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5章 怀疑人生的赵老蔫(1 / 1)

加入書籤

四月的风,已然带上了明显的暖意,吹过晋南平原一望无际的麦田,掀起层层绿浪。

这绿,已不是初春的嫩绿,而是沉淀下来的、饱满欲滴的深绿,穗头开始泛出淡淡的黄晕,预示着丰收的脚步越来越近。

可这景象,却让许多老庄稼把式犯了迷糊,整天蹲在自家地头,眉头拧成了疙瘩。

赵家庄,赵老四那四百三十亩地里。

去年那个差点要跟林茂田打赌的老把式赵老蔫,此刻正蹲在田埂上,嘴里叼着早已熄火的旱烟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麦子。

他伸出手,极其小心地托起一个沉甸甸的麦穗。

那麦穗长得邪乎,颗粒挤得密密实实,比他往年见过的任何麦穗都要长、都要粗壮。

指尖传来的饱满质感,让他心里一阵阵发慌。

“邪了门了,真他娘的邪了门了!”他喃喃自语,浑浊的老眼里全是困惑。

这麦子,从他爷爷那辈起,就没见过这么长的穗,这么密的粒!

他记得清楚,去年秋播,那个领航者的林管事,还有那个戴眼镜的小年轻技员,逼着他们按什么狗屁规程来。

啥时候下种,下多深;啥时候追肥,追多少;啥时候浇水,浇几寸…

一丝一毫都不能错。

他当时心里一百个不情愿,差点就梗着脖子跟人打赌。

现在想想,后背竟惊出一层冷汗。

这要是真赌了,他这把老脸,怕是要栽进自家粪坑里了。

他忍不住伸手,用粗糙的手指捏开一颗还带点软绿的麦粒,乳白色的浆液立刻溢了出来。

放到鼻子下闻了闻,一股清新又带着浓郁淀粉香气的味道。

凭他几十年的经验,这麦粒,成了!而且养分足得吓人!

“赵老哥,又发呆呢?”旁边地里另一个老佃户走过来,同样是一脸梦游似的表情,“俺这心里咋就这么不踏实呢?这麦子它咋就能长成这样?俺夜里都睡不踏实,生怕一觉醒来,这全是梦。”

赵老蔫叹了口气,把旱烟杆在鞋底上磕了磕:“谁说不是呢。想起去年咱还嫌人家管得宽,差点跟人呛火。现在想想,真是…真是活回去了。”

“谁说不是啊!”那佃户一拍大腿,“那天林管事说他们村亩产二百五六十斤,俺还心里骂他吹破天,可你看眼下这架势,”他指着眼前这片麦浪,“这他娘的怕是真不止啊!”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巨大的震撼和一丝羞愧。

不远处,领航者公司派来的年轻农技员林庆丰,正带着几个佃农家的半大小子,在田里边走边看。

他手里拿着个笔记本,不时停下脚步,弯腰拨开麦丛,仔细查看茎秆、叶片和穗头的情况。

“庆丰哥,这麦子是不是快熟了?”一个半大小子兴奋地问。

林庆丰脸上带着温和又自信的笑容:“还得十几天。现在灌浆还没完全结束,最后这点时间最关键,水肥一点都不能松懈,还得防着干热风和病虫害。”

他现在说的话,在这些佃农耳朵里,简直比圣旨还管用。

再没人敢质疑他那些稀奇古怪的要求。

因为地里的麦子,就是最好的证明。

就在这时,从不远处的打谷场方向,传来了一阵整齐而有力的呼号声。

那是苏承勇派来的治安队正在训练村里新组建的民兵队。

自从去年推行警民共建以来,各村都挑选了青壮,由治安队派出教官,定期操练队列、格斗和射击,既保乡里平安,也防着有不长眼的来打这片即将丰收的麦田的主意。

呼号声铿锵有力,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肃杀之气,与眼前这片静谧而丰饶的麦田形成了奇特的呼应。

钱家庄那边,情形也差不多。

当初质疑声最大的几个老佃户,如今成了麦田最忠实的守卫者。

一天恨不得往地里跑八趟,赶鸟、赶野兔子,比看自家娃还上心。

他们看着那粗壮得不像话的麦秆,看着那压弯了腰的麦穗,心里盘算着。

一亩地这得打出多少麦子啊?

二百六十五斤?

看这架势,怕是只多不少!

要是真能打出三百斤,那交完租子,剩下的…

很多人光是想想,心脏就怦怦直跳,感觉像是在做梦。

一种混合着巨大喜悦、难以置信和些许不安的情绪,在所有签了对赌协议的农户间弥漫。

他们蹲在地头,看着那颠覆认知的麦子,互相嘀咕着,回忆着去年那个林管事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保证。

保底二百六十五斤…

达不到公司赔…

品质不达标加价收…

当时听着像天上掉馅饼,现在看着地里的麦子,他们忽然觉得,那林管事,那领航者公司,恐怕是真有通天的本事!

这麦子,根本不是老天爷赏饭,是那公司和他们的规程,从老天爷手里硬生生抢来的饭!

苏家庄园的六千亩连片麦田,长势更是惊人。

一望无际的麦海,齐刷刷的,穗头饱满一致,风吹过时,波浪整齐得如同训练有素的军队。

庄头老周陪着苏承勇来看过几次。

每次来,苏承勇这位警察副局长,脸上都忍不住露出笑意,心里对那个远在太原的小外甥,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小子,捣鼓出来的东西,一次比一次吓人。

这哪是种地,这简直是点石成金!

林振土和其他农技员们则不敢有丝毫放松。

越是临近收获,越是关键。

他们每天行走在田埂上,监测着墒情,观察着麦穗的变化,警惕着任何可能发生的意外。

他们知道,自己肩负的,不仅是公司的信誉,更是成千上万农户接下来一年的口粮和希望。

赵老蔫最后又看了一眼那沉甸甸的麦穗,慢慢站起身,捶了捶发麻的老腰。

他对着那片金绿交织的麦田,低声嘟囔了一句,像是说给麦子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服了,老子种了一辈子地,这回是真服了!”

夕阳的余晖洒满麦田,每一根麦芒都闪烁着金色的光芒。

空气中弥漫着麦子特有的、令人安心的香气。

距离收割还有十几天。

所有的期待、所有的疑虑、所有的震撼,都在这片沉默生长、即将创造奇迹的麦田里,静静地酝酿着。

只等那开镰的时刻,石破天惊。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