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皇上对邢烟生了疑(1 / 1)
“所以,你不需要朕陪?”
穆玄澈逼视着邢烟的眼眸,心有不甘。
他试图看穿她的心思,但她却用一堵厚厚的墙将他拦截在外。
他从未在哪个女人面前吃过这样的瘪。
殿内烛火摇曳,将他的身影拉得巨大,投射在雕花屏风上,如同一张无形的网。
邢烟垂下眼睑,遮住眼底翻涌的情绪。
她救纯嫔,救穆玄澈,只是出于本能,却不想让自己深陷旋涡中心。
他问,你不需要吗?
可他又如何知晓,在这深宫之中,一个低位嫔妃的“需要”何其奢侈,又何其危险。
纯嫔今日的“需要”,是帝王垂怜,是争宠固位。
而她邢烟的“需要”,是远离这漩涡中心,是在夹缝中寻求新生。
空气中残留的淡淡药味和龙涎香混合在一起,竟有种令人窒息的压抑。
邢烟深吸一口气,再抬眼时,眼中已是一片澄澈的平静。
“皇上说笑了,嫔妾有太医诊治,有宫人伺候,已是莫大的恩典。皇上日理万机,江山社稷系于一身,嫔妾这点小伤小痛,怎敢劳烦圣心挂念?更不敢……与纯嫔姐姐所受的惊吓相提并论。”
她声音轻柔,却字字清晰,将自己摆得极低,低到尘埃里,也划出了一道泾渭分明的界限。
她是臣妾,是救驾的“工具”,唯独不是需要帝王温情抚慰的“女人”。
这番话,滴水不漏,却像冰冷的丝绸,缠绕在穆玄澈的心头,越收越紧。
他看着她低垂的眉眼,那温顺的姿态下,分明藏着一种近乎顽固的疏离。
可她越是表现得无欲无求,识大体,顾大局,就越发显得她心底那扇门关得严严实实。
几次三番,三番几次,她拒绝他的靠近,也拒绝他探究的目光。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在穆玄澈胸中升腾。
他见过无数女子在他面前巧笑倩兮,或娇嗔,或邀宠,或楚楚可怜博取同情,却从未见过像邢烟这样,明明身陷囹圄,伤痕累累,却能将“推拒”做得如此理直气壮。
仿佛他的垂青是一种负担。
“小伤小痛?”
穆玄澈的声音陡然沉了下去,带着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他猛地俯身,修长有力的手指猝不及防地攫住了邢烟那只受伤的手腕!
力道之大,痛得邢烟瞬间蹙紧了眉头。
他拉高她的手臂,迫使她抬起脸,直视他那双深不见底、此刻却翻涌着怒火的眼眸。
那层层叠叠的纱袖滑落,露出她纤细的手腕上分外明显的蛰伤。
红肿,紫黑,触目惊心。
“看看你这一身狼狈!这也叫小伤小痛?”他的气息拂过她的面颊,冰冷而灼人。
忽然,他目光锐利如刀,质疑在眼底泛滥。
“你老实回答朕,今日之举究竟是救朕与纯嫔?还是救你自己?”
邢烟的手腕被他攥得生疼,骨头仿佛都要被捏碎。
她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她救了人,却被穆玄澈怀疑了。
巨大的屈辱感和冰冷的愤怒瞬间淹没了她。
邢烟猛地抬头,迎上穆玄澈那审视猜忌的目光,那双总是平静如水的眼眸,此刻终于燃起了两簇小小的、倔强的火焰。
“皇上!”
“那蜂群来势汹汹,嫔妾情急之下,只想着不能让蜂群伤到纯嫔姐姐与您,至于纯嫔姐姐身上为何引来毒蜂……嫔妾不知!更不敢妄加揣测!”
“皇上若疑心嫔妾别有用心,大可命蔡统领连嫔妾一并彻查!嫔妾行得正坐得直,无所畏惧!”
邢烟一口气说完,胸膛微微起伏,苍白的脸上因为激动泛起一丝不正常的红晕。
那眼中的倔强和坦荡,像一道刺目的光,竟让穆玄澈攫住她手腕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松了一瞬。
“无所畏惧?”穆玄澈冷笑一声,松开了对她的钳制,但那股迫人的威压丝毫未减。
他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睥睨着邢烟,像在审视一件难以理解的器物。“你最好记住你今日所言。”
他袖袍一甩,转身欲走。
那玄色的龙袍在烛光下划过一道冷硬的弧线,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皇上!”
邢烟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强撑出来的镇定,“纯嫔姐姐……还在等您。”
这句话如同最后一点火星,彻底点燃了穆玄澈压抑的雷霆之怒。
他倏然停步,猛地回身,那双幽深的眸子里此刻寒光凛冽,几乎要将人冻僵。
“你!”
他盯着她,一字一句,如同冰珠砸落玉盘,“很好!朕,如你所愿!”
穆玄澈大步流星地朝殿门走去,沉重的殿门被他带着怒意猛地拉开,又在他身后“砰”地一声重重关上!
殿内瞬间只剩下邢烟一人。
刚才强撑的气势如同潮水般退去,手腕上的剧痛和手臂上蜂蛰的灼热感一起袭来,让她浑身脱力,重重跌回冰冷的软枕上。
“小主…”
宝珠的声音带着哭腔,心疼得声音都在发颤,“皇上……皇上方才分明是想留下的,您……您何必非要将他往外推?今日御苑里所有人可都瞧得真真儿的!是您不顾性命救了纯嫔娘娘,挡在了皇上身前啊!您拿命搏来的功劳,这泼天的恩宠,为何就不要呢?”
邢烟筹谋多时,今日明明有这般大的功劳,又受了这样重的伤,正是固宠邀怜的大好时机,宝珠想不通,她怎就硬生生把皇上推走了?
邢烟微阖着眼眸,浓密的长睫在眼下投下一片疲惫的阴影。
面对宝珠的不解与心疼,她唇瓣微动,最终却是什么解释也没说出口。
旁人眼里,今日她抢了头功。
可穆玄澈的话,也让邢烟清楚地意识到,多大的功劳,就对应多大的危险。
毒针蜂不是凭空而来,作恶之人为了脱罪一定会不择手段。
穆玄澈能想到她可能别有居心,那作恶之人又如何想不到栽赃陷害?
一旦那人想把锅甩给她这个末位答应,她该如何应对?
“把所有人都叫进来。”
邢烟的声音极其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的。
宝珠不敢怠慢,立刻转身出去传唤。
片刻之后,一阵刻意放轻却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春分、夏至,还有机灵的太监小邓子,全都屏息凝神地出现在内殿中央,垂手侍立。
邢烟艰难地侧过头,清冷如霜的目光缓缓扫过面前这三张熟悉又带着忧惧的脸庞。
“从这一刻起,你们要打起十二分精神。这殿里殿外,每一寸地方,每一口吃食,每一句话语,都不许出半点差池。”
她开口,声音虽低哑,却字字清晰,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她顿了顿,因疼痛而微微蹙眉,语气更沉,“一只苍蝇……也不能让它不明不白地飞进来!”
“小主放心!奴婢(奴才)等定当竭尽全力,万死不辞!”
三人没有丝毫犹豫,齐齐跪倒在地,声音虽压得低,却透着斩钉截铁的郑重。
邢烟的目光如针,精准地落在小邓子身上。
“小邓子,”她声音更沉了几分,“你去打听清楚,刘常在最近几日,都接触过哪些人?尤其是宫里那些平日不起眼、手脚却未必干净的内侍。记住了,一个都不能漏掉。”
她特意强调了“内侍”二字,暗示着某种怀疑的方向。
小邓子心头一凛,立刻叩首,眼神里透着一股机敏劲儿:“奴才明白!小主放心,这事儿包在奴才身上,掘地三尺也给您查个水落石出!”
邢烟这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的一角。她环视着跪在面前的三人,眼神复杂,既有上位者的威压,也罕见地流露出一丝坦诚的沉重。
“今日皆因我一人鲁莽冲动之举,可能将你们所有人都拖入一场无妄之灾的漩涡之中。”
她微微喘息,手臂上的灼痛让她额角又沁出一层冷汗,“那暗处的歹人做了恶事,未必甘心。他们需要一只替罪羊,而我此刻负伤在身,又‘恰巧’出现在风口浪尖,恐怕就是最现成的那个靶子。”
“这种飞来横祸,我不希望它发生。”邢烟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我需要你们帮我,我们一起熬过这一劫。”
这番话,不再是命令,而是托付,是将身家性命都交付出去的信任。
殿内三人听得心头剧震,一股悲壮与誓死效忠的热血涌了上来。
他们再次深深叩首,额头几乎触及冰冷的地砖,声音虽轻,却无比坚定:“小主言重了!奴婢(奴才)们生是您的人,死是您的鬼!定当竭尽全力护小主周全!绝不让小人奸计得逞!”
誓言落定,殿内只剩下邢烟压抑的喘息声,和一种山雨欲来的、令人窒息的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