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人间美味(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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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陛下,没有。殿下就一直在那儿守着火堆,看着那个……泥疙瘩烧。太子妃娘娘去过一次,似乎问了朝堂的事,殿下只简单说‘解决了’、‘拖下去了’,然后就……就继续盯着他的鸡了。”李忠贤据实以报。

“盯着他的鸡……”景惠帝无力地坐回龙椅,手指用力按着突突跳动的额角。

一股前所未有的疲惫感和更深的猜忌涌上心头。

这个儿子,他越来越看不透了!

那平静甚至带着点惫懒的表象之下,到底藏着什么心思?

他到底在干什么?

“继续盯着!”景惠帝的声音带着一种压抑的烦躁,“朕倒要看看,他这‘叫花鸡’,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奴才遵旨!”李忠贤连忙躬身退下,心里也为那位不按常理出牌的太子殿下捏了把汗。

这东宫的日子,怕是越来越难猜了。

东宫后园。

泥土坑里的火渐渐熄灭,只余下暗红的炭火和袅袅青烟,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异的焦土混合着植物清香的浓郁气味。

“殿下,时辰到了。”海大富小心翼翼地提醒,看着那个被烧得黢黑干硬、布满裂纹的泥疙瘩。

萧弘翊放下拔火棍,眼中闪过一丝期待。

他找来一根粗树枝,对着泥球边缘用力一敲。

“咔嚓!”

焦脆的泥壳应声裂开一道缝隙,一股更加浓郁、无法形容的香气瞬间喷涌而出!

那香气霸道地钻入鼻腔,既有泥土的质朴焦香,又有荷叶的清新之气,但最核心的,是一种混合着油脂、调料和鸡肉本身鲜甜的、极其诱人的肉香!

泥壳被彻底敲开剥落,露出里面层层包裹、依旧翠绿却带着焦痕的荷叶。

小心翼翼剥开荷叶,一只色泽金黄、油光发亮、形态饱满的肥鸡呈现在众人眼前。

鸡皮紧绷,油脂在皮下晶莹欲滴,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比刚才更盛数倍!

旁边侍立的太监宫女们,包括海大富,都忍不住偷偷咽了咽口水。

这卖相,这香气,和他们想象中“泥巴烧鸡”的糟糕模样完全不同!

王清月也被这香气和眼前金黄诱人的鸡吸引了,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她贵为太子妃,珍馐美味尝过无数,却从未闻过如此独特而霸道的香味。

萧弘翊用干净的小刀,利落地切下一只油亮的鸡腿,放在一个素白的瓷碟里,递到王清月面前,嘴角带着点得意:“尝尝,趁热。”

王清月迟疑了一下。

这鸡……看着诱人,可毕竟是裹着泥巴烧出来的……

她拿起备好的银箸,小心地夹起一小块连着皮的鸡肉。

鸡肉极其酥烂,筷子稍一用力,骨肉便轻易分离。

她将那块带着金黄脆皮、浸润着油亮汁水的鸡肉送入口中。

瞬间,她的眼睛微微睁大了。

鸡肉入口即化!

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酥烂软糯,仿佛在舌尖轻轻一抿就化开了。

鸡皮薄脆,带着焦香和油脂的丰腴感,却丝毫不腻。

最奇妙的是那味道!

咸鲜的底味完美渗入每一丝纤维,黄酒的醇香、葱姜的辛香、荷叶的清香层层叠叠地交织在一起,非但没有泥土的腥气,反而被高温焖烤逼出了食材最本真的鲜美!

这是一种极其原始、极其霸道、又极其和谐的美味!

完全颠覆了她对“鸡”这种食材的认知!

“如何?”萧弘翊自己也撕下一块胸肉,吃得满嘴流油,含糊地问。

王清月又夹起一块,细细品味,脸上那层因朝堂之事带来的忧虑和震惊,似乎被这美味暂时冲淡了些许。

她轻轻点头,语气带着由衷的赞叹:“殿下……此物,当真称得上人间美味!臣妾从未想过,鸡肉竟能如此烹制,如此……入味。”

“这叫花鸡,吃的就是个‘土’味儿和原汁原味。”

萧弘翊一边啃着鸡翅,一边含糊地解释,“黄泥锁住热气,荷叶保住清香,调料焖透肌理。火候到了,自然好吃。”

他吃得十分投入,仿佛眼前这只鸡才是天底下最重要的事。

看着太子吃得心满意足,脸上毫无阴霾,王清月心中那点残存的焦虑和疑问,终究被这烟火气和眼前人匪夷所思的“闲适”压了下去。

她默默地拿起筷子,也专注于眼前的食物。

或许……真如他所言,朝堂的风暴,暂时过去了?

——

养心殿。

李忠贤垂手侍立,大气不敢出,将东宫“叫花鸡”出炉、太子妃品尝并盛赞“人间美味”的细节,一丝不漏地禀报给了景惠帝。

景惠帝坐在御案后,手里拿着一份关于叶成龙案最新线索的密报,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他听完李忠贤的禀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捏着奏折边缘的手指,微微泛白。

人间美味?叫花鸡?

景惠帝只觉得一股极其荒谬的感觉直冲脑门。

他脑海中浮现出太子从小到大的一幕幕:幼时出痘他亲自守候的惶恐;少年时被太傅斥责愚钝时的委屈;成年后为拉拢朝臣一掷千金的愚蠢;为打压兄弟手段拙劣的跋扈;还有前几日朝堂上那番石破天惊、带着同归于尽狠厉的发言……

这些形象,和那个在东宫后园满手泥巴、兴致勃勃地裹鸡烧火、然后吃得满嘴流油、还被太子妃称赞“人间美味”的形象,无论如何也重叠不到一起!

这完全就是两个人!

太子从小锦衣玉食,御膳房变着花样做菜,他何时接触过这种……裹泥巴的粗鄙做法?

更别说亲自动手!

他连御膳房的灶台朝哪开都不知道!

这“叫花鸡”?

他从哪里学来的?

听谁说的?

还是……自己凭空想出来的?

景惠帝第一次感到了一种近乎失控的茫然。

他对这个儿子的了解,似乎出现了巨大的、无法填补的空白。

这空白让他感到不安,甚至……一丝恐惧。

未知,往往比已知的威胁更可怕。

他烦躁地将密报扔在御案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李忠贤吓得一哆嗦。

“叫花鸡……”景惠帝低声重复了一遍,像是在咀嚼这三个字背后的含义,又像是在嘲笑自己此刻的困惑。

他猛地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东宫的方向,目光深沉难测。

良久,他转过身,声音恢复了帝王的冷硬,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传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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