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皇后(1 / 1)
萧弘翊能感觉到皇后握着他手腕的手在微微发抖,那冰凉的温度传递着她对儿子的担忧。
这份担忧是真切的。
“母后不必忧心。”萧弘翊反手轻轻拍了拍皇后的手背,语气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甚至有点安抚的意味。
“儿臣心中有数。那番话,不说,今日难以脱身。说了,反而能让他们投鼠忌器。您看,父皇不是也没再追究吗?还准了儿臣去军营观政的请求。”
皇后怔怔地看着他,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儿子。
他脸上的平静不是强装出来的,那眼神深处也没有了往日的浮躁和愚蠢,反而多了一种……她看不懂的沉稳和……疏离?
不像往日来了便可是吐糟皇子的不是。
“可……可军营……”皇后想到那个地方,眉头蹙得更紧,“那里苦寒,又都是些粗鄙武夫……”
“母后放心,儿臣会照顾好自己的。”
萧弘翊打断她,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纠缠。
他话锋一转,目光落在皇后苍白的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母后,您这病……太医怎么说?主要是什么症状?咳嗽多久了?可伴有发热?痰是什么颜色?”
他一连串的问题,问得极其自然,却精准地指向了呼吸系统的关键症状。
这完全是前世职业习惯使然。
皇后和老嬷嬷都愣住了。
太子……什么时候关心起医理了?
还问得这么……专业?
皇后下意识地答道:“太医说是气血两虚,体弱受寒,引发了旧疾。咳嗽……咳了有两个多月了,时好时坏。发热倒是不常有,就是浑身乏力,咳得厉害时……痰里……有时会带点血丝……”
她说到后面,声音更低。
痰中带血,这绝不是什么好兆头。
萧弘翊的心微微一沉。
久咳、痰中带血、消瘦、乏力……这些症状组合起来,指向一个他最不愿意想到的可能——肺痨。
在这个时代,这几乎是不治之症,而且传染性极强!
他面上不动声色,手指却顺势搭上了皇后放在锦被外的手腕,指尖准确地按在了寸关尺上。
他不懂中医脉象理论,但前世对人体循环和生命体征的敏锐感知还在。
皇后的脉搏细弱而偏快,皮肤温度偏低,呼吸频率明显高于常人,这些都印证着他的判断。
“翊儿?”皇后疑惑地看着他搭在自己腕上的手。
“哦,”萧弘翊自然地收回手,仿佛只是无意地触碰,语气依旧平静,“儿臣只是看母后手凉,想替您暖暖。太医开的药,母后要按时服用,静心休养。儿臣去军营前,会再来看您。”
他站起身,准备告退。
心中已有了计较。
皇后的病情不容乐观,但在这个时代,他一个外科医生也束手无策。
他能做的,大概就是让她剩下的日子尽量舒适些。
这或许……也是他躺平生涯中,为数不多能尽点心意的事了。
皇后看着他告退的背影,心中的忧虑非但没有减轻,反而更重了。
儿子似乎变了,变得让她完全看不懂。
他平静得可怕,行事也越发诡异。
那眼神深处的疏离,让她感到一阵心慌。
他刚才搭脉的动作……是错觉吗?
还是……他真看出了什么?
皇后疲惫地闭上眼,只觉得这深宫里的寒意,似乎更重了。
······
大学士府,书房。
“身体不适……”他喃喃自语。
他孙文博,内阁大学士,皇后的生父,太子的亲外公,在太子风雨飘摇、亟需支柱的紧要关头,亲自登门求见,得到的竟是这样一句敷衍至极的托词!
这不是拒见,这是……划清界限?是厌弃?
还是陛下给太子什么暗示了?
巨大的失望和一种被彻底背叛的寒意瞬间攫住了他。
他苦心经营多年,将家族命运与东宫牢牢捆绑。
太子是他唯一的指望,是他孙家未来百年荣华的根基!
他殚精竭虑,为太子谋划,为太子抵挡明枪暗箭,甚至不惜得罪陛下,也要在太子犯错后竭力转圜!
可换来的是什么?
是太子在朝堂上那番看似狠厉、实则自绝于朝堂的疯狂言论!
是此刻……将他这个最忠心的外公拒之门外的冷漠!
一股难以言喻的屈辱和愤怒冲上头顶,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他闭上眼,今日金銮殿上的一幕幕在脑中飞速回放:太子那番“剥开来查”的狠话,陛下最终“从长计议”的决断,以及刚刚收到的……那道将太子打发去军营、却将其他皇子安插六部的旨意。
孙文博纵横朝堂数十载,对帝王心术的揣摩早已刻入骨髓。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去思考那旨意背后可能的真相。
陛下震怒吗?
必然!
太子搞出这么大乱子,陛下能不怒?
但陛下直接废黜太子了吗?
没有!
甚至连圈禁都没有!
只是把他打发去了军营,一个远离权力中心,却也……远离了目前风暴漩涡的地方。
这惩罚,看似流放,实则……更像是一种变相的保护?
或者……是隔离观察?
陛下对其他皇子的安排呢?
大皇子去户部,三皇子去吏部,五皇子去礼部……这分明是将核心权力之地向所有成年皇子敞开!
这是平衡!
是帝王制衡之术的典型运用!
陛下在借此警告所有人,包括太子,也包括他们这些朝臣:储君之位并非铁板一块,谁都有可能,也谁都可以被替代!
用“从长计议”暂时平息事态,用将太子“发配”军营来表明态度,又用提拔其他皇子来安抚各方,维持微妙的平衡!
想通了这一层,孙文博心中那口淤积的闷气似乎散开了一些,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寒意和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
太子暂时安全了。
但这也意味着,太子在陛下心中的地位,已经岌岌可危!
陛下用行动表明,太子不再是那个无可替代的储君!
他随时可以被放到一边,甚至……被取代!
而太子今日拒他于门外……孙文博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这混账小子,恐怕根本没看清其中的凶险!
还沉浸在他那“掀桌子”的快感里,或者……真的自暴自弃了?
“蠢!蠢不可及!”
孙文博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下翻涌的心绪。他站起身,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素笺,提起笔,墨汁在笔尖凝聚。
他需要立刻行动。
“来人!”他沉声唤道。
书房门被推开,心腹幕僚快步进来:“相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