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西山(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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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定伯府,烛火摇曳。

福伯袖着手,在屋里来回踱步,嘴里不住地念叨:

“少爷,您听听,外面那些话,简直不堪入耳!说……说什么周家出了个散财童子,把家底都败光了!还有鼻子有眼地说,老爷听了这事,当场就……就气得背过气去了!这要是传到老爷耳朵里,他老人家的病,怕是又要加重几分!”他一跺脚,脸上满是焦急与愤懑,“还有更难听的,说您……说您这是得了失心疯,不然好端端的,怎么会做出这等败家之事!”

周涛端着茶盏,轻轻吹了吹浮沫,慢悠悠地呷了一口,茶水温热,熨帖着肠胃。“福伯,您老这气性可不成啊。为这点闲言碎语,也值得动这么大的肝火?”

“老奴能不气吗?少爷!这说的还是人话吗?老爷一辈子的脸面,都快被这些风言风语给丢尽了!”福伯捶着自己的大腿,“他们还说,您这是听了什么奸人的撺掇,故意要跟老爷过不去呢!”

周涛将茶盏搁在桌上,发出轻微的“笃”的一声。“嘴长在别人身上,他们爱说什么,便让他们说去。咱们还能挨家挨户去堵他们的嘴不成?”他嘴角噙着一丝笑意,“再说了,我这个‘败家子’的名声,眼下传得越响亮,越离谱,说不定……还有大用处。”

福伯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用处?少爷,这……这等恶名,能有什么用处?只会让老爷更加生气,让外人更加看轻咱们周家啊!”

“用处大了去了。”周涛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摇了摇,眼中闪过一丝旁人不易察觉的光芒,“比如,可以名正言顺地请那些平日里自诩为国之栋梁、清正廉明的大人们,也跟着我这个‘败家子’,一起‘败败家’嘛。”

福伯听得一头雾水,嘴巴张了张,半晌才结结巴巴地道:“请……请他们败家?少爷,您……您没说胡话吧?那些大人,哪个不是把银子看得比眼珠子还重?他们……他们怎么可能……”

周涛的目光投向窗外摇曳的烛影,脑海中闪过几个名字:成国公朱纯臣,惯会见风使舵;兵部尚书张缙彦,嘴上一套,背后一套;襄城伯李国桢,看似中立,实则贪婪。还有那个未来的内阁大学士陈演,更是个中翘楚。这些人,平日里一个个道貌岸然,搜刮民脂民膏的时候,手段可比谁都狠。

“一群只知内斗,不知外患,临难无勇,见利忘义之辈。”他心中冷哼一声,“现在笑得越欢,将来便哭得越惨。不过,就这么等着他们被碾死,未免太便宜了些。”

收回目光,看向福伯,脸上笑意不减:“福伯,您替我备些帖子。就说我周涛,感念皇恩浩荡,见城外流民嗷嗷待哺,实在不忍其冻饿而死。我周家既已倾尽家财,愿效仿古之先贤,略尽绵薄之力。特设一‘散财宴’,遍请京中诸位大人同僚、勋贵世交,共襄此善举,为陛下分忧,为朝廷解难。”

福伯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几乎要从眼眶里掉出来:“散……散财宴?少爷,您这是……这是要逼着他们出钱啊?那些大人,哪个不是铁公鸡?一毛不拔!您这么做,他们能来?怕不是……怕不是要去赴一场鸿门宴!”

“福伯,话可不能这么说。”周涛脸上的笑容依旧,“什么叫逼捐?多难听。咱们这是‘感召’,是‘邀请’。我这个满京城都知道的‘败家子’,连祖产都捐出来了,他们那些平日里把仁义道德挂在嘴边,个个自诩为国为民的体面人,总不好意思一文钱都不出吧?那他们的脸面往哪儿搁?”

福伯愁眉苦脸:“可……可万一他们就是铁了心不拔毛呢?或者,干脆称病不来,少爷您岂不是……”

“不来?”周涛挑了挑眉,“那也得看他们舍不舍得下那张脸皮。地点嘛……就设在永定门外的粥厂旁边。让他们亲眼去看看那些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嗷嗷待哺的灾民,也让他们亲眼看看我周家‘败家’的成果。皇后娘娘和陛下那边,想必也会乐见其成,说不定还会派人前来勉励一二。这叫阳谋,明明白白地摆在他们面前,由不得他们不入这个套。到时候,就看他们是要脸面,还是要捂紧自己的钱袋子了。”

福伯听得一愣一愣的,嘴巴半张,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脸上依旧带着几分疑虑:“少爷,您……您这法子……真能行吗?那些大人,可一个个都是人精中的人精,滑不溜手。”

“行不行,试试便知。”周涛端起茶盏,又呷了一口,“总得让这群只会动嘴皮子、中饱私囊的家伙,也好好地出一次血。用他们的钱,来养活更多的人!此事若能办成,不仅能解了眼前的燃眉之急,还能狠狠地敲打敲打这些人的气焰,让他们知道,这大明的天下,还不是他们一手遮天的时候。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想到此处,周涛心情舒畅了不少,甚至嘴角都微微上扬,带出一点不成调的哼唱。

放下茶盏,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叫住正要躬身退下的福伯:“对了,福伯,还有一件事,你得抓紧去办。”

福伯连忙停住脚步,躬身道:“少爷请吩咐,老奴记着。”

“你去仔细打听打听,京城西边,那片西山,现在是哪家的地界?有没有可能……嗯,把它整个儿买下来?”

福伯的脚步猛地一顿,差点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他瞠目结舌地看着周涛,声音都有些变调:“西……西山?少爷,您……您没发烧说胡话吧?昨儿个才搬空了家底,今儿个……今儿个就要买那座荒山?”

“谁告诉你那是荒山了?”

“那地方……那地方光秃秃的,除了石头就是野草,连砍柴的都嫌路远,地又贫瘠得厉害,听老辈人说,晚上还有狼嚎,鸟都不乐意在那儿拉屎!买它作甚?那得花多少银子?少爷,咱们府上……现在可真是经不起您这么折腾了!老爷要是知道了,怕是真的……真的要被您气出个好歹来!”

老管家觉得自家少爷这病症是愈发奇特了,败家都败出了新名堂,竟然要去买一座鸟不拉屎的荒山!这可比直接把银子扔进护城河里听响儿,还要离谱百倍!

“荒山?”周涛脸上露出一丝莫测的笑容,那笑容看得老管家心里一阵阵发毛,“福伯,您老人家不懂,那可不是什么荒山,那是……一座乌黑发亮的金山!一座能让咱们周家,乃至更多人,吃上几辈子都吃不完的金山!”

“金……金山?”老管家听得云里雾里,只觉得自家少爷越说越玄乎,莫不是真的撞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少爷,您可别吓唬老奴。那山上,除了野狼嘷叫,就是些孤坟野鬼的传闻,哪……哪里来的金子?老奴在京城活了大半辈子,也从没听说过西山底下埋着金矿啊。”

“谁说是金矿了?”周涛摇了摇头,并不打算细说。“您老就别管那么多了,也别瞎琢磨。只管派人去查清楚,那片西山,现在到底有没有主。如果是无主之地,那就最好不过。若是有主的,那样的荒山野岭,地价想必也高不到哪里去。你只管想办法,用最少的钱,把整片西山的地契都给我弄到手。越快越好。”

福伯一脸的为难,愁眉紧锁:“少爷,这……这银子从哪儿来啊?府里现在……账上可真是……”

“钱的事,你不用担心,我自有我的办法。到时候,我保准让那些在背后看咱们周家笑话的人,一个个眼珠子都掉出来!”

老管家张了张嘴,还想再劝说几句,可见周涛那副胸有成竹、不容置喙的神情,只能把满肚子的话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苦着一张脸,无奈地应承下来:“是,少爷,老奴……老奴这就去办。”

他心里暗暗叫苦不迭,老爷要是知道少爷又在琢磨这等“败家”的大手笔,怕是真的要被活活气得升天了。这哪里是什么金山,分明是又一个无底洞,要往里面填银子啊!少爷这病,怕是没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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