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恨错人(1 / 1)
阮瑶和陆迟同时屏住了呼吸
空气仿佛凝固在这一刻。屋内昏黄的灯光下,老人布满皱纹的脸上阴影交错,每一道纹路都仿佛在诉说着过往的沉重。
“那天,我、王明和陆国民一起上山打猎。”老人的手指紧紧攥着裤腿,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青筋隐约可见。他眼神游移,似乎正在穿越时光回到那个命运转折的瞬间。
“我们在山上分开了。后来,我听到远处有野猪的叫声,那种低沉嘶哑的咆哮让人毛骨悚然,我便寻声赶过去查看。”
老人喉结滚动,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
声音开始颤抖:“我看见王明蹲在一个洞穴前,里面有几只野猪崽,粉嘟嘟的小东西在草窝里拱来拱去。
他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想把野猪崽抓回去养着卖钱。陆国民站在一旁,脸色凝重,不断劝他别冒险,说成年野猪随时可能回来,但王明不听,执意要冒这个险。”
阮瑶心头一震,一股寒意从脊背窜上后颈。这与王轩轩所描述的情景完全不同,两个版本的真相如此截然相反,令她不禁握紧了双拳,指甲陷入掌心也浑然不觉。
“陆国民见劝不住,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了。我清楚记得他临走时说的话——‘你这是在拿命开玩笑’。
他先下山了,而我留下来,想再劝劝王明。”老人苦涩地笑了一声
抬起自己的断腿,裤管空荡荡地垂在椅子边缘,
“结果野猪妈妈真的回来了,比我想象中更快、更凶猛。那头体型硕大的野兽冲出灌木丛时,王明慌了神,没能跑掉。我为了救他,挡在了野猪前面,结果失去了一条腿。”
他轻抚着那空荡的裤管,眼中闪过一丝痛楚,却又带着释然。
“那王明呢?”陆迟急切地问道,身体前倾,眼中燃起急切的火光。
老人眼中闪过一丝悲痛,声音低沉如同从地底传来:“我们都被野猪攻击了。那头野猪力大无穷,獠牙锋利如刀。我被撞倒在地,腿部剧痛难忍。我昏过去之前
最后看见的景象是王明被野猪拱到了悬崖边,他踉跄着,双臂在空中挥舞,像是想抓住什么,但只抓到了空气。等我醒来时,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消毒水的气味刺鼻,而王明…”
老人深吸一口气,“他掉下悬崖,没能活下来。”
阮瑶感到一阵心痛,胸口仿佛被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她轻声问道:“为什么这些年您没有说出真相?为何要让误会持续这么久?”
老人叹了口气,粗糙的手指不断摩挲着木拐杖光滑的表面
那是岁月磨砺的痕迹:“当时我伤得太重,失血过多,昏迷了好几天。浑身插满管子,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等我终于能开口时,村里已经认定是陆国民害死了王明。流言蜚语像野火一样蔓延,没人愿意听另一个版本的故事。”
他苦涩地摇头,目光落在远处,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过去:“我想解释,但王家人悲痛欲绝,他们需要一个发泄的对象,需要一个为王明之死负责的人。
他们不愿听我这个‘陆家人的朋友’说话。后来我搬到了隔壁村,很少回来…有时候,真相比谎言更难被接受。”
“那王轩轩呢?她知道真相吗?”陆迟皱眉问道,声音中带着一丝压抑的怒意。
“我曾经去找过她,想告诉她真相。”
老人的眼神黯淡下来,“那是在她哥哥葬礼后的第三天,我拄着拐杖,走了两个小时的山路去见她。
但她已经认定是陆国民害死了她哥哥,根本不听我解释。”老人痛苦地摇摇头,眉头紧锁,“她眼中只有仇恨,说我是被陆家收买的,要为他们说话。她甚至…甚至朝我吐了口水。”
院子里陷入了沉默,只有夜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远处传来的蛙鸣。月光如水般倾泻而下,为每个人的脸庞镀上一层银辉。
阮瑶看着老人满是皱纹的脸,心中五味杂陈。一个误会,一场意外,竟然酿成如此悲剧,牵连了这么多人的命运。
“我今天来,是因为听说王轩轩被抓了。”老人缓缓站起身,木拐杖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敲击声,他的身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孤独而坚毅。
“我要去公安局作证,还陆国民一个清白。虽然晚了五年,但真相终究是真相。有些债,不该由无辜的人来偿还。”
第二天清晨,阳光穿透薄雾,洒在村子的每一个角落,为经历了风暴的土地带来温暖。阮瑶和陆迟陪着张大爷一起去了公安局。一路上,阮瑶注意到老人的手微微颤抖,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公安局的办公室里,老人详细地讲述了五年前的事情经过,声音虽然低沉,却掷地有声。他提供了当年医院的诊断记录作为证据,那些泛黄的纸张上,记录着他的伤情和治疗过程。
“我本可以早点站出来的,”老人对着公安人员说道,眼中闪烁着愧疚的泪光,“但我怕了,怕面对那些指责的目光,怕再次被拒绝。这是我的懦弱,我愿意承担后果。”
调查持续了几天。期间,公安人员找到了当年参与搜救的几位村民进行询问,他们中有人回忆起,当时在山上确实发现了野猪的足迹和血迹。
公安人员还重新检查了事发现场,在那片早已长满新草的悬崖边,找到了与老人描述相符的地形特征。
最终,真相大白——王明的死确实是一场意外,而非陆国民蓄意谋杀。
王轩轩被带到公安局接受调查结果时,阮瑶站在一旁,看着这个曾经充满恨意的女子。
王轩轩穿着橘色的囚服,头发凌乱,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坐在椅子上。
她的眼神空洞,像是一口干涸的井,嘴唇颤抖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我错了吗?”她最终喃喃自语,声音几不可闻
像是风中飘零的落叶,“哥哥…真的不是他害死的?这五年来,我所做的一切…都是错的?”
公安人员严肃地点点头,声音不带任何感情色彩:“根据我们的调查,陆国民当时确实是在劝阻你哥哥,并非蓄意谋害。
你针对李翠芬的行为已经构成故意伤害罪,需要承担法律责任。”
王轩轩的眼泪无声地滑落,像断了线的珍珠,一颗接一颗地落在她紧握的双手上。
她的复仇,她的恨意,她的一切计划,都建立在一个错误的认知上。
五年的时间,她用仇恨武装自己,却从未真正了解事实的真相。
当她被带走时,阮瑶站在走廊上,看着这个曾经充满恨意的女子,如今却像一具行尸走肉,灵魂似乎已经离她而去。
王轩轩经过阮瑶身边时,突然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她,眼中是无尽的空洞和迷茫。
“你知道吗,”王轩轩轻声说,声音嘶哑如同砂纸摩擦,“最可怕的不是发现自己错了,而是发现自己浪费五年生命去恨一个无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