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部落中的尊严之战(1 / 1)
雪粒沾在鹿皮帽檐上,洛辰踩着自己的影子往部落走。
怀里的冰地苔被体温焐得发软,混着鱼腥味往鼻腔里钻——这是他第一次带着猎物回家,脚步比往常快了些。
部落的帐篷群像白色蘑菇般从雪地里冒出来,最前排那顶缀着驯鹿骨坠子的就是他家。
门帘掀开一道缝,卡玛的身影先探出来,鹿皮手套还沾着驯鹿脂的油光:“乌纳拉克!”她喊,声音裹着热汤的香气扑过来。
洛辰刚跨进帐篷,就被母亲拽到灶火边。
铜锅里的海豹油正“滋滋”冒泡,浮着几片风干的北极棉草。
卡玛扯下他的皮手套,粗糙的指腹擦过他掌心的湿痕——那里还留着鱼挣扎时的鳞印。
“冰湖的鱼?”她声音发颤,抬头时睫毛上挂着水光,“你父亲以前总说,能让鱼自己跳上冰面的孩子,灵魂里住着雪狼的眼睛。”
洛辰喉咙发紧。
前世在格陵兰岛考察时,他读过因纽特老猎人的日记,里面总会提到“灵魂的眼睛”,原以为是原始信仰的浪漫化表述。
此刻看着卡玛泛红的眼尾,看着她用兽骨勺舀汤时微微发抖的手,突然懂了——那是一代又一代猎人用命换的生存密码,是刻在血脉里的骄傲。
“我梦见你父亲了。”卡玛把汤碗塞进他手里,热气糊在两人之间,“他站在冰原上笑,说我们的孩子终于长大了。”
汤勺碰着碗沿,发出清脆的响。
洛辰低头吹汤,滚烫的液体滑进喉咙,烧得眼眶发酸。
他想起重生前在博物馆整理因纽特捕猎工具时,总觉得那些骨叉、兽皮手套不过是展品。
现在才明白,每道划痕里都浸着父亲的体温,每针缝线间都藏着母亲的期盼。
他捏紧碗沿,指节发白——乌纳拉克这个名字,从来不是简单的“灵魂虚弱”。
帐篷外突然响起吵嚷声。
卡玛撩起门帘看了眼,转身时眉间笼了层阴:“图尔那孩子又在广场撒野。”
洛辰把碗放下,羊皮靴踩过结冰的雪路。
部落广场中央堆着半融化的雪堆,图尔正叉着腰,鹿皮外套的毛领被风吹得乱抖:“不过是撞大运!”
“冰湖鱼群每年这时候都爱往浅滩跑,换我去也能抓!”几个围看的少年交头接耳,有个小不点儿扯他的衣角:“可乌纳拉克凿的洞......”
“闭嘴!”图尔踹飞脚边的雪块,雪粒溅在洛辰鹿皮裤上,“明天黎明,冰湖见!”
“你我各选一片冰面,半小时内谁抓得多谁赢——敢不敢?”
洛辰盯着图尔发红的耳尖。
这孩子比他大三个月,总爱把阿图克送的兽骨做的小鱼叉吊饰挂在腰间招摇。
前世研究因纽特社会结构时他知道,在资源匮乏的冰原,少年的地位全靠捕猎能力,图尔的挑衅再合理不过——谁愿意承认,曾经总在雪堆里打颤的“虚弱者”,突然成了能让鱼群蹦上冰面的猎人?
“敢。”洛辰说。图尔的瞳孔猛地缩了下,像被鱼叉扎中的海豹。
是夜,灶火燃得噼啪作响。
洛辰裹着驯鹿皮,看火星子往上蹿,在帐篷顶的冰棱上撞出细碎的光。
他摸出怀里的冰地苔——这是白天在冰湖旁发现的,叶片上凝着细小的盐晶。
前世在加拿大北极群岛考察时,因纽特长老说过,这种苔类生长的方向能指示鱼群洄游路线。
“先嗅风向。”他对着灶火喃喃,手指在雪地上画着,“北风带咸湿味时,红点鲑会往浅滩游;再观气泡——鱼群在冰下换气,气泡会连成蛛网状;最后定点凿击,沿着气泡最密的地方下锥......”
羊皮毯下的手慢慢攥紧。
前世作为考古学家,他总在整理别人的生存智慧;现在,他要把这些碎片拼成自己的猎捕图。
第二天天未亮,洛辰和图尔一同跟着阿图克出了部落。
冰湖在晨雾里像块蓝灰色的玉,阿图克扛着兽骨哨站在湖边,白胡子上结着霜:“我划区域,你们各选一片。”
图尔抢在前面:“我要东边老猎区!”那是部落用了十年的捕鱼点,冰面薄,鱼群多。
洛辰望着西边——那里是他昨天采集冰地苔的位置,叶片齐齐指向湖心。“我选西边。”
凿冰锥砸下的瞬间,图尔的动作像被点燃的海豹油。
他举着锥子猛砸,冰屑飞溅到脸上也顾不得擦,很快在冰面砸出个碗口大的洞。
洛辰却不急,先蹲下身,鼻子轻嗅——北风里果然带着若有若无的鱼腥;再看冰面,靠近他脚边的地方,有几串细如针孔的气泡,正顺着冰层裂隙往同一个方向汇聚。
他握锥的手稳得像钉进冰里的锚。
第一锥沿着气泡最密的线,第二锥斜着往下压,第三锥时,“咔嚓”一声,冰面裂开道缝,幽蓝的湖水涌出来,比昨天的更急。
“鱼!”围观的少年喊。
一条红点鲑“啪嗒”落在洛辰脚边,银白鳞片闪着光;第二条窜得更高,直接掉进他怀里的鱼篓;第三条跃出水面时,图尔的洞口也有鱼游过,可鱼叉却扎了个空——那鱼正巧往洛辰的冰洞方向拐了。
半小时后,洛辰的鱼篓里躺着三尾肥硕的红点鲑,最大的那条快有他小臂长。
图尔的冰洞静得像口井,偶尔有气泡冒上来,却连鱼鳍都没见着。
他扔了鱼叉,双脚交替踹得冰面直晃:“这不可能!”
“老猎区从来没......”
“老猎区的冰面被你们砸得太勤了。”阿图克走过来,兽骨哨在他手里转着,“鱼群早被惊到西边去了。”
“乌纳拉克闻得出风里的鱼味,看得懂冰下的气泡,这不是运气。”
广场上突然响起掌声。
几个总爱跟着图尔跑的少年挤过来,摸着鱼篓里的鱼啧啧称叹。
图尔的脸早已涨成煮熟的海豹肝,他抓起鱼叉转身就跑,鹿皮靴在雪地上踩出一串深印。
“从今天起,乌纳拉克正式成为我的学徒。”阿图克拍了拍洛辰的肩,兽骨哨的凉意透过鹿皮渗进皮肤,“明天黎明,跟我去远湖。”
“那里的冰层更厚,鱼群更精。”
洛辰望着图尔跑远的背影,又抬头看冰原尽头——那里的雪云正翻涌着,像头蓄势待发的白熊。
他摸了摸怀里的冰地苔,苔叶上的盐晶在阳光里闪着微光。
“没想到,一片小小的冰地苔,竟帮助了我两次,也许是出于探险的本能,总之....这不是运气。”
“这只是开始。”他对着风说。
是夜,洛辰被帐篷外的脚步声惊醒。
阿图克的声音裹着寒气钻进来:“明早天刚微亮,带好凿冰锥。”
“远湖的冰,比你见过的都硬,里面的鱼更是大的出奇。”
洛辰裹紧驯鹿皮,听着北风卷着雪粒拍在帐篷上。
黑暗里,他笑了——冰原从不会温柔,但他已经学会,如何在风雪里,走出自己的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