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谋定而后动(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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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承宗静静听完,并未立刻表态,反而捻须沉吟,目光深邃,在周涛脸上停留了片刻。

“你这‘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与‘坚壁清野’之策,倒有几分新意与胆识。”孙承宗缓缓开口,声音苍劲,“只是,此计虚实转换,变数极多。

你如何确保建奴必走你预设之小道?若其主力直扑喜峰口,我军虚应故事,岂非自乱阵脚?伏兵之精锐,从何而来?京营之兵,安逸日久,堪用否?将领可能得力执行?坚壁清野,百姓流离,如何安置?朝廷可有足够钱粮抚恤?一旦走漏风声,或是我军配合失当,便是万劫不复!”

周涛坦然回应:“老大人所虑极是,句句切中要害。此乃国力疲敝之下,不得已而为之的险中求胜之策,晚生不敢言有十全把握。但坐以待毙,任由建奴长驱直入,京畿危矣,大明危矣。京营之中尚有可用之兵,关键在于统帅之人,若能严明军纪,赏罚分明,未必不能一战。至于坚壁清野,确是两难,但若建奴长驱直入,屠戮百姓,劫掠一空,百姓之苦,更甚于此。晚生以为,只要朝廷能预先调拨钱粮,妥善安置,百姓并非不识大体。”

他顿了顿,语气沉重了几分:“晚辈更忧心者,乃是现任蓟辽督师袁崇焕。袁督师虽有才干,然性情刚愎自用,屡有不听节制之举。晚辈担心,若敌情判断有误,或固守一隅不敢出击,或轻敌冒进致主力受损,一旦其辽东防线被突破,京畿将门户洞开,不堪设想!届时,纵有回天之力,亦无可用之兵了。”

孙承宗闻言,长叹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似有痛惜,似有无奈:“袁崇焕……其才可嘉,其性可忧啊!当年老夫便知其性情,只是未曾想……”他摇了摇头,未再多言。

他缓缓起身,走到窗前,望向漆黑的夜空,庭院中的老树在风中发出呜咽之声,如同老人的叹息。

良久,他转过身,苍老的脸上露出一丝决然。

“陛下既有旨,国家正值危难之际,老夫岂能安坐家中,坐视河山倾覆,百姓遭难!”

“也罢!老夫这把老骨头,便再为大明,为这天下苍生,折腾一回!只望此去,尚能力挽狂澜于既倒!”

孙承宗目光坚定,看向周涛:“周大人,老夫,随你回京!”

乾清宫暖阁,灯火通明,驱散了殿外的寒意,却驱不散空气中凝重的氛围。

崇祯皇帝坐在龙椅上,几日来的焦虑与疲惫似乎因一人到来而消减不少。

他的目光落在下首那位须发花白,身形却依旧挺拔的老者身上。

孙承宗。

时隔多年,这位老将再次踏入这权力中枢,神色平静,眼底却有风雷激荡。

周涛侍立一旁,心中亦是感慨万千。

能请动这位定海神针,大明京畿的危局,便多了一分胜算。

李标、张缙彦、温体仁等几位重臣分列左右,各怀心思。

“孙先生,一路辛苦。”崇祯皇帝的声音带着一丝暖意。

孙承宗微微躬身:“陛下召臣,臣自当星夜兼程。国事危急,何谈辛苦。”

“好!”崇祯皇帝精神一振,“朕已听周卿细说过当前情势及初步应对之策。今日请诸位前来,便是要集思广益,共商退敌大计。”

他看向孙承宗:“先生以为,周卿所提‘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与‘坚壁清野’之法,可否一战?”

孙承宗略一沉吟,苍劲的声音响起:“周大人此策,大方向是对的。以我大明目前之国力军力,硬碰硬非上策,出奇方能制胜。”

他目光扫过众人:“只是,此策尚需完善,方能将风险降至最低,胜算提至最高。”

周涛拱手:“请老大人指教。”

孙承宗微微颔首:“其一,‘明修栈道’,栈道要多。喜峰口、大安口固然是重点,但沿线其他大小关隘,亦要虚张声势,遍设疑兵,令建奴摸不清我军主力虚实,难以抉择主攻方向。”

崇祯皇帝微微颔首:“先生的意思是,要让建奴处处皆疑,不敢轻易全力一搏?”

“正是。敌疑,则我动。敌不动,我亦可扰之。”

“其二,‘暗度陈仓’,陈仓要活。伏兵不仅要隐蔽,更要精锐,且需配备足够的快马,能够根据敌情变化迅速机动,或集中优势兵力一举歼敌,或袭扰其侧翼后路,使其首尾难顾。”

周涛接道:“老大人所言极是,伏兵若死守一处,反易被敌所算。”

“然也。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

“其三,‘坚壁清野’,要坚壁更要清野,还要有章法。百姓撤离,粮草物资转移,须有官府统一组织,规划路线,提供临时安置之所与基本嚼用,严防出现大规模流民,反而自乱阵脚。同时,可组织地方壮丁,于险要之处挖掘陷阱,布设障碍,迟滞敌军。”

“其四,情报。此为重中之重。斥候需深入敌境,不惜代价获取建奴动向。各处关隘守军、伏兵、地方官府之间,需建立高效的通讯联络,确保军情能够第一时间上传下达,一处有警,多方支援。”

孙承宗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将周涛的计策细化、深化,使其更具操作性与威力。

崇祯皇帝听得连连点头,眼中光芒愈盛。

李标眉头微蹙,上前一步:“孙老大人所言极是,思虑周详。只是,这第一条,沿线大小关隘皆要虚张声势,如此大规模的兵力调动与佯动,京营将士久疏战阵,他们…他们能否胜任?若只是虚晃一枪,轻易被建奴看破,岂不弄巧成拙?”

兵部尚书张缙彦亦是面带忧色,附和道:“李阁老所虑甚是。佯动部队需得持久,才能迷惑敌军。若军士无战心,将领无调度,只怕未等建奴生疑,我军自己便先乱了阵脚。而那‘暗度陈仓’的伏兵,要精锐,要机动,臣观京营之中,堪当此任者,怕是…不多啊。”

李标再次开口:“还有那坚壁清野,百姓抛家舍业,怨声一起,如何弹压?粮草物资转移,千头万绪,稍有差池,便可能资敌。再者,伏兵的隐蔽与粮草转运,如何确保万无一失?若被建奴识破,我军正面防线本就因分兵佯动而薄弱,恐怕会迅速崩溃。”

温体仁眼皮微微抬了抬,嘴唇微动,似要开口。

崇祯皇帝一道冰冷的目光扫过,温体仁喉头动了动,终究还是将话咽了回去,垂下了头,不再言语。

崇祯皇帝转向孙承宗:“孙先生,兵部与内阁所虑,亦是实情。京营之兵,朕亦知其况。你有何良策?”

孙承宗神色不变:“陛下,兵者,诡道也。用兵向来九死一生,世上焉有万全之策?臣不敢言必胜,但京营之中,尚有忠勇可用之士,只看如何激发。

若能严明军纪,赏罚必信,未必不能激发出其血勇。至于粮草,则需户部与地方通力配合,优先保障。臣以为,只要上下同心,调度得当,此战,并非没有胜算。”

他语气坚定,透着一股临危不乱的沉稳。

“若建奴不走我预设之路,反而猛攻我佯动之主力,又当如何?”张缙彦追问。

“若如此,则佯动变实守,伏兵变奇兵,内外夹击。兵法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关键在于,统兵之人,能否临机决断。”孙承宗目光沉静。

崇祯皇帝凝视孙承宗良久,缓缓站起身,在暖阁内踱了几步,脚步声在安静的殿内显得格外清晰。

最终,他停在孙承宗面前,脸上露出一丝决然。

“好!就依孙先生之策!”

“明日,先生便启程,赶赴蓟辽前线,统筹全局!”

崇祯皇帝的声音斩钉截铁:“辽东危局,京师安危,朕便全权托付于先生了!”

他从御案上取过一道早已拟好的圣旨,亲自递到孙承宗手中。

“朕授先生‘中枢参赞军务’之权,蓟辽一线所有将帅,皆受先生节制。军情紧急,先生可便宜行事,对临阵怯战、贻误军机者,有先斩后奏之权!”

“先斩后奏!”

李标与张缙彦闻言,皆是心中一凛,互视一眼,又迅速垂下目光。

孙承宗双手接过圣旨,那份沉甸甸的信任与责任,压得他苍老的肩膀微微一沉。

他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腰杆,目光如炬。

“老臣,领旨!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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