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6章 柴司不是幻觉与凹(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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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下楼,自然要坐电梯,对吧?

日常生活中,由重复性习惯形成的肌肉记忆太多了。

不需多费心思,大脑就已顺着最熟悉、最小阻力的路径,自然而然地做了决定,这是很正常的现象——多少次,你在不知不觉中,突然发现自己早就把手机拿起来了?

一样的事情嘛。

一样的事情嘛。

一样的事情嘛。

轻风吹动了他散乱下来的头发,划过眉眼,痒痒的。柴司使劲闭了闭眼,一只手将头发梳向脑后,正听见韩六月说:“……一样的事情嘛。”

“你说什么?”

或许是他扭头时动作太快、脸色太差,韩六月不由一惊;她站得更直了,紧绷着声音说:“我刚才说,我一点也想不起来我进电梯时的情景了,也不记得是谁先往电梯走的。感觉,就好像……就好像是平常有时不知不觉,等反应过来,发现手机已经拿在手里,在刷社媒软件了一样。”

刚才是她在说话?

不对……内容是相似的,用意却截然不同。

……怎么回事?也不是她要进的电梯吗……

柴司同样也丝毫没有“走进电梯”的记忆;甚至只要努力一回想,脑海里就像即将升起大雾。

“如果说,黑摩尔市里涌起的大水,与无法解释的‘古怪’是有联系的,那么医院大概率也淹水了。”

说着,柴司轻轻敲了一下电梯门。“我们没有决定进电梯和走入电梯的记忆,大概是因为医院也被异状侵染了……假如这一切与巢穴有关,那就好了,总有办法应付。”

韩六月点了一点头,神色坚毅,仿佛又要拿命表一次决心——下一秒,电梯里就是一阵响亮的嗞嗞鸣叫声。

二人的目光都一起落在了韩六月自己肚子上。

“我……我太饿了。”韩六月说。

“听得出来,”柴司说。

“没关系,这是小事,”韩六月又表起了决心,尽管她脸色很不好。“我根本不——”

她肚子立刻发出了嘲笑声;持续时间之久,柴司甚至都想要开始计时了,声音才重新落了回去。

他今天早上才亲身体验过一次同样的饥饿,他很清楚,那不是一般的饿法。

那是一种完全无法靠意志、理智压下去的,百倍放大了的深层本能——好像是百万年动物进化史的唯一目的,被压缩后彻底爆炸开了;那是一种不惜拆碎了世界,也要从它断骨里吸髓的血红欲望。

“为了乘客人身安全与出行便利,请尽快解决饥饿问题,”电梯中的电子播报声,冷不丁地响了起来,“饥饿会导致体力下降。体力过低的乘客,不能开动、搭乘、出入电梯。”

……果然是巢穴的味道。

麦明河曾经说过,“巢穴统治游戏”对人世似乎藏着某种意图,看来它速度远比自己想得要快,已经着落在今日了。

柴司紧紧地抿了抿唇。

早知今天,他不该把目标伪像给凯叔的……这是“巢穴统治游戏”的计划,那么身上有目标伪像的猎人,会不会首当其冲遇上危险?

不论如何,他都必须尽早离开这一部电梯,把凯叔带出黑摩尔市。

“如果希望填饱肚子,请搭乘电梯至三楼。”电子播报声的下一句话,就叫柴司一愣:“三楼是医院面向公众和病人的自选餐厅。”

可以出去?

这一份惊讶,显然不止柴司有,韩六月也傻了——他们谁都没有料到,电梯果然顺顺利利地来到三楼,顺顺利利地开了门。

在一条走廊对面,就是开放式用餐区;餐厅里灯光明亮,窗户漆黑的玻璃上爬伏着片片水雾,地板上水渍交错,被人的体温烤得湿气蒸腾。

不少人都涌进了餐厅里,像遭了灾的难民,呆呆坐着,两眼无神,但嘴唇却一直开开合合,仿佛只要说得够多、问得够多,他们就会有答案,能获救。

在餐厅嗡嗡嘈杂的人声中,一个妈妈坐在离他们最近的桌旁,一边抹眼泪,一边轻轻摇着怀里的小孩,给孩子喂了一口土豆泥。

韩六月眼睛蓦然一亮——她扑过柴司身边时,几乎像是踩火踏风一样焦灼迅捷,以柴司的反应,都差一点没抓住她。

“回来!”他低声喝了一句。

柴司深深庆幸自己今天吃饱了。

韩六月扭过头那一瞬间,说是满眼仇恨也不为过;下一秒,她反应过来抓住她的人是谁,才勉强站住了,问道:“柴司哥,为什么不能去?”

“我们谁都没有按三楼,”柴司说。

韩六月盯着他,喘息了几下,一时仿佛无法理解。她看了看电梯按键,又转头看了看电梯门。

电梯门依旧紧紧闭合成一片铁灰,屏幕上亮着一个鲜红的“1”。

唯一一个柴司能察觉不对,而韩六月没有的原因,就是柴司吃饱了。

他看着韩六月控制不住失望,沉沉几拳砸在电梯门上;她喘着气,一抹嘴,说:“刚才是幻觉?”

“不知道,但应该不是。”

“啊?”

“因为幻觉没有意义。”在韩六月再次被食物勾得失去理智之前,柴司解释道:“让你我相信我们都看见了餐厅,往外冲,然后呢?一头撞在门上,再清醒过来?那设置这个餐厅幻觉有什么意义?总不能只是为了戏弄人。”

韩六月仿佛有点儿不甘心似的点了点头。

“还有另一点。我无法肯定……因为我在试图回忆时,哪怕只是数秒之前发生的事,也像沉在水里一样,场景与细节都模糊不清。”柴司低声说:“我只能凭借逻辑分析来下判断。”

“什么逻辑分析?”在胃里大声作响的伴奏下,韩六月问道。

“你刚才冲得太快了,我差一点没有抓住你。这一点,我是记得的。那也就说明,你刚才至少也冲到门口了。你再看我……我不就站在门边吗?”

柴司比了比距离。从他所在到门口,别说伸直手臂了,他只需要一抬手,就能敲上电梯门。

这一部电梯厢不宽敞,是面对一般访客的普通电梯,不是可以容许病床和轮椅的专用大型电梯。装一个柴司,都已经稍显局促了。

“也就是说……”韩六月明白了,“我刚才其实早就该撞到门上了。”

然而她没有。

尽管柴司是急急伸长手臂,在最后一刻抓住了她的衣服后心,才将她拽回身边的。

“所以你八成已经一头扑出去了,”柴司说,“从这一道紧闭的门中间。”

“可是……为什么?”

她问的不是“怎么出去”的,说明她再受饥火煎熬,也仍存一点理智,知道“ho是个无效问题。

“我想,我们如果不加疑心就接受了的‘场景’或‘行动’,就会顺势成为我们身处其中的下一个‘现实’。”柴司一边琢磨,一边说:“……就像是进电梯时一样。”

韩六月怔了几秒。“那……那就是说,我刚才如果真出去了,就真能有吃的?”

柴司揉了揉眉心。

“我们现在在电梯里,情况没有变化,证明我们正踩在一个‘中性地带’里。”他亲身体会过那种饥饿,所以解释起来,也有耐心:“我们不理解这是一个什么局,贸然做出行动,恐怕会触发比饥饿更有灾难性的下场。”

韩六月应了一声是。

她似乎很希望能用上头脑,分析出去的办法;但身体远比心智直白,手里已经抓起了背包,哗啦啦地翻了起来——结果她手上有两个包,却翻不出一个吃的。

“我来拿,”柴司接过沉甸甸两个背包,低声说:“你现在不能浪费体力。”

韩六月没推辞。她怔怔抬起头,问道:“我们下一步怎么办?”

她自从醒来后,变故连连,压力不断攀升,血糖却在逐渐下跌……她就算是一个猎人,到底也是个人,也一样会被身体影响。

不能信任她此刻的判断,虽然这么说有点对不起她。

简单来说,就是不能信任她。

简单来说,就是不能信任她。

“先从电子声播报的规则入手,这是我们唯一能倚仗的信息。”

柴司冷不丁地把话一说出口,发现自己嗓音抬得不必要地高——“我们先梳理一下。第一条是,不要强行开门,因为有湿气入侵,对不对?”

“是,”韩六月干脆坐了下来。她要保存体力。

“第二条是……”

一回忆,柴司就像是又跌进了水底,在浓稠幽暗的水波与影子里,寻找一根模模糊糊、摇摆不定的水草——从表情来看,韩六月也是一样的。

这一次,或许是电梯也像巢穴一样要维持公平,他总算想起来了。

柴司将被吹乱的头发重新拢回去,说:“第二句话,我记得是‘部分楼层仍然干燥,干燥楼层随机分布于医院大楼中,请前往干燥楼层避难’。对吧?”

韩六月定定地看着他。

“不,不对。”她轻声说,“柴司哥,你记错了吧?第二个讯息很古怪,所以我也想起来了,很清楚。第二个讯息只有一个字啊。”

柴司那一瞬间,以为自己明白了答案。

“是我漏听了一个字?”

但韩六月显然丝毫没有被这一个解释说服。

“不可能,”她对于自己坚信之事,哪怕面对柴司,也不会怀疑退让。“播报原话是这样的,‘现在即将播报第二条讯息,仅有一字,请注意不要漏听’。说完这句话,还顿了一顿,似乎是要让我们集中精神听。”

……这是柴司今天第一次听见这句话。

即使记忆出现模糊,但从没有听见过的陌生讯息,却是很难错认的。

“它说的那一个字,是什么?”柴司问道。

“‘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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