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皇上将汗血马赏赐给了邢烟(1 / 1)
穆玄澈的身影随着邢烟没入青岚居侧殿的瞬间,恰被翠香觑了个正着。
她心头一紧,提起裙裾便入了殿内,急急地向歪在美人榻上的云嫔禀报:“娘娘!皇上……皇上他往胡贵人那儿去了!”
云嫔指尖捻着的一颗蜜饯“啪嗒”落在锦垫上,滚了几滚。
她那张精心描画的脸,霎时如同蒙上了一层荫翳。
“他去那边做什么?”声音冷得能淬出冰碴子。
自打惠嫔有了龙裔,皇上处理完朝政,不是一头扎进玉芙宫嘘寒问暖,便是陪着三公主描红习字,她这儿已是门庭冷落数日。
今日细雨缠绵,穆玄澈竟然去了邢烟的侧殿。
翠香觑着主子的脸色,压低了声音说道:“奴婢……奴婢不知详情,只远远瞧见,皇上同胡贵人合撑着一把伞进来的……”
“混账东西!”
云嫔猛地一拍榻沿,震得小几上的茶盏叮当作响。
“本宫还没腾出手料理她,她倒先起了争宠的心思!打量着本宫是泥捏的不成?”
云嫔胸中那股郁结的妒火,混杂着被忽视的委屈,烧得她口不择言,对着邢烟便是好一番刻毒的咒骂。
主仆二人正将这“不识抬举”的邢烟贬斥得体无完肤时,殿外忽地响起宫人清晰又带着一丝惶恐的通传:“皇上驾到——”
翠香吓得魂飞魄散,扑通一声便跪伏在地,额头紧贴冰凉的地砖。
云嫔的反应快如闪电。
她倏地抬手,指尖在如云的鬓发间飞快掠过,将那支点翠步摇扶得端端正正。
同时,眼中迅速积蓄起水汽,只一眨眼,那泪水便似断了线的珍珠,簌簌滚落,在她精心敷就的胭脂上划出两道清晰的湿痕。
“皇上……”
她口中发出一声带着无限委屈的呜咽,娇躯已如乳燕投林般离榻而起,不等穆玄澈走近,便疾步扑入他怀中。
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连日来的幽怨与相思在这一刻决堤倾泻,哭得双肩耸动,梨花带雨。
“爱妃,这是怎么了?”
穆玄澈被她撞得微一踉跄,蹙紧了英挺的眉宇,语气带着真切的诧异,伸手欲扶她。
云嫔仰起那张泪痕斑驳、我见犹怜的脸,任由他的指腹带着薄茧,轻轻拭过她湿凉的面颊。
“皇上您许久都不来看臣妾,臣妾……臣妾以为皇上把臣妾忘了……不要臣妾了……”
她抽噎着,声音破碎。
穆玄澈嘴角牵起一丝无奈的笑意,大手包裹住她冰凉微颤的小手,引着她走向软榻。
“你啊,惯会胡思乱想。”
两人落座,云嫔便如同被抽去了骨头,整个人软绵绵地依偎进穆玄澈宽阔的怀里,脸埋在他明黄的龙袍前襟,贪婪地汲取着那份久违的暖意和龙涎香的气息。
“臣妾惶恐,年老色衰,又未能为皇上诞育一儿半女,长此以往,皇上身边新人如花,早晚要将臣妾抛诸脑后了。”
她噘着红唇,一边哀哀切切地诉说,泪水一边不停地滑落,将那昂贵的衣料洇湿一小片。
穆玄澈耐着性子,一手轻拍她的背,温言哄道:“爱妃何须妄自菲薄,更不必与旁人相较。在朕心中,无人能与爱妃相提并论。”
这话他说过多次,此刻却莫名少了几分往日的笃定。
“可是……”云嫔抬起泪眼,波光流转间带着试探。
“新入宫的妹妹们,一个个鲜嫩得能掐出水,比臣妾年轻,比臣妾漂亮……更比臣妾懂得如何……如何笼络皇上的心。”
她的话语含沙射影,矛头直指刚刚“偶遇”皇上的邢烟。
穆玄澈何等敏锐,立刻听出了这浓得化不开的醋意。
脑海中不期然又浮现出邢烟那张清冷克制的脸。
是她,那般“大度”地将自己推向了云嫔的怀抱。
而此刻怀中这位,却如此咄咄逼人,锱铢必较。
两相对照,高下立判。
他眸色微沉,深邃的目光锁住云嫔含泪的眼:“朕与爱妃相知相伴五载有余,难道爱妃竟在怀疑朕待你的真心?”
穆玄澈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威压。
云嫔的心猛地一沉,如坠冰窟。
她可以在穆玄澈面前撒娇、任性,甚至耍些无伤大雅的小性子,但质疑天子真心这条线是万万碰不得的!
她立刻收敛了泪意,换上惶恐又依恋的神情,急急辩解:“皇上待臣妾恩重如山,情深似海!臣妾从未有过半分怀疑!只是……只是太在乎皇上了,才会患得患失……”
穆玄澈握着她柔荑的手紧了紧,声音低沉而带着深意:“朕只愿爱妃能如初入宫时那般,无忧无虑,开心快乐便好。”
初入宫时的她,明艳照人,心思单纯得如同一泓清泉,满心满眼只装着他一人。
或许正因她眉宇间那几分神似他心底深处某个难以磨灭的影子,他才赐予了她旁人难以企及的荣宠。
然而,岁月流逝,不知是宫闱浸染了她,还是她自己迷失了本心。
穆玄澈清晰地感觉到,怀中的佳人,心思早已不再纯粹,充满了算计、权衡与对得失的斤斤计较。
一旦沾染了这些,那份曾经让他心动的清透便开始消散了。
此时,邢烟那模糊的影子,又一次顽固地浮现在他眼前。
淡淡的,不张扬,不扎眼,像初秋绽放的一朵雏菊,安静地开在角落,却偏偏让人过目难忘,升起一丝挥之不去的探究欲。
这一夜,穆玄澈终究留宿在了云嫔这里。
翌日清晨,内务府的赏赐再次流水般送了过来。
翠香喜滋滋地指挥着小太监登记造册,入库封存,脸上笑开了花。
“娘娘,胡贵人果然对您忠心耿耿!奴婢打听得真真儿的,昨儿皇上去了她那儿,她竟假说娘娘您头风发作,皇上听了立时心急如焚,二话不说就摆驾咱们这儿了!”
她凑到云嫔耳边,声音里满是邀功的得意。
云嫔正对镜梳妆,菱花镜中映出一张容光焕发的脸。
听闻此言,她唇角勾起一抹心满意足的笑意,如春花初绽。
穆玄澈因何而来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来了,且留宿了。
这后宫的恩宠,如同镜花水月,能攥住一日便是一日。
“哼,算她识相,还懂得本分。”云嫔懒洋洋地哼了一声,指尖拨弄着妆匣里一支新得的赤金点翠凤簪。
翠香会意,立刻从那堆赏赐中挑拣出几件成色普通、不甚值钱的玉器钗环,亲自捧着,趾高气扬地送往青岚居侧殿。
养心殿内
朝议方散,穆玄澈又留下几位重臣商讨北境军务,案牍劳形,不觉已是日影西斜。
匆匆用过午膳,他照例起身踱步消食。
然而今日,那两条腿仿佛生了自我意识,总是不由自主地想往青岚居的方向拐。
邢烟那张隐忍克制、却又仿佛蕴藏着无限秘密的脸庞,如同烙印般刻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也说不清缘由,只是想再去坐坐,哪怕只是手谈一局也好。
可一想到昨日她毫不犹豫将自己推给云嫔的情景,心中那点微澜又平复下去。
去了又如何?不过是再被她“礼送出境”一次罢了。
“皇上,咱们……是去青岚居么?”贴身大太监赵德允察言观色,小心翼翼地压低声音问道。
穆玄澈蓦地回神,抬眼望向殿外灰蒙蒙的天空,似在寻找一个借口。
“那匹西域进贡的汗血宝马,御马监那边可曾驯服了?”
那匹神骏非凡的枣红马,本是预备在花朝节上展示天威的祥瑞,奈何性子暴烈如雷,几个顶尖的御马官轮番上阵都铩羽而归。后来花朝节上又出了毒针蜂那档子事,这马便被暂时搁置了。
赵德允躬身答道:“回皇上,那马……性子委实太过刚烈,御马官们使尽了浑身解数,眼下也只能勉强靠近喂食,骑乘……恐还需些时日。”
穆玄澈闻言,反倒被勾起一丝兴味。“走,瞧瞧去。”
皇帝的銮驾甫一出现在御马场,场中所有人等皆惶恐跪伏,山呼万岁。
穆玄澈摆摆手,径自走向那间单独隔开的精贵马厩。
枣红色的汗血马依旧神采奕奕,皮毛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缎子般的光泽,高昂着头颅,睥睨着来人。
穆玄澈尚未靠近三尺之内,它便猛地喷出两道灼热的白气,前蹄烦躁地刨击着地面,发出沉闷的响声,眼神桀骜不驯,充满了野性的警告。
“皇上小心!”
御马官首领一个箭步上前,紧张地挡在皇帝与烈马之间,额角沁出冷汗。
“这畜生野性未除,凶悍非常,驯服尚需时日,万望皇上保重龙体!”
穆玄澈依言停下脚步,隔着一段距离,与那匹烈马遥遥对视。
一人一马,眼神同样锐利,同样带着不容侵犯的骄傲。
就在这无声的对峙中,穆玄澈竟从马儿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琥珀色瞳孔深处,看到了一个模糊却异常清晰的影子。
是邢烟!
明明她是那样隐忍,那样克制,像一潭深不见底的静水。
可偏偏就在这匹烈马狂放不羁的眼神里,他捕捉到了邢烟灵魂深处可能被深深掩埋的东西:那份本应属于她的恣意,那份被宫规压抑的野性,那份对自由无言的渴望。
这些璀璨的光芒或许暂时蛰伏,却从未真正熄灭,如同地底奔涌的岩浆,只待一个契机便会喷薄而出。
这个念头如电光石火般闪过脑海。
穆玄澈几乎未加思索,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转身便走,只留下一句不容置疑的口谕。
“赵德允,传旨,将这匹汗血宝马——赏赐给胡贵人。”
赵德允脚步一顿,惊愕得几乎忘了跟上,脑袋里嗡嗡作响。
“皇上,这……此马乃西域珍宝,千金难求,且野性难驯,尚未驯服……”
赏给一位深宫嫔妃?这……这合适吗?
然而穆玄澈心意已决,步履轻快地踏上了回程的御道,似乎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带着某种试探与深意的决定,颇为满意。
圣旨一下,如同在平静的后宫湖面投下一块巨石。
皇帝赏赐胡贵人邢烟一匹尚未驯服的西域汗血宝马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般,瞬间传遍了六宫的每一个角落。
主殿内,云嫔听完翠香绘声绘色地禀报,先是一愣,随即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直笑得花枝乱颤,几乎喘不过气,眼角都沁出了泪花。
“皇上……皇上这可真是……真是别出心裁!”
她捂着笑得发痛的肚子,语气里充满了幸灾乐祸的讥讽。
“赏给胡贵人一匹野性难驯的畜生!是觉得她和这畜生相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