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军器改良(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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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皇帝沉吟半晌,目光再次投向周涛,带着一丝决断:“此事体大,非同小可,朕需与孙先生商议之后再做定夺。”他顿了顿,“孙先生还在路上,尚未抵达京师。待他回京,再一同议定此事。不过,你既有此远见,且言之成理,朕便给你一个机会。”

“你可有合适的人选,来推行此事,或是组建一支新军,先行试验此法?”

周涛心中一动:“回陛下,臣举荐一人,或可担此重任。大名府知府卢象昇,素有贤名,且文武双全,勇武过人,治军严明。其在大名府练兵剿寇,颇有成效,地方百姓称颂。若以其组建新军,并辅以‘军纪参赞’之制,或可为我大明练出一支真正的强兵。”

“卢象昇……”崇祯皇帝对这个名字有些印象,似乎在某份奏疏上见过,“朕记得,是个能臣,有‘卢阎王’之称。好,待孙先生抵达京师,朕与他一同议定此事。若孙先生亦以为可行,便依你所言,先在京畿附近,由卢象昇编练一支新军,以观成效。”

周涛躬身:“陛下圣明。”

他略一停顿,似乎在斟酌言辞,复又开口:“陛下,臣还有一事,想请陛下恩准。”

崇祯皇帝目光温和:“何事?但说无妨。”

“臣斗胆,想请陛下允准,在西山先行试制、改良军械。”

崇祯皇帝端着茶盏的手又是一顿,他放下茶盏,看着周涛:“军械?西山?为何不是在军器局?”

“回陛下,军器局自有其规制章程,只是……臣以为,如今我大明军械,无论是火器还是冷兵刃,与建奴相比,优势已然不大。若要改进,甚至研制新式军械,需得大胆尝试,不拘一格。军器局……牵涉之人与事,委实太多,诸多环节层层审批,往往耗时费力,恐难以及时应对军情之需。

臣在西山,已招募了一批能工巧匠,又有宋应星先生这等格物大家主持,若能得陛下允准,或可放开手脚,先行试制。待有了切实成效,再将成熟之法,图纸、样品,一并呈交陛下,交由军器局批量营造,岂不更为迅捷?”

崇祯皇帝手指轻轻叩击着御案:“你的意思是,军器局如今已不堪大用?”

“臣不敢如此说。军器局乃国之重器,自有其不可替代之处。只是,若论创新与试错,西山那边,因是臣的私产,行事更为便宜,也更能承担试制失败之损耗。即便有所不成,亦不至靡费国帑,动摇军器局根本。若侥幸有所突破,则可为我大明军备添一大利器。臣以为,军器局之革新,亦是刻不容缓,只是此事非一日之功。军械改良,却等不得。”

崇祯皇帝沉默片刻,在暖阁内缓缓踱了几步,似乎在权衡利弊。

“你所言军器局之事,朕也有所耳闻。尾大不掉,积弊丛生,确是实情。”他停下脚步,看向周涛,“你想要在西山做什么样的军械?”

“回陛下,臣以为,当务之急,是提升火器之威力与射程,以及甲胄之坚固。若我大明火铳能射得更远,打得更准,炮火能更猛烈,士卒之甲胄能更有效抵御箭矢与刀枪,则我军将士便能少流许多血,战场之上,胜算亦能多上几分。”

“此事若成,确是大功一件。”崇祯皇帝微微颔首,“只是,军械乃国之利器,事关重大。你既在西山试制,如何确保机密不泄?又如何保证,日后能悉数交予朝廷?”

周涛神色郑重:“陛下明鉴。西山矿场,臣已派人严加看管,凡涉机密工坊,皆有亲信日夜把守,外人绝难窥探。

至于成果,臣以项上人头担保,一旦试制成功,所有图纸、样品、乃至熟练工匠,皆会毫无保留地献与陛下,献与朝廷。臣在西山所为,皆为大明江山社稷,绝无半分私心。若陛下仍有疑虑,可随时派员督察。”

崇祯皇帝看着周涛,目光深沉。半晌,他缓缓开口:“好。朕信你。此事,朕便允了你。西山所需之一切,你可列出清单,朕让户部、工部尽量配合。只是,你须记住今日之言,若有负朕望……”

周涛立刻躬身:“臣,谢陛下隆恩!陛下知遇之恩,臣粉身碎骨,亦难报万一。若有丝毫差池,臣愿提头来见!”

“去吧。西山之事,朕等着你的好消息。”

周涛再次叩首,恭敬地退出了乾清宫暖阁。

西山矿场,尘土飞扬,喧嚣震天。

周涛与徐光启、李逸风并肩而行。放眼望去,依山而建的简易工房鳞次栉比,新砌的民居冒着炊烟,远处医庐的雏形已现,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徐光启停下脚步,捋着胡须,眼中带着几分未散的惊异,环视四周。

“国舅爷,老朽不过些时日未至,这西山,竟已是另一番天地。上次来,此处尚是荒山一片,如今……”

李逸风手持图卷,在一旁补充。

“回阁老,工坊区已有十余座初步运转,流民安置区第一批已可入住三百余户,砖石尚在加紧烧制,后续房屋也在规划。医庐那边,婉儿姑娘正带着人手整理药材,只是……”

话音未落,一道身影从不远处的药棚快步走出,正是林婉儿。她身着素净布裙,额上渗着细汗,见到周涛,脚步轻快了几分,脸上漾开一抹笑意,少了初见时的拘谨。

“周公子,徐阁老。”她盈盈一拜,目光在周涛身上多停留了一瞬。

“常用药材消耗颇快,西山人多,近日天气转凉,若有个别风寒扩散,现有药材恐难敷用。”

周涛含笑。

“婉儿姑娘辛苦了。缺什么药材,只管列出单子与逸风说,让他即刻去京中采买筹措。莫要累坏了我们西山未来的女神医。”

林婉儿脸颊微红,垂下眼帘。

“公子又拿婉儿取笑了。能为西山这些流民尽一份绵力,婉儿心中踏实,不敢言苦。”

行至炼铁高炉附近,一股呛人的烟气夹杂着炭火的焦味扑面而来。这里的气氛与别处不同,工匠们大多沉默不语,透着几分压抑。

宋应星满面尘灰,正对着高炉前一堆颜色暗沉、布满裂纹的铁块扼腕叹息,几名须发皆白的老铁匠也是垂头丧气,蹲在一旁,不住摇头。

周涛上前,弯腰拾起一块废铁,入手粗糙,轻轻一掰,便有碎屑掉落。

“宋先生,看来不大顺利?”

宋应星转过身,疲惫的脸上带着浓浓的挫败,声音有些沙哑。

“国舅爷……应星有负所托。这焦炭炼铁,反复试了十数炉,日夜不休,却……要么是铁水过旺,出铁脆如烂柴,一碰就碎;要么是火候不足,铁质又软如泥胎,不堪大用。古法炒钢、灌钢之术也试过,耗时费力,所得不过寥寥,难堪大任。”

旁边一个老匠人忍不住接话,语气中带着无奈。

“宋先生,非是我等多嘴。这焦炭的火性,实在太烈,太难掌控了。咱们祖祖辈辈都是用木炭,那火候温和。这焦炭一烧起来,炉子都快化了,炼出来的,都不是堪用之铁。”

宋应星指着那堆废铁,声音更低了几分。

“煤中硫气难除,炉温更是忽高忽低,难以精准控制。百炼不成钢,反成一堆废渣。工匠们的士气……也快被这炉火给磨光了。”

周涛掂了掂手中的废铁,又抬头看了看那高炉的风口与炉膛结构,沉吟片刻。

“宋先生,铁要成钢,如同人要吃饭。需得‘吃’炭,才能强筋健骨。焦炭火力猛,是其长处,如同烈马,能日行千里。关键在于,如何让铁料在高温之下,均匀地、适量地‘吃’饱’这炭,而不是被这烈马般的炭火‘呛死’,也不是让它‘饿着’,吃不饱。”

“均匀……适量地……‘吃’炭……”宋应星喃喃重复着这几个字,眉头紧锁,仿佛陷入了魔怔。

周围的匠人听得云里雾里,面面相觑。

忽然,宋应星眼中迸发出惊人的光彩,仿佛长久笼罩的阴霾被一道厉闪劈开。

“高温下,均匀,适量!是了!是风路!是配比!是火候的精妙拿捏!并非一味猛火催逼,亦非一味低温退让!国舅爷,此言,此言如醍醐灌顶!应星明白了!明白了!”

他激动地抓起地上的一块木炭,也顾不上满地尘土,蹲下身便在空地上飞快地勾画起来,线条纵横交错,口中还念念有词,全是关于炉膛如何改造、风门如何控制、焦炭与矿石的比例如何调整的想法。先前的颓唐与沮丧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近乎痴狂的专注。

夜。西山一间新砌的隐蔽砖房内,灯火摇曳。

房中只有周涛、宋应星和李逸风三人。李逸风仔细检查了门窗,确认无人窥探。

周涛看着宋应星,神色平静。

“先生,方才在炉前所言,只是一个引子,一个方向。要炼出真正的百炼精钢,我们还需更精细的法子,更深入的考量。”

他顿了顿,看着宋应星专注的眼神,继续道:“铁中含碳,则为钢。碳少,则铁软;碳多,则钢脆。其间分寸,妙到毫巅。如何让铁料在熔炼之时,不多不少,恰到好处地吸纳炭中精髓,此为第一要义。”

宋应星凝神倾听,不时点头。

“其后,钢已初成,尚需锤炼。急速冷却,可使其坚硬,此谓淬火。然过刚易折,还需再度加温,而后缓缓冷却,以增其韧,此谓回火。淬火之猛,回火之缓,温度高低,时辰长短,皆有法度,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这些理念,宋应星闻所未闻,却又仿佛为他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让他看到了炼铁之术的更高境界。他听得心神激荡,眼中光芒闪烁不定。

“国舅爷所授之法,精妙绝伦,直指核心!应星……应星茅塞顿开!定当竭尽所能,反复试验,将这些法门一一验证,必不负国舅爷厚望!”

周涛转向李逸风,神色变得郑重。

“逸风兄,除了钢,我还需要两样东西,其重要性,不亚于精钢。此事,你需暗中挑选几个最机灵、最可靠、嘴巴最严的年轻匠人,单独辟出工坊,列为西山最高机密,任何人不得打探。”

李逸风神色一肃,郑重点头:“公子放心。”

“第一样,我称之为‘水泥’。”周涛缓缓开口,声音清晰,“取石灰石与黏土,按特定配比混合,仔细研磨成极细的粉末。而后以猛火持续煅烧,直至其几近熔融,颜色改变,得‘熟料’。再将这熟料再次磨成极细的粉末,便是水泥。此物兑水和沙石,搅拌均匀,待其干后,坚逾岩石,远胜旧时夯土与糯米石灰。用以筑城、修路、建坝、铺设沟渠,皆是无上良材。”

宋应星与李逸风听得瞠目结舌,面面相觑。若真能制出此物,其用处简直不可估量,西山乃至整个大明的营造之法,都将因此彻底改变。

“第二样,名为‘玻璃’。”周涛继续说道,语气依旧平稳,“取纯净无杂之河沙,混以石灰石,亦按特定配比,置于特制坩埚之内,以极高之温度熔化。待其完全化为澄清透明之液体,便可趁热吹制塑形,或倒入模具。用此物制成板材,可为窗户,透光远胜纸张明瓦;可制器皿,晶莹剔透。乃至千里镜、显微镜所需之镜片,皆可由此物制成。若能成,格物之学,亦能因此大放异彩。”

宋应星倒吸一口凉气,喃喃道:“千里镜……显微镜……若真有此物,观星察微,岂非如虎添翼?”

“这两样东西的试制,刻不容缓。”周涛语气加重,“逸风兄,人手、材料、场地,务必优先保障,所需钱粮,直接从我账上支取。宋先生,钢材之事,还请您多费心。但切记,这三样,钢、水泥、玻璃,皆是西山之根本,一丝一毫,皆不可外泄!其配方工艺,更要烂在肚子里!”

视察已近尾声,徐光启看着这片充满生机与创造力的土地,感慨万千。

“国舅爷,西山日新月异,老朽今日所见所闻,当真是大开眼界。若这些新铁、新材真能一一功成,于我大明军备民生,实乃天降福音,国之幸事。”

周涛微微颔首。

“正是。农具改良可安民富民,而军器改良,则可强军卫国。只是,利器还需良匠,更需懂得运用之人,方能发挥其最大效用。”

徐光启目光一闪,似有所悟。

“老朽明白国舅爷的意思。关于火器改良,老朽月前已修书一封,邀了劣徒孙元化前来京师。此子在西洋火器一道上,浸淫多年,颇有心得,也有些旁人未想到的独到见解。算算时日,若路上顺利,不日便可抵达。届时,西山若能提供精良钢材,辅以元化之技,我大明火器之威力,定能更上一层楼。”

周涛闻言,脸上露出笑容。

“那真是再好不过。有孙先生高足主持,徐阁老您从旁指点,我大明火器,何愁不精?”

李逸风在一旁轻咳一声。

“公子,天色已晚,是否先回府?”

周涛望了望天际的晚霞,点了点头。

“也好。西山之事,千头万绪,繁杂琐碎,还需诸位多多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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