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孙元化到西山(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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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悠悠,驶离了那片喧嚣的诗会园林。

周涛靠着车壁,闭目养神,“逸风兄,蜂窝煤那边,进展如何了?”

“回公子,第一批炉子和煤饼已经送往各工坊和流民安置区试用。初步反馈……似乎不错,烟确实小了,火力也还过得去。只是,这东西要推广到京城,怕是还需要些时日和更多的投入。”

“不急,先让西山的人用好。口碑最重要。”

马车刚在周府门前停稳,一名小太监已快步迎了上来,尖细的嗓音带着几分急切:“周公子,陛下急召,请您即刻入宫。”

周涛眉头微挑。

他转向李逸风,语气沉稳:“逸风兄,西山诸事,你多费心。蜂窝煤的推广,要开始着手准备了,先从舆论造势开始。另外,加紧招募信得过的匠人,我有大用。”

李逸风躬身:“公子放心。”

乾清宫暖阁。

崇祯皇帝端坐御案之后,徐光启侍立一旁,身侧还站着一位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子,面容黝黑,目光炯炯,透着一股干练之气。

周涛迈入暖阁,先行礼。

“周卿来了。”崇祯皇帝脸上带着一丝期待,“这位便是徐爱卿的高足,孙元化孙初阳。朕已听徐爱卿提及,你在军械改良上,颇有见地,特召你来,与孙先生一同参详。”

孙元化向周涛拱手:“周公子,久仰大名。晚生孙元化,见过公子。”

周涛回礼:“孙先生客气。小子不过是纸上谈兵,班门弄斧罢了。”

崇祯皇帝摆了摆手:“今日不论文采,只论军国利器。孙先生,你久在军旅,又潜心火器多年,便先与周卿说说,我大明火器,如今究竟弊在何处?朕要听的,是实情,是痛处。”

孙元化面色一肃,躬身道:“回陛下,周公子。臣在边关多年,亲眼目睹我大明将士与建奴交锋,火器之弊,实乃锥心之痛。无论是鸟铳、三眼铳,还是佛郎机、红夷大炮,皆不尽如人意。”

“哦?具体如何,你细细说来。”

“其一,射程近,威力疲软。我军鸟铳,五十步外,便难伤敌。建奴重甲骑兵冲阵,我军火铳齐射,往往如石沉大海,难破其甲分毫,反倒使其愈发猖狂。”

崇祯皇帝眉头微蹙:“五十步?这与弓箭何异?甚至不如弓箭远!”

“陛下圣明。其二,便是这准头。百步之外,弹丸便不知飞向何处,若想命中奔驰之敌,更是难上加难。士卒们常言,放铳如同听天由命。”

“其三,装填过于繁琐迟缓。临阵交锋,分秒必争。我军士卒放完一铳,需费时良久,又是倒药,又是压实,又是安火绳,待其装填完毕,建奴的马刀早已劈砍而至。一轮射罢,往往便再无还手之力,只能眼睁睁看着袍泽倒下。”孙元化说到此处,声音带上了几分沉痛。

崇祯皇帝面色凝重了几分:“一发之后,便成了待宰的羔羊么?”

“虽不中,亦不远矣。其四,铳管炮身,材质不精,工艺粗疏。炸膛之事,在军中屡见不鲜。一旦炸膛,非但伤及我军士卒,更会动摇军心,使士卒对火器心生畏惧。”

“还有呢?”

“其五,便是这火药。我大明所用火药,质地不纯,燃烧之后,烟雾极大。战场之上,数轮齐射,便已是浓烟滚滚,遮天蔽日,不仅迷了士卒双眼,难以瞄准,那烟气呛人,亦影响战力。且因杂质过多,威力也大打折扣。以此等军械,对抗建奴悍不畏死的铁骑,实是……实是以卵击石,力不从心啊,陛下!”

他每说一条,崇祯皇帝的眉头便紧锁一分,暖阁内的气氛也随之沉重。

周涛静静听着,孙元化所言,皆是明军火器之沉疴痼疾,与他心中所想,并无二致。

崇祯皇帝看向周涛,目光中带着一丝探寻:“周卿,你先前与朕提及军械改良,可有应对这些弊病之策?”

周涛略一沉吟,转向孙元化:“孙先生方才所言,字字珠玑,皆是军国要害。小子有一些不成熟的想法,想向先生请教。若我军火铳发射的弹丸,能轻易击穿建奴的精铁重甲,先生以为如何?”

孙元化闻言一怔,随即苦笑:“破甲?周公子,若真能如此,我大明将士何惧建奴!战场之上,便能少流多少鲜血!只是,建奴之甲,坚固异常,寻常铳子打上去,不过一白点而已。想要轻易洞穿,谈何容易。”

“难,不代表全无可能。击穿重甲,需弹丸之力道。若能使火药之力,尽数推在弹丸之上,少有外泄。再者,若弹丸本身亦能做得更重更硬,尺寸与铳膛严丝合缝,无一丝缝隙可漏火,则其出膛之势,便能倍增。如此,破甲便非虚言。”

孙元化眼中精光一闪,若有所思:“火药之力尽推弹丸?尺寸严丝合缝……此言确有道理。但如何做到?如今铳子与铳膛之间,总有些许空隙。若无空隙,装填便难。”

“装填之难,亦可有解。小子再问先生,若我军火铳,能在士卒射出一发之后,极短时日之内,便可再次击发,甚至能做到连续射击,又将如何?”

孙元化眼中露出惊疑之色,他盯着周涛,仿佛要从他脸上看出些端倪:“数倍?一息之间再次击发?公子是说,无需那般繁琐的装填步骤?这……这如何能做到?自火器问世以来,装填之法,代代相传,从未听说过有此等便捷之法。若真能如此,我军火力何止倍增!”

“古法虽有其道理,却未必不能改进。若能将火药与弹丸,先合二为一,制成一个整体,装填之时,只需将其从铳管后方推入,再将铳管后部迅速闭合,便可再次击发,先生以为此法如何?”

孙元化呼吸一滞,脑中飞速推演着周涛所描绘的场景。将火药与弹丸合为一体?从后方装填?这简直是颠覆了所有火器之理!“后膛装填……弹丸火药一体……这……这闻所未闻啊!”

“再者,若弹丸自铳膛出之后,能自行旋转,非但使其飞行更为稳定,射程更远,落点亦能大幅提升精准,先生以为此法可行?”

“弹丸旋转?”孙元化眉头紧锁,这个说法,他更是闻所未闻。“弹丸受火药之力推动,理应直线飞出,如何能自行旋转?晚生愚钝,实在想不明白其中道理。若能旋转,其势必稳,此点晚生倒是认同。”

“先生可曾想过,若在铳管内部,刻上几道浅浅的螺旋状沟槽,当弹丸被火药推出之时,便会沿着这些沟槽旋转而出?如此,弹丸在空中飞行时,便如陀螺般稳定,不易受风力影响,自然射程更远,准头更佳。”

孙元化猛地瞪大了眼睛,他伸出手,无意识地在空中划着螺旋的轨迹,口中喃喃道:“螺旋线……膛线……竟能如此!这……这当真是鬼斧神工之想!若能成,我大明火铳,便可百步穿杨,不再是虚言!”

“至于火炮,”周涛继续道,“若能寻得一种更轻便、却又更坚韧的钢材来铸造炮身,使其重量大减,便于野战之中快速机动,同时彻底杜绝炸膛之隐患,岂非两全其美?”

孙元化听得心神激荡,周涛所说的每一条,都像是利刃一般,直指现有火器的核心弊病,而他提出的改进方向,却又是那般石破天惊,匪夷所思。他喃喃自语,将周涛方才提及的几个关键点串联起来:“后膛装填……弹丸与火药……合为一体……铳膛之内,刻上螺旋之线,使弹丸旋转而出……”每一个词,都像一道惊雷在他脑中炸响。“这些……这些法子……晚生钻研火器数十载,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周涛微微一笑:“这些只是小子的一些粗浅设想,是否可行,还需反复试验。至于火药,小子亦以为,大有改进之余地。”

“火药亦可改进?”孙元化精神一振。

“正是。其一,硝石、硫磺之提纯,务求精益,去除杂质。其二,木炭之选用与烧制,亦有讲究,或可选用柳木、赤杨木等特定木材,控制火候。其三,三者配比,或可尝试调整,寻得最佳比例。最为关键者,小子以为,火药制成之后,若能将其造成大小均一的颗粒,而非如今这般细粉,则其燃烧更为稳定均匀,爆发之力亦能更强,且不易受潮变质。”

孙元化听得连连点头,这些改进之法,虽不似先前那般惊世骇俗,却也是精益求精的良策。

周涛话锋一转:“臣尚有一念,异想天开。若能寻得一种全新的化合物,其燃烧之后,烟气微乎其微,甚至几近于无,而其威力,却远胜如今黑火药数倍,则我大明火器,更是如虎添翼。”

孙元化正沉浸在颗粒火药的思索中,闻听此言,猛地抬头,眼中先是闪过一丝迷茫,随即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整个人都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烟气……烟气微乎其微?威力反增数倍?周公子……您是说……无烟之药?世间……世间真有此等神物?火药燃烧,必有烟气,此乃亘古不变之理。若能无烟,其力又从何而来?这……这简直是……”

周涛:“常理,亦有可破之处。若能功成,我大明将士于战场之上,视野再不受烟雾阻碍,火器威力倍增,建奴骑兵,何足道哉!”

孙元化越听越是心惊,越想越是激动,他快步走到周涛面前,神情肃穆,郑重一揖到底:“周公子!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元化先前坐井观天,今日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公子所言,皆是振聋发聩之卓见!若公子不弃,元化愿拜公子为师,追随公子左右,一同钻研这军械改良之道,纵万死亦不辞!”

徐光启在一旁看着,捋须微笑,眼中满是欣慰与期待。

崇祯皇帝见此情景,龙颜大悦,猛地一拍御案:“好!好啊!周卿有经天纬地之才,孙卿有精益求精之技,皆是我大明之幸,社稷之福!军械改良一事,便由周卿主理,孙先生辅之,朕盼着你们能为我大明锻造出真正的利器!”

周涛躬身:“臣遵旨。陛下先前已允臣在西山试制军械,此乃臣之大幸。臣以为,当务之急,可先从改良火铳入手,此物关乎我大明步卒之根本战力。与此同时,新式火药之研制,亦需刻不容缓,同步进行。至于火炮之改良,因其铸造工艺更为复杂,耗费亦巨,可待前两者初见成效之后,再行攻关不迟。”

崇祯皇帝点头:“准奏。孙先生,你即刻前往西山,一切所需钱粮物料,周涛你只管列出清单,朕从内帑拨付,务必保障。此事,列为军国最要之机密,锦衣卫亦会暗中加强西山护卫,确保万无一失。待有成果,再交由军器局批量营造,此乃朕之定策,若有泄密者,朕必严惩不贷!”

孙元化大喜过望,再次躬身:“臣孙元化,领旨!定不负陛下与周公子厚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周涛心中一凛,沉声应道:“臣,谨记陛下圣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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