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风暴中的火光（1 / 1）
湖面上再次泛起了雾气，米拉的皮靴突然碾碎一块薄冰。
她仰起脸，鼻尖凝着白霜，蓝黑色的瞳孔里映着铅灰色云层：“乌纳拉克，看云脚。”
洛辰正用海豹筋捆扎最后一捆干苔藓，闻言顺着她的视线望去。
云层像被无形的手揉成乱麻，底部泛着诡异的青紫色，风里的湿冷气息突然浓重起来，直往领口钻。
前世在北极科考站见过的气象图浮上脑海——那是极地气旋的典型云系，气压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
“收网，不能再贪捕大鱼了，先把临时营地搭起来。”他把苔藓堆往岩石后推了推，指节因用力泛白，“伊卡，用我教你的空盒气压计测数据，记在桦树皮上。”
伊卡正把最后几尾北极红点鲑埋进雪堆，闻言猛地抬头，发间的驯鹿牙饰叮当作响：“可我们还没捕到足够的食物.....”
“风暴会掀翻冰面。”洛辰打断她，手指划过腰间的鲸骨匕首，那是阿图克老猎人送的——是赠给有勇气的人的。
“你阿爸说过，云脚发青时，冰神的呼吸能掀翻三顶帐篷。”
伊卡的嘴唇动了动，最终攥紧怀里的兽皮口袋。
她的手指沾着鱼血，在雪地上按出几个淡粉色的印子——那是祭司之女特有的记数方式。
托恩把半袋干苔藓摔在地上，鹿皮手套拍得噼啪响：“就为几片云？我们今早才凿开十个冰洞！”他的狼皮斗篷被风掀起一角，露出里面绣着雷鸟图腾的里子，“我阿舅说，你是有勇气和智慧的人，可现在看来，也是个会恐惧的人。”
“汪！”
拉库的低吼像冰锥扎进空气。
这只肩高近一米的猎狼犬竖起颈毛，前爪扒着雪地缓缓逼近，琥珀色的眼睛映着托恩发颤的喉结。
洛辰看见托恩的指尖在鱼叉柄上抠出白印，却没有去反驳什么，只弯腰捡起苔藓袋时，故意在他的肩上拍打两下。
“米拉，加固帐篷主绳。”洛辰摸了摸拉库的耳朵，猎犬立刻收敛锋芒，蹲坐在他脚边吐着白气，“绳结打三重水手结，用驯鹿筋缠死。”
“托恩，把干苔藓全搬进岩石缝——你阿舅要是在，会先用苔藓垫在冰靴里防冻伤。”
托恩的耳尖瞬间红过雪地上的冰凌。
他闷哼一声扛起苔藓袋，经过洛辰时，狼皮斗篷扫起的雪粒打在少年脸上。
洛辰没躲，看着托恩的背影消失在岩石后，才转身让伊卡和自己一起堆砌防风墙。
雪块在两人手下成型，半圆弧形的屏障渐渐围住营地，像母亲环住婴儿的臂弯。
第一阵狂风卷起雪粒时，帐篷的帆布发出垂死的呜咽。
洛辰正用海豹油涂抹冰锥，突然听见“咔”的一声——那是主绳崩断前的预警。
他猛地拽住最近的伊卡，大喊：“进防风墙！”
雪片刮在脸上像撒了一把碎冰，洛辰的睫毛很快结满白霜。
他看见米拉抓着半根断绳滚进雪墙，托恩的苔藓袋被风卷上天，像片轻飘飘的叶子。
拉库咬住他的斗篷下摆，硬扯着他往屏障里钻。
等最后一人挤进来时，原本半人高的雪墙已被风削去三指，露出底下泛着蓝光的冰层。
“火绒！”洛辰的声音被风撕碎。
伊卡从怀里摸出个海豹皮小包，里面的桦树皮火绒还带着体温。
他用鲸骨匕首刮下些碎末，又从苔藓堆里抽出最干燥的一撮——前世在阿拉斯加学的“极地火种术”此刻在脑海里发烫：必须让火焰在雪墙上烧出一层冰壳，否则风会从雪缝里灌进来。
火苗腾起的瞬间，防风墙内侧的雪开始融化。
洛辰指挥众人挤成一圈，用体温维持中心温度。
托恩的狼皮斗篷扫过他手背，这次没有故意的力道，反而带着点犹疑的暖意。
火光映着每个人的脸，伊卡的睫毛上挂着融化的雪水，米拉正用断绳把大家的皮绳系在一起，防止被风吹散。
风暴持续了整整一夜。
当第一缕天光穿透云层时，洛辰的手指已经失去知觉。
他哈着白气扒开雪墙，眼前的湖面让他屏住呼吸——昨夜的剧烈温差把冰层冻出细密的裂缝，像块摔碎后又拼起的蓝玻璃。
更下方，银白的鱼群正成群结队地游过，鱼尾拍打出的水纹在冰下泛着珍珠般的光。
“凿冰！”他抄起骨叉，声音因为激动有些发哑。
前世在格陵兰岛见过的“风暴鱼汛”终于在眼前应验——极地风暴搅动深层海水，把养料带上来，鱼群会趁冰层最薄时上浮觅食。
托恩的鱼叉尖几乎和他同时戳进冰面。
冰层比预想中更脆，“咔嚓”一声裂开老大的缝，三尾足有半人长的北极鳕鱼“扑棱”着蹦出来。
伊卡欢呼着扑过去，却被洛辰拽住：“戴手套！鱼鳃会划破手。”
这一次，托恩没等吩咐就扛起装鱼的兽皮袋。
他的狼皮斗篷上结满冰碴，眼睛却亮得像刚磨过的黑曜石：“乌纳拉克，我觉得你……你比部落里最老的猎手更会看冰，也更有智慧和勇气。”
返程时，拉库突然竖起耳朵。
这只向来稳重的猎犬前爪撑地，鼻尖死死抵住一处雪丘，喉咙里发出介于低吼和呜咽之间的声响。
洛辰顺着它的视线望去——雪丘背风处的雪层薄得可怜，隐约能看见底下有串脚印。
不是因纽特人的海豹皮靴印，更像是橡胶底的登山靴，鞋跟处还嵌着道细小的划痕，像被冰镐磕过。
“绕路。”洛辰压低声音，把众人往左侧引。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斗篷内层的碎布，那是昨夜拉库找到的外乡人痕迹。
“眼下不知道对方究竟是探险队、捕猎者、商队或是有着别的目的的势力，所以必须要十分小心，谨慎应对，不能给雪狼族带去灾难。”
望着脚印的方向正对着湖心，洛辰原主的记忆里，三个月前，有支俄罗斯科考队就是在那片区域失踪的，领队的正是是阿莱娜……
“她是一个十分漂亮的女人，她们曾经来部落讨过一碗热气腾腾的海豹肉汤。”
“看！”米拉突然拽他的袖子。
远处的雪地上，一个模糊的身影正站在部落的石堆标记前。
风掀起那人的斗篷一角，露出底下泛着冷光的金属扣——不是因纽特人的骨制装饰。
身影很瘦，背对着他们，却让洛辰的后颈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加快脚步。”他摸了摸拉库的脑袋，猎犬立刻小跑着冲到前面。
脚印、碎布、神秘身影……这些碎片在他脑海里拼成模糊的轮廓，像冰层下那些游动的鱼群，明明触手可及，却总在最后一刻窜进黑暗。
当部落的驯鹿皮帐篷出现在视野里时，那个身影突然转过半张脸。
洛辰只来得及看清高挺的鼻梁和苍白的下巴，风就裹着雪粒扑上来，把一切都埋进白茫茫的雾里。
拉库的尾巴突然绷直，喉咙里滚出一声短促的吠叫。
洛辰握紧腰间的鲸骨匕首，手心的汗很快在骨柄上结了层薄冰。
他知道，今晚的篝火旁，会有新的故事被雪风带来——而这一次，故事的主角，可能不再是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