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首战告捷(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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蓟州,中军大帐。

孙承宗须发皆白,然精神矍铄,坐镇中枢,参照着舆图,手指在几个关隘处轻轻敲点。

帐下,袁崇焕、满桂、赵率教等将军默然侍立。满桂将军显得有些焦躁,不时活动着手腕,想必是憋闷得紧。

“依先前所议,喜峰口、大安口、龙井关、洪山口,各处守军,继续佯动。白日操练,声势要大,夜间巡逻,火把要多。务必让建奴的探子看得真切,以为我大军主力尽在于此。”

袁崇焕拱手:“孙先生,各处将领已得严令,断不敢懈怠。只是,如此大张旗鼓,建奴探子回报,皇太极岂会轻易相信我主力尽出?他素来多疑,若是我军兵力过于分散于各处关口,他反而看破我军虚实,集中其精锐猛攻一点,例如喜峰口,那……”

孙承宗抬眼看他,眼神依旧沉稳:

“袁将军,兵法虚实,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建奴狡诈,皇太极更是多疑。正因其多疑,我等声势越大,他便越要琢磨不定。他若以为我等主力尽集于大道,其偏师奇袭,便会更加大胆,也更容易露出破绽。我军主力是否尽出,他看得越真切,便越可能落入我等算计。真正的杀招,早已备下,只待其自投罗网。”

满桂将军瓮声瓮气地开了口:

“末将只盼着能与建奴真刀真枪干一场,这般故布疑阵,又是佯动又是埋伏,躲躲藏藏的,实在憋闷得紧。每日里听着那些兵士空喊操练,却不见真章,若建奴不上当,咱们岂不是白费功夫,反倒泄了自家锐气?”

孙承宗目光转向他,语气重了几分:

“满将军,领兵打仗,非市井斗殴,逞匹夫之勇,百害无利。一味猛打猛冲,正中建奴下怀。诱敌深入,聚而歼之,方是上策。耐心等着,你与建奴交手的机会,不会少。”

满桂被说得脸上微微一红,低下头不再言语。

帐外,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兵士往来的脚步声、号令声此起彼伏,一派大战将临的紧张景象。

忽闻急促脚步声,一名浑身泥泞的斥候,甲叶上还挂着草屑,不待通报,便径直冲入大帐,单膝跪地,声音急促而低沉,带着一丝嘶哑:

“急报!禀报孙先生,喜峰口西侧山道有异!我军三批暗哨与边军斥候先后回报,方才发现建奴一支偏师,约莫三千骑,正企图潜入关内!他们马裹蹄,人衔枚,火把尽熄,马匹口中皆塞有软木,显然是精锐中的精锐,欲走那条极少人知晓的隐秘山道!看旗号,似是阿巴泰麾下!”

袁崇焕心头一震,目光立刻投向孙承宗。

孙承宗不惊反喜,干枯的手指在舆图上那条隐秘山道的位置重重一点,捋须微笑:

“好!鱼儿上钩了!”转向那斥候,沉声:“他们到何处了?我军布置可曾被察觉?”

“回先生,建奴行进至黑风口,离我预设之地尚有十里。我军哨探隐蔽极好,建奴派出多股哨探,均未察觉我军分毫。”

“继续探查,有任何动静,即刻回报!”斥候领命,躬身飞速退下。

孙承宗猛然站起,苍老的身躯此刻却透出迫人的气势:

“赵率教听令!按照原部署开始行动!”

“末将领命!

“此战,非为攻城略地,乃是挫敌锐气,振我军心民心,喜峰口西侧山道,地形险峻,一线天处更是天赐之绝地,赵将军,此番重任,便托付于你了!”

“定不负孙先生与诸位将军所托,定叫建奴有来无回!”转身走出大帐。

回到自己的营帐,赵率教连夜召集麾下几名心腹将领,铺开简陋的地图,手指在地图上几个关键点位反复敲击,详细部署。

“此处,一线天入口,需以精兵扼守,待敌军大部进入后,迅速以鹿角、拒马封死退路。”

“两侧山坡,弓箭手务必隐蔽,听我号令行事,不得提前暴露。”

“滚石檑木,要确保能准确投入敌军最密集之处。”

随后,亲自带领几名亲兵,再次踏勘地形,沿着那条蜿蜒曲折的山道,一步步丈量,一寸寸推敲。

一线天两侧最为陡峭的山坡上,弓箭手挖掘的临时土坎,用树枝和岩石仔细加固掩护”。

部署完毕,夜色渐深,将士们在各自的伏击点屏息凝神,只有山风猎猎作响,吹动着林间的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数个时辰后,东方天际刚刚泛起鱼肚白,晨曦微露,山谷间弥漫着薄雾,更添了几分肃杀。

忽地,前方传来斥候压低声音的急报:

“禀将军,建奴前哨已入谷口!”

赵率教精神一振,眼中精光一闪,从隐蔽处探出头。

果然看到几骑建奴哨探正小心翼翼地沿着山道探路,他们不时停下,侧耳倾听,又四下张望,反复三次,确认无虞后,才向后方打出隐蔽的信号。

很快,大队人马如一条黑色的长龙,悄无声息地蜿蜒着进入了山道。盔甲森严,马蹄声因裹着厚布而显得沉闷,却依旧带着一股压抑的杀气。

当建奴队伍大半已行进到山道最狭窄的“一线天”时,赵率教猛地挥下手臂。

“呜——!”

一声嘹亮的号角声撕裂了晨曦的寂静,在山谷之中激荡回响。刹那间,山道两侧的山坡上,千百支箭矢离弦,发出尖锐的呼啸,如暴风骤雨般倾泻而下!

冲在最前面的数十骑建奴人马应声中箭,战马发出凄厉的悲鸣,人仰马翻,滚作一团。后续的建奴骑兵猝不及防,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击打蒙了,依旧本能地向前拥挤,瞬间堵塞了狭窄的山道,成了箭雨下最好的活靶子。战马受惊,四处冲撞,阵型大乱。

“放!”赵率教再次发出沉闷的号令,声音在山谷中回荡。

无数巨大的滚石和削尖了头的粗壮檑木,被埋伏的兵士奋力推下。磨盘大的石头,带着千钧之力,呼啸着砸向拥挤在狭窄山道中的建奴。碗口粗的檑木横冲直撞,所过之处,建奴连人带马被砸得骨断筋折,脑浆迸裂!惨叫声、战马悲鸣声、骨骼碎裂声响彻山谷,血肉模糊,断肢残骸遍地都是!有些建奴被巨石直接砸中,连哼都未哼一声便成了一滩肉泥,鲜血瞬间染红了脚下的土地。

眼见敌军阵脚已乱,锐气已挫,赵率教眼中精光一闪,猛地抽出腰间佩刀,向前一指,大喝一声:“时机已至!杀!”

早已埋伏在谷口的明军将士,长枪如林,刀光霍霍,呐喊着如猛虎下山,瞬间堵住了谷口去路。

建奴骑兵被箭雨和滚石打蒙,又见前方有伏兵截杀,后路亦被迅速堆起的鹿角丫叉截断,顿时陷入绝望,如同瓮中之鳖!他们试图组织反击,但在狭窄的地形和持续的打击下,根本无法形成有效的抵抗。

建奴牛录额真身中数箭,胸前铁甲亦被砍裂数处,右肩几乎被我军一名勇猛的百总一刀劈开,鲜血喷涌,眼看就要毙命。

几名忠心亲兵,皆是悍不畏死的巴图鲁,拼死护卫,用身体挡住砍来的刀枪,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架着重伤的牛录额真,带着十余残骑,不顾一切地向来路突围。

赵率教见状,怒火中烧,亲自弯弓搭箭,弓弦响处,利箭如电,直奔那牛录额真后心射去。

眼看就要射中,一名亲兵猛地侧身,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这一箭,箭矢穿心而过,那亲兵惨叫一声落马。

“可惜了!”赵率教低骂一声,随即下令:“追!莫让主将走了!”

他亲率一队精骑追击,又斩杀数名殿后的建奴,见那牛录额真在残兵护卫下已远遁入密林,恐林中有埋伏,方才恨恨地鸣金收兵。

东方天际刚刚泛起鱼肚白,帐外再闻急促脚步声。一名浑身是血的传令兵,左臂用布条胡乱缠着,鲜血浸透,脚步踉跄着冲入大帐,单膝跪地,声音因激动和疲惫而嘶哑:

“禀报孙先生、袁将军、满将军!赵率教将军大捷!喜峰口西侧山道,建奴一支偏师,全军覆没!”

孙承宗闻言,猛地站起身,脸上皱纹舒展,捋须微笑,连道:“好!好啊!赵率教果然不负所托!”

袁崇焕与满桂将军亦是心头一松,脸上露出激动之色。袁崇焕抢先问道:“战况如何?我军伤亡多少?”

“回将军,此战,我军大获全胜,毙敌两千余,俘虏百余,缴获战马无数。建奴伤亡惨重,几乎全军覆没!我军阵亡不足百人,多为轻伤!”

孙承宗闻言,重重一拍案几,捋须微笑,眼中精光闪烁:“好!此战不仅挫了建奴锐气,更可大大振奋我军心民心!传令下去,赵率教将军此役居功甚伟,当重赏!所有参战将士,一体叙功!”

传令兵又补充道:“赵将军已下令打扫战场,救治伤员,清点斩获。并将建奴首级尽数割下,在喜峰口外沿途堆砌京观,以儆效尤!还俘获了建奴的几面牛录旗,也一并送来!”

袁崇焕与满桂将军相视而笑,满桂更是用力一捶手心,大声道:“痛快!真他娘的痛快!早该如此狠狠教训这帮鞑子!让他们也尝尝咱们的厉害!”

“你且先退下,处理一下伤口。”孙承宗关切地说道。

传令兵依言退出。

孙承宗缓缓开口:“喜峰口一役,初战告捷,军心士气,确有提振。”

袁崇焕拱手:“皆赖孙公运筹帷幄,将士用命。”

满桂瓮声道:“不错!总算教建奴那帮狗鞑子,也尝尝咱们的厉害!”

孙承宗摆摆手:“一役之胜,不足恃也。建奴狡诈,必然变招。我等断不可因此生骄怠之心。老夫已奉上谕,即刻动身,返回京师。”

袁崇焕略显讶异:“回京?此时?莫非朝中有何新的方略?”

满桂亦问:“孙公,京师可是出了什么事?”

孙承宗:“陛下有要事垂询,细节不便在此明言。紧要的是,蓟州防务,仍是重中之重。”他转向袁崇焕,目光沉凝,“元素,我等先前所定全局方略,佯动、设伏、各处关隘协防呼应,此策务必延续,不得擅改。”

袁崇焕:“孙公放心,方略已明。”语气恭敬,却似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执拗。

孙承宗:“方略明了是一回事,临机决断,尤其是在变数突生之际,能否恪守,则是另一回事。”他微微倾身,“元素,你才略过人,勇武果决,朝廷倚重,老夫亦深知。辽东数年,战功赫赫,天下共睹。”

袁崇焕:“属下唯尽职分,为国效死。”

孙承宗:“然为将者,长处若不加约束,亦可为短。一意孤行,纵是出于公心,亦可能令全局筹谋,毁于一旦。”声音不高,字字清晰,

“建奴之患,非止于疆场。其诡计,亦在人心,在离间,在我等罅隙之间。”

袁崇焕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孙公之意……”

孙承宗:“统军之权,亦是共担之责,尤其目下。所定之策,所调之兵,皆从大局着眼。若因一人独断,贪图一时之功,擅自更改,恐致一方失守,全局被动。”

满桂在旁,目光在二人间转动。

孙承宗:“便如各处要隘佯动之策,若此‘虚’字诀未能贯彻始终,兵力因某将自行判断所谓‘实’处而擅自挪移,则诱敌之计立破。建奴最善于抓住此等破绽。”

袁崇焕:“属下行事,素以大明胜局为念。若见有机可乘,自当奋力一击。”

孙承宗:“一人之机,或为全局之危。元素,你勇冠三军,老夫素知。更望你审慎之心,协同之德,亦能名扬天下。陛下于此防线,寄予厚望。此厚望,系于我等一体同心。万勿因一时……意气,而误大局。”

他停顿片刻,目光直视袁崇焕。“建奴之外,朝中……亦非一汪静水。此地将士同心,协同克敌,方是我等免受掣肘之盾,获取支持之本。”

袁崇焕默然片刻,神色难辨,终是微微躬身:“孙公之训,属下谨记。”

孙承宗:“好。满桂,你继续辅佐袁将军,你之稳重,至关重要。”

满桂抱拳:“末将遵命,一切听从号令。”

孙承宗:“蓟州安危,京畿屏障,皆在诸位肩上。务必戒骄戒躁,恪守方略,互通声息。切记,互通声息。”

他缓缓起身,“老夫,明日拂晓便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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