着。但本质却已经形成了封闭的茧，无法向前一步了。
这是一个更高维度的概念，三维的世界在四维上被折叠了。
就像一个既活着，又死去的丧尸。
就像银河系。
医生带走群青的同时，也割断了精神柱中，解怀尘的那一部分。
半死不活的不仅是银河系——是整座宇宙，是一切。
对芸芸众生而言，这个结果也无所谓。
即使是以这样的方式活着，至少尚且“存在着”。这个闭环的理论是完美的，应该能无懈可击地运作下去，医生若不是解教授似的反人类，何苦要破坏世界塔的结构？
而且从范围上来看，世界塔绝对不止一座。可能是以人口密度为划分，在不同范围内有不同的塔，只要其辐射直径能保证捕获足够多的厌世者，就够了。所以，医生只破坏这一座塔，也是没有意义的。
能量守恒……
守恒……
不。
诗澈忽然又想明白了，她的手指微微地动了一下。
生物课上曾经讲过，在食物链中，能量的传递和转换总是有损耗的。这一点，物理课上也提到过。
自然界的能量流动有两个特点，即单向流动与逐级递减。在物理上，虽然可以循环利用，但耗能的确是客观存在的。科学家们所不断研发的新材料，不就是为了减少能量在运输中的损失，从而提高利用率吗？
也就是说……世界塔这个庞大的发动机，正在慢慢地将世界本身燃烧殆尽。
破坏它，客观上讲，确实加速了一切的灭亡。
但真的是这样吗？
总觉得不会这么简单，可是又想不明白。
医生将与解怀尘有关的资料，整理在了这座房子里。有机会的话去看看吧。
组成现代物理学的两个基本定律，广义相对论与量子物理。那位教授对前者有很深的研究，了解一下总不会吃亏。
之后，诗澈放弃了思考，试图清空大脑，以取回对身体的控制。
……糟了，还是不能动。
鬼压床一般，她瘫在地上，像个石像似的。
耳边响起窃窃私语。
“看那里……”
“新鲜的躯壳……”
“死了吗？”
“还有意识在那里面。”
“赶走她！”
“把它抢过来，就……”
毕竟，这样一个完整的人类身体，对那些鬼魂而言是很具有诱惑力的容器唷。
医生的话再一次回荡起来。
鬼魂……那些是尚未消散的意识。它们还没有融入到庞大的量子流中。
是死在这里，死于医生手中的意识。
开玩笑，那些资料我还没有……
传来什么东西在震动的感觉。
她努力夺回身体的控制权，却又有许多力量在抢夺。这感觉就像一群手在争着一个方向盘的控制权似的。
就在这个时刻，电梯门打开了。
“是……诗澈，是吗？”
璆琳刚说完，发现她趴在地上。她赶忙过去将她扶起来。
那些吵闹的声音消失了。
“——啊！”
诗澈如梦初醒，紧紧抓着璆琳的手臂。
“怎么了，你还好吗？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不，没事，我很好……”
话是这么说着，她还是在大口地呼吸。
“我看你脸色好像还是很糟，下去让医生帮你看看。”
“等等”她还抓着她，“我可以问你些问题吗？关于，那个牺牲的时间能力者……”
璆琳怔了一下，用古怪的眼神打量着她。
“……先下楼吧。”
璆琳将她拉起来。在起身的时候，诗澈顺便捡起了那本书，拍了拍土。
那只紫色的眼球无声地见证了一切。
她发出不易察觉的叹息。
两人乘电梯下楼。自动门打开的时候，医生就站在门口。
“那些资料”诗澈走到他面前，“我需要它们。”
“……什么资料？”医生反应了一下，“啊，你是说，那些……”
“是的，我要看。”
医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璆琳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诗澈。
“唔，看来你已经都知道了。”
“没错。”
“那么你都知道些什么了，说说看。”医生这样说。
“这个世界也会坏掉的，就像当初星云那座被瓦解的仙境一样。”
医生笑了。
“那么，我们又活在谁的梦里？”
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
是梦，也是茧。
也是世界。
这一切究竟是仙境，还是陷阱？
望着医生笑吟吟的表情，诗澈隐约意识到了他的目的。
所谓仙境也好，陷阱也罢，制造混乱，正是为了破坏这场梦。
他要让梦的主人醒来。
-Xanadu「仙境」·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