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龙元成了(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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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山会客厅内,周涛正对着一副京畿舆图出神,手指无意识地在图上划过一个个据点。

李逸风推门而入,步履匆匆,脸上带着一股子焦灼。

周涛头也没回,目光依旧钉在图上。

“逸风,是遇到什么困难了?“

李逸风走到他身边,重重地叹了口气。“龙元那边卡住了。王顺那些从宝钞司来的老匠人,就差把自己的头发揪光了。”

周涛的手指在舆图上停下,他转过身,脸上的悠然神情收敛了起来。

“卡住了?”

“是,处处都卡。您说的那些法子,听着是天花乱坠,可真要做起来……难如登天。他们说,您这是要凡人的手,去做神仙的物什。”

周涛二话不说。

“走,去看看。”

……

西山印钞工坊内,一股混合着墨香、潮湿纸张和匠人汗水的复杂气味扑面而来。

这里没有喧哗,只有一种令人窒息的沉寂。

几十名工匠或蹲或站,围着几张巨大的案台,脸上满是疲惫与挫败。

看到周涛和李逸风进来,众人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神情复杂地站起身,为首的正是前宝钞司的老匠人王顺。

周涛的目光扫过案台上那些废弃的纸张,有的墨迹洇开,图案模糊不清;有的则在中间裂开一道口子,显然是废品。

他走到王顺面前,语气平静。

“王师傅,说说看,卡在哪了?”

王顺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丝苦涩,他拿起一张半成品的棉纸,那纸软塌塌的,像块湿布。“公子,您看。这棉纸是比竹麻纸坚韧,可它太能吸墨了,像个永远喂不饱的饿鬼。咱们新调的油墨一印上去,‘轰’地一下就全散开了,别说龙纹,就是个圆圈都印不清楚。”

他又指向另一边的一台小型滚筒压机。

“还有您说的滚筒暗记。这东西,比伺候主子还难。力道轻了,那暗纹在纸里若有若无,对着太阳都瞧不真切;可力道稍微重一点……”他指了指脚下一堆破烂的纸浆,“这刚成型的湿纸浆就直接被压破了。咱们试了一天,十张里头,难得有一张是完整的。”

另一位负责制墨的匠人也凑了上来,一脸愁容。

“公子,这油性墨是好,不怕水。可它干得太慢了!印好一面,等它干透了再印另一面,黄花菜都凉了。昨儿个试着心急叠放在一起,今天就全成了铁板一块,揭都揭不开!”

工坊里的气氛愈发沉闷。这些都是大明最顶尖的匠人,此刻却被一张小小的纸币彻底难住,信心几乎被消磨殆尽。

周涛听完,却不见丝毫气馁,反而走到一张案台前,拿起一张废纸捻了捻。

“纸吸墨,是因为纸纤维里有我们肉眼看不见的空隙。咱们能不能在造纸的时候,往纸浆里加点东西,把这些空隙给它填上?”

他环视一圈,看到角落里堆放的用于净水的石料。

“比如,明矾?”

王顺和几个老匠人一愣,面面相觑。

“明矾?”王顺皱着眉,几乎是脱口而出,“公子,那东西是用来净水治皮的,加进纸浆里,只会让纸张发脆,一折就断。以前宝钞司也不是没人试过,造出来的宝钞,比枯叶子还不如。”

“那是加多了,也加得不对。”周涛用手指在桌上沾了点水画着,“咱们不是把它当成骨架,是把它磨成最细的粉末,和在纸浆里,让它融进去,封住那些空隙。会不会好一些?”

王顺半信半疑,嘴唇动了动,没再反驳。

周涛又走到那台滚筒压机前,用手试了试压力。

“压破,是因为纸浆太软,压力不均。人手的感觉靠不住,但记号不会骗人。”

他蹲下身,指着滚筒和底座的连接处。

“在这里,还有这里,都刻上记号。每次都对准了,用一样的力道去压。别凭着手感,就盯着记号。一次不成,试十次,总能找到那个刚刚好的位置。”

最后,他看向那墨案。

“至于油墨干得慢,咱们不能让它自己干。做一批架子,像晾万国旗一样,把印好的纸一张张挂起来。再用炭盆在远处微火慢烘,逼出里面的湿气。人得看着,不能烤糊了。”

“火烤?”一个匠人失声叫道,“公子,那可是纸!星星之火都能燎原,您这是要……”

“是烘,不是烤。”周涛打断他,“隔着三丈远,用微火。你们觉得烫手的火,隔着这么远,到纸上就是一股暖风。人轮班盯着,难道连这点火候都看不住?”

一番话说完,整个工坊鸦雀无声。

匠人们的眼神从迷茫,到惊愕,再到一丝恍然。这些法子听起来都匪夷所思,但又似乎直指问题的核心。

周涛卷起袖子,直接从一个匠人手里拿过围裙系在自己身上。

“空想无用。王师傅,劳烦您,亲自带人把明矾磨成最细的粉。咱们先按一钱兑一斗水的比例试试。其他人,按我说的,去做晾纸的架子,改造压机!”

这一刻,周涛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国舅爷,而是一个和他们一样的工匠。

接下来的几天,工坊成了周涛的家。

他和工匠们同吃同住,睡在临时搭起的行军床上。白天,他亲手调试明矾的配比,和匠人们一起在压机上刻下细密的记号。夜晚,他又围在火堆旁,与众人复盘当日的失败,在地上用炭笔画出各种晾晒架的草图。

他的身上沾满了纸浆和油墨,那双平日里总是带着几分戏谑的眼睛,此刻却写满了专注与执着。

李逸风几次来探望,都看到周涛与王顺等人为了一丝一毫的尺寸争得面红耳赤,然后又一起哈哈大笑着投入到新一轮的试验中。

工匠们从最初的敬畏,到后来的惊奇,最终化为发自内心的敬佩。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贵人,能放下身段,与他们这些匠人同甘共苦。

终于,在第五天的傍晚。

经过无数次失败后,一张完美的棉纸被造了出来。它坚韧、洁白,更重要的是,经过明矾水的浸泡,表面形成了一层肉眼难辨的保护层。

紧接着,改造过的滚筒压机缓缓滚过纸浆,一个精细的龙形暗纹,清晰而又含蓄地留在了纸张内部。

最后一步,印刷。

王顺亲自掌板,双手稳如磐石,将调配好的油性墨均匀地印在纸上。这一次,墨迹没有丝毫洇开,一条须发皆张、栩栩如生的五爪金龙盘踞在纸币中央。

当这张纸币被小心翼翼地从印刷版上取下时,整个工坊里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死死地盯着那张纸。

周涛接过那张尚带着余温的纸币,入手质感厚实而又柔韧,与之前所有失败品都截然不同。

他将纸币举起,迎向窗外透进来的最后一缕夕阳。

光线穿透纸张,那条隐藏在纸张内部的暗龙,仿佛活了过来,在光晕中盘旋欲飞。

“天呐……”

王顺颤抖着伸出手,轻轻触摸着纸币的边缘,泪水夺眶而出。

“老朽……老朽跟纸墨打了一辈子交道,从未见过……从未见过如此神物!这哪里是钱,这简直是夺天地之造化啊!”

“成了!我们成了!”

短暂的沉寂后,整个工坊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匠人们互相拥抱着,又笑又跳,将多日的疲惫与压抑尽数释放。

周涛看着手中的“龙元”,也忍不住露出了笑容。他转头看向同样激动不已的李逸风。

“逸风,派人快马加鞭,去一趟皇宫。”

“告诉陛下,大明的血,可以重新流动起来了。”

“不!我亲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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