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啥是投机风波?我这叫集体创收(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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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蒙蒙亮,赵秀娥在灶前拉风箱的手突然顿住。

院外传来咔嗒咔嗒的胶鞋声,混着公社干部特有的大嗓门:“李卫国同志在家不?大队部让你去一趟。”

土炕上的小花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喊“娘”。

赵秀娥把抹布往围裙上一擦,撩开门帘就见两个穿蓝布中山装的男人站在篱笆外,其中一个臂章上别着“公社”二字。

她后脊梁冒起冷汗——上回王大柱家的猪拱了队里的白菜,公社来带人时也是这副架势。

“他爹,公社的同志找你。”她转身冲里屋喊,声音发颤。

李卫国正蹲在炕边给小花系棉鞋,抬头时眼里没半分慌乱。

前世他被二婚媳妇坑进派出所那次,也是这样的晨光,可那时他只会砸酒瓶子。

现在他把小花的围脖系紧,摸了摸女儿冻得通红的小脸蛋:“跟娘去王婶家玩,爹办完事就接你买糖。”

小花立刻眼睛发亮,拽着赵秀娥的衣角往外跑。

李卫国临出门前,赵秀娥扯住他袖口:“要不我跟你一块?”她指甲掐进他粗布衫里,指节发白。

“别怕。”李卫国反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烫得赵秀娥心口一跳。

前世他喝醉了连她递的热粥都要摔,现在这双手却像块暖石,“我去去就回。”

大队部的土坯房里,张会计正往搪瓷缸里续水,见李卫国进来,茶盖“当啷”一声磕在缸沿。

他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烟袋油子染黄的手指点着桌上的信纸:“公社刘干事,这就是我跟您说的李卫国。昨儿我在村东头见他鬼鬼祟祟跟老吴头碰头,怀里还揣着纸片子——指不定是搞啥歪门邪道!”

王大柱缩在墙角搓手,破棉袄领口露出半截油光发亮的脖颈:“我也瞅见了!上回他去河边,蹲那画了老半天,指不定是画啥地图!”

刘干事推了推眼镜,把举报信往李卫国面前一摊:“私自组织非法生产、破坏集体经济,这两条你认不认?”

李卫国扫了眼信纸上歪歪扭扭的字迹——王大柱的字他熟,去年他醉着酒让王大柱代写借条,那“李卫国”三个字能歪到房梁上去。

他从怀里摸出叠纸,最上面是供销社的订单:“这是镇里供销社下个月要的毛巾订单,我跟队里商量过,组织妇女织毛巾换公分,响应上头‘多种经营’的号召。”

他又抽出张红章文件:“这是林场的表彰信,上个月松毛虫灾,我给场长支了招用烟碱乳油,救了上千亩林子。场长说这是给集体做贡献。”

刘干事翻着文件,眼镜片后的眼睛亮了:“烟碱乳油那法子我听说过,县农业局还发了简报。”他抬头瞪向张会计,“你说破坏集体经济?人家这是给集体创收!”

张会计的脸涨成猪肝色,烟袋锅子在手里转得飞快:“那...那他咋不跟队里报备?”

“我正要说这个。”李卫国往前凑了半步,“我想申请成立‘向阳村副业组’,归大队管,每月交两成利润当集体收入。手续我都备齐了,就等领导批。”他从兜里摸出一沓表格,最上面工工整整写着“副业组申请书”。

王大柱的破棉袄突然抖了抖,他缩着脖子往门后挪,鞋底在泥地上蹭出两道印子。

刘干事翻着表格直点头:“这事儿好,既合规又能增收。老张啊,你以后多跟小李学学,别总盯着鸡毛蒜皮。”

张会计的烟袋锅子“啪”地砸在桌上,震得茶缸子跳起来:“我这是为集体着想!”他抓起帽子往头上一扣,风风火火往外走,门帘甩起来抽在王大柱脸上。

王大柱捂着脸赔笑:“刘干事您忙,我...我去喂猪!”他弓着背窜出门,破棉袄下摆沾了块泥,活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狗。

日头过了头顶时,李卫国踩着土坡往家走。

赵秀娥早等在村口老槐树下,见他影子晃过来,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去:“咋样?他们没为难你吧?”

“副业组批了。”李卫国把文件往她怀里一塞,“往后织毛巾的活计归咱们管,每月还能给队里交钱。”

赵秀娥翻着文件,手指在红章上轻轻摸:“那...张会计他们还会闹不?”

李卫国望着远处冒炊烟的土屋,小花正扒着王婶家篱笆往外看,见他就蹦着喊“爹”。

前世这时候,他正蹲在供销社门口灌散装酒,赵秀娥在地里割麦子,小花发着烧哭哑了嗓子。

现在他摸出块水果糖塞进女儿嘴里,转头对赵秀娥说:“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夜里,土屋的煤油灯芯结了朵灯花。

李卫国蹲在炕边翻旧报纸,赵秀娥在他脚边纳鞋底:“你今儿咋跟变了个人似的?”她声音轻得像飘在炕上的棉絮,“以前你见了干部腿肚子都转筋...”

“我以前糊涂。”李卫国把报纸摊开,上面用红笔圈着“县纺织局扶持乡镇企业”的新闻,“秀娥,我打算去县城一趟。纺织局有个老周,以前在化肥厂跟我同车间,他肯定能帮上忙。”

赵秀娥的针停在半空:“县城?得花不少钱吧?”

“我找老吴头借辆自行车。”李卫国摸出个布包,里面是卖山货攒的二十块钱,“等把手续备齐,就算有人再闹,咱们也有底气。”他又翻出个小本子,上面密密麻麻记着“毛巾成本核算”“每月利润预估”,“明儿我把这账本子给大队长看看,让他知道咱们是真心实意搞集体。”

窗外传来夜猫子的叫声,赵秀娥突然握住他的手:“卫国,我信你。”她的手粗糙得像老树皮,可热度直往他骨头里钻,“打小花病了那回,我就想着...要是你能改,咱们这个家...”她声音哽咽,没说完的话被风卷走了。

李卫国把她的手贴在脸上。

前世赵秀娥咽气前,拉着他的手说“对不起”,现在他才明白,该说对不起的是自己。

他指着本子上“向阳毛巾厂”几个字:“等厂子办起来,我给你买块红布做新衣裳。当年没办婚礼,这回咱们风风光光补一个。”

赵秀娥的脸在灯影里泛红,低头时鬓角的白发闪了闪:“净说傻话。”可她纳鞋底的手更快了,针脚密得像星星。

天快亮时,赖强敲开了门。

这混混裹着件军大衣,嘴里哈着白气:“柱子昨晚在代销点喝醉了,拍着桌子说‘姓李的蹦跶不了几天’。”他挤眉弄眼,“我瞅着他裤兜鼓囊囊的,保不齐又写了啥破信。”

李卫国把最后一页计划书塞进帆布包,抬头时眼里闪着光:“随他写。等我从县城回来,他就是想闹,也得看看有没有人敢接他的状子。”

赖强走后,李卫国站在门槛上看东边的鱼肚白。

院角的老梨树抽出了新芽,小花的棉鞋晾在篱笆上,赵秀娥在灶房拉风箱的声音“呼哒呼哒”响着。

他摸出块粗布,上面是他画的毛巾纹样——前世他总嫌这些“娘们家的活计”没出息,现在却觉得,这粗布上的每道线,都是他要重新织就的人生。

晨光漫进土屋时,李卫国翻开新的一页账本。

他笔尖悬在“质检”二字上顿了顿——上回老吴头说,邻村的毛巾厂因为线脚松垮被退货,这事儿得记在最前头。

他蘸了蘸墨水,刚写下“线头需紧”四个字,就听见院外传来赵秀娥喊他吃早饭的声音。

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而这一次,他不会再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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