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7章 柴司最后一分钟(1 / 1)
“什么?”
柴司有一瞬间,以为韩六月疯了,是不是学了一声猫叫。“再说一遍。”
韩六月清清楚楚地说:“凹。”
什么ao?
“你听见的,是‘a’?”
柴司只能再次确认一遍——只不过二者发音接近,但不完全一致,韩六月总不至于把这么简单一个音节发错。“电梯播报说了一个……语气词?”
“不是,等等。”韩六月匆匆翻了几下包,从夹袋中找出了一支医院的笔。
她没有纸,只能摊开手掌,用圆珠笔在手心上写;写出来的却不是英文字母,而是一个图形。
图形看起来怪怪的,好像一个方框,被人用小柱子压陷下去一个坑,看不出来画的是什么东西。
柴司看了几秒。“这是什么图?”
“这不是图,这是一个文字。”
“文字?什么语言?”
“中文,”韩六月立刻答道。
……他不记得韩六月会说中文。
“它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韩六月说,“我不认识中文。”
二人大眼瞪小眼,在沉默中度过了几秒。
柴司很少有这种时候:疑问、困惑如此庞大,压得他不知道该从何处开始提问。
“那你怎么知道,播报说的音节,对应的是这个中文字?”他的头脑总算开始运转了,问道:“难道电梯播报直接在你脑海中,形成了这个文字的印象吗?”
“是的,”韩六月马上点点头,眼睛发亮,“不愧是柴司哥,一下子就想通了。我当时听见发音时,就清清楚楚地意识到,它对应的就是我手上这个字,而且是个中文字……尽管我除了nihao,一句中文也不会。”
就算发现电梯在偷偷教韩六月学外语,此刻二人也不知道该如何解读这一件事,更不知道该拿它怎么办。
“你听见的第三个讯息点,是什么?”柴司决定暂时先放下它,继续往下回忆。
韩六月喃喃地说:“在通风处不易聚集湿气,更有可能干燥安全。”
虽然并不意外,柴司依然生出一股焦躁。
刚才二人同时听见电梯播报响起来,一起静静地听完了,结果现在才发现,他们听见的内容竟然风马牛不相及?
“真是用心了,”柴司冷笑一声,说:“竟然给我们一人准备了一份内容。”
说着,他抬起头,下意识地又将电梯内部扫视了一圈——尽管他已经把电梯看了无数次,什么异样也没
与柴司四目相对
他眼睛深陷在眉骨阴影里,浮着鬼火似的,执着而狂妄的一点微亮
刚梳向脑后的头发,有几绺又快要落下来了
昏沉沉的几日长睡,在他脸上留下了支离憔悴的青影;青影浮在瞳孔里,氤氲于眼下,沉在消瘦后的面颊中
与柴司四目相对
韩六月朝他扬起眉毛,问道:“柴司哥?你说话啊,你听见的是什么?”
“……噢,”柴司一个激灵,回过了神。
他匀匀气,答道:“我听见的是,‘本电梯最高载重量为15分钟观测时间’。”
“啊?”韩六月张开了嘴。
在回答她之前,柴司再次抬起眼皮,从电梯里扫过去了一圈。
紧闭的铁灰色电梯门,无甚特殊的金属墙壁,角落里吊着一只漆黑发亮的摄像头,以及脚下磨损发旧的地板……仍和之前一样乏善可陈。
……刚才是怎么回事?
那是什么感觉?
疑惑实在太多了,在电梯里待的时间越久,种种谜题就越多,没有一个厘得清——别说答案了,他甚至没法用语言文字,把刚才那种古怪感觉描述出来。
从韩六月的表情来看,她显然也有同感。
她嘴巴开合几次,疑惑浓得像雾一样,遮得她眼睛都失了神采,但再张口时,却依然只有一个字:“……啊?”
一想到黑摩尔市中不知出了什么变故,凯叔身边却没人,柴司就烦躁得恨不得将电梯都砸成碎块;但是韩六月已饿得头脑发昏,总得有一个人得保持冷静,稳住局势。
“凸。”
“我不知道载重量为什么会以时间计量,也不知道观测时间是什么意思。”柴司深呼吸一口气,说:“你还听见了第四条讯息吗?”
“有,”
韩六月也和他一样,必须得尝试去回忆时,才能从脑海中调出讯息。但这一次,她在回想起第四条时,脸色却蓦然沉了下去。
她看着柴司,低声说:“……如果乘梯人员在电梯内,连续停留超过十分钟而不作出行动的,电梯将会开始继续下降。降至负一楼时,乘梯人员将会遭到删除。对话、情绪起伏,或没有导致情况出现显著改变的其他行动,统一视作无行动。”
柴司心脏猛地一缩;却不是因为她的话。
在韩六月的目光下,他颇有几分艰难地低声说:“……7分40秒。”
这是他们进入电梯后——或者说,当他们反应过来自己在电梯里之后,度过的时间。这段期间,按照定义,他们显然是“无行动”的。
“删除”的意味是什么,自然不用说了。
但是二人被困在电梯里,能有什么行动?换一个楼层?
从一楼换到四楼,人却仍留在电梯里,能算是“情况出现显著改变”吗?
柴司觉得自己简直像是正在遭受一场永无止境的鞭刑。
上一鞭落下来,还不等他压下剧痛与恐慌,下一鞭就又来了——就在韩六月说话时,他也刚刚回想起了自己听见的第四条讯息。
柴司只觉自己疲惫得想要瘫坐下来,闭上眼睛,任这个世界把他怎么样都行。
他曾经那样执着、冒着生命危险才救下来的韩六月……
难道最终仍然是一场竹篮打水的无用功?
“柴司哥,”韩六月的声音唤回了他的注意力,“你的第四条是什么?”
柴司看着她,沉默了几秒。
他从未对凯家猎人说过谎——因为没必要,因为他不愿意。
以前不想说的事情,不说就行了;但是眼下这种情况,他却没办法对韩六月说,“你别问了”。
……该告诉她真话吗?
简单来说,就是不能信任她。
简单来说,就是不能信任她。
“柴司哥?”韩六月叫了一声,“你想起来了吗?”
她以为柴司仍在回忆。
不行。他没法看着韩六月,心知肚明自己正在向她说谎——他做不到。
谎言是弱者的躲闪,说谎,就意味着他的无能;意味着他无能得甚至无法直面自己的部下。
“湿气在空间中的呈现状态,就是‘水’或‘水渍’。”柴司看着她,低声说:“湿气入侵人体后……”
韩六月正屏气凝神地听;险死还生之后,她的脸色不如以前那样光洁明亮,总像虚了一口气。
“柴司哥?”见他有一会儿没说话,她催促了一句。
柴司伸手掏出手机,打开照相机,转成前置摄像头。他将手机递过去,看着韩六月接过它,目光落在手机屏幕上,与她自己的面孔打了一个照面。
“受湿气沾染的人,在湿气入侵后,看起来会像是正在出汗。”
韩六月看着手机,一动不动。她的额头上,遍布着细密的汗珠,隐隐发亮;就连鼻尖、下巴上,也闪烁着隐约的汗光。
……自己刚才为什么一直没有发现呢?怎么直到此刻才——
柴司没有去摸额头,却知道自己脸上、身上都是干燥的,没有一点水迹。
(因为他看见过?他仔细打量了自己的脸?)
二人一起被困在电梯里;自己与韩六月的唯一区别,就是刚才韩六月看见餐厅时忍不住,一头冲了出去。
他仍然记得餐厅那一层楼里,满地的湿脚印,被人体温蒸腾起来的水雾,大片大片浮在窗户上,以及那些身上衣服湿透了的人。
只是那样短促的一接触……
韩六月就已沾染了湿气。
难道巢穴要收走的人,他无论如何也救不回来吗?
“柴司哥……”她抬起头,面色竟然近乎平静。“被湿气入侵的人,你知道会怎么样吗?”
他想张口,却只是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你接下来该怎么办。”
韩六月似乎想要将手机递还,犹豫了一下,还是从背包里抽出一件衣服,包住了它,放在地板上。“我完全没意识到,我出了这么多汗……就在刚才,我想起我听见的第五条信息了。”
柴司等着她往下说。
“‘请弃用不必要的事物’。”韩六月依然平静,说:“原来是为了这个情况准备的啊。”
“凸。”
“别乱说,”柴司立刻开了口,像被扎了一下。“你不是一件——”
“请注意,”
电梯播报冷不丁地响了起来:“因为乘梯人员连续十分钟没有行动,本电梯现在开始下降。下降过程将持续一分钟。在下降过程中,若乘梯人员作出有效行动,使情况发生显著变化的话,电梯将停止下降过程,重新开始另一个十分钟倒计时。”
顿了顿,它说:“换言之,这是你们遭到删除前最后的一分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