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谁人害她(1 / 1)
应是不曾走错的。
于溪荷的视线在来人腰间玉佩上停留一会后淡淡收回。
若她猜的不错,这人便是她那位未婚夫,宁王府次子赵承渊。
宁王是先帝最宠爱的弟弟,宁王府更是人丁简单,只一位王妃两位嫡子,且这赵承渊生得温文尔雅不算,还极有文采,今年亦是锁厅试及第,已入翰林院。
夫家显赫,夫君上进,婆家简单,这是门无论是谁来瞧都说夸一句好的婚事。
自然,也是门人人都想要的婚事。
若她德行有亏与人苟且,又被未婚夫亲眼瞧见,这婚事定是要黄的,且还有蜂群。
赵承渊无意走入姑娘闺房,自知失礼,说完这句后便转身准备离开,瞧见人要走,于溪荷连忙出声:“郎君可否等一等?”
她垂了头,状若羞赧:“瞧郎君腰间玉佩,想来是出自宁王府。”
她稍稍停顿,声音软和:“我闺名熹荷,郎君可有听过?”
熹荷。
赵承渊神色微怔,接着想起了自己那自小定下的婚约,里面躺着的人,竟是他未婚妻?
他下意识要回头去看,接着又恍然反应过来,她好似是躺在床上,只穿了里衣,思及此他面色微红,连忙将门关上:“好,我在外边等一等。”
于溪荷“羞涩”笑着,接着好似疑惑一般抬眸:“对了,还不曾问伯夫人三伯母前来是为何呢?”
她不着痕迹看过每个人神色:“还带着几位姐姐妹妹,可是发生了什么?”
几人神色顿时不对,一时无人应声,沉默蔓延,许久,三夫人才讪笑着:“不,不过一场乌龙,有个小丫头说瞧见有男子抱着你去了屋里,如此,如此我们才一同过来。”
于溪荷当即红了眼眶,她无措:“男子?何来男子?”
她就要起身,却又好似撑不住一般瘫倒在床,伯夫人瞧见连忙上前将人扶好,她顺势埋进人怀里:“伯夫人,你可要为我做主,如今与我有婚约的郎君就在门外,我怎的能无端被人扣下这样的名头。”
她抬头,露出梨花带雨的面容:“且我为何会在此,四妹妹五妹妹都瞧见了,长公主也是知晓的,我是为人设计遭了蜂群,四妹妹还用蒜水替我解围,我才会在此沐浴更衣。只那蒜水实在是凉,我遭了风寒才想着休息片刻。”
她抹着眼泪:“伯夫人,我有婚约在身,没有一刻不约束着自己,怎会与外男有染呢,也不知晓是谁,竟要这般害我。”
提及蜂群,又涉及长公主伯夫人,站在最后的六姑娘面色已如白纸一般,三夫人面色也算不上好,她僵着声音:“若是着了风寒,不若先回府?也能好的快些。”
于溪荷准确捕捉到六姑娘的异样,她神色一顿,脑海中蓦然闪过许多画面,比如一开始六姑娘便不对的神色,后面也一直不见她踪影。
蜂群不可能无缘无故出现,而于家里,唯一有可能熟悉伯府的也只有三夫人,偏偏此刻三夫人还暗暗阻止细查。
她没有立时应声,看了看三夫人,又看了看六姑娘,心下不免又有疑惑,她是被下药的,在于府出来后,二人便不曾与她贴近。
如何能有下药时机?除非,这两件事本就是两方做的,下药之事与她们无关。
三夫人坐在她跟前,抬手碰了碰她额头,接着惊呼:“呀,荷丫头你都发热了,这若不快快医治,恐会落下病根!”
说着她便起身:“快玉润,还不扶着你家姑娘起来,我们这便归家瞧郎中。”
玉润没有动弹,于溪荷也没有应声。
她当然知道自己正发热着,浑身无力,被下药,又泡了半个时辰凉水,如何不会加重病情?可她不愿,若她就这么走了,所有证据,所有证人,都会从此沉寂。
她不愿。
因此她就算病得再重些,也一定要撑在这,不仅要撑,还要演,只好要揪出那人到底是谁,就算只得些线索,也好过闷头黑。
她拂过三夫人的手,烧得通红的面容上闪过执拗,她克制住喉头的痒意,只说:“三伯母可是嫌弃我,觉着我病了,便不好在伯夫人家里了,急着要带我走。”
“这是从何而起的指摘?”三夫人顿时起身,似是察觉自己反应过大,又缓缓坐下,“伯母从未这样想过,你可莫要想岔了。”
一旁的伯夫人瞧见她这般反应,也明白了几分,可自家妹妹的性格她也是了解的,虽会用些小手段,却不会真的去做阴毒的事。
这时于溪荷又落下一句:“且赵郎君还在外边呢,若他因此误会了,我又该何处说理去。”
伯夫人眉眼微挑,再次看向于溪荷时眼里已有了别的意味。
这话说的极巧,虽是为着自己,实则将人抬了出来,她未来夫君是宁王府次子,若是知晓她如此蒙冤,难道不会替她讨回公道?
或许一开始她将人留下便有了这打算,倒确实将大家都摸的门清,若定王府插手,伯府确实不能坐视不理。
她已有决断,接着抬手:“先将这来‘传消息’的女使带下去审问。”
那带路的小女使本就心慌,如此一发话,她更害怕了,当即喊声:“大娘子,大娘子!饶了我吧,我只是收了些钱财,只是收了些钱财啊……”
她的声音因着被拖走越来越远。
伯夫人没有分去视线,只将人妥帖安抚:“你可莫要自轻,伯府怎会嫌弃你呢?我身边没有女儿,我还想着让你们姐妹几个住下来,陪我几日呢,就是你这孩子,病了也不说一声,教人心疼。”
她起身:“我先去给你请个郎中。”说罢扯着三夫人和六姑娘一同离开。
事到如今,看了路热闹的人几位姑娘再不济,也隐隐明白是发生了何事,大姑娘面色算不上好,她看了人一眼,丢下句:“你且管好你自己。”便转身离开。
二姑娘欲言又止,似是不知说什么,纠结一番将一荷包塞进人手里:“里面有艾草,含着嗓子会舒服些。”说着也转身离去,五姑娘跟在她身后。
倒是倒是四姑娘坐到了她床前,神色关怀:“头晕不晕?我且在这陪三姐姐吧,也好有个照应。”
竟要留下来。
她微微挑眉,仔细将人看着,只见她神色正常,眼眸关怀,好似真的只是单纯的想陪着她。
“三姐姐?”
她笑着应:“嗯,有四妹妹在,也合礼数。”
她转头:“玉润,去将赵郎君请进来。”
既利用了他,便也不好让人等太久。
——
一架山水屏风横在房间中央,屏风这边乃是一端方郎君,捏着书卷,神色隐隐紧张,而另一边端坐着的两位姑娘,一面色微红,唇瓣微白,似是病中,另一陪在一旁,不断给跟前的药碗吹着气。
赵承渊极少有这样与姑娘单独相处的时候,他搓了搓指尖:“姑娘可是病了?”
他闻见了药味。
四姑娘正好将药碗端上,于溪荷接过药碗:“嗯,有些风寒而已,不打紧,倒是郎君,方才可听见了多少?”
依稀听见了些,只这事总归与姑娘名声有关,他怎可妄言。
他捏紧书卷,声音也不大自然:“嗯,姑娘不必担心在下会误会,在下定是相信姑娘的,至于其他的,若是需要在下帮忙,在下也定然配合。”
他,竟这般纯良的性子。
于溪荷神色微怔,她看着药碗里漆黑的药液,逐渐失神。
“啪嗒。”茶杯倏地落地。
她恍然回神,是四姑娘不小心打翻了茶杯,茶水溅了一地,蔓延到了屏风另一边,而四姑娘匆忙去擦,擦着擦着便越过了屏风。
“对不住对不住,是我不小心。”她一边说着,一边似要起身,抬眸间正好与赵承渊对上视线。
这变化太快,赵承渊惊了惊,眼见二人距离太近,他连忙起身:“无事,无事,姑娘还是小心些好。”
四姑娘也跟着拉开距离,却没有立时回到屏风这边,只站在一侧,没有抬头,却抬手拂过面颊发丝,恰恰露出白皙脖颈。
目睹全程的于溪荷眼眸微凝,接着视线停滞在四姑娘身上,许久。
——
事情最终没能查出个水落石出。
那小女使并不经审问,还没挨两下便和盘托出,说是另一女使给了她钱,让她以瞧见三姑娘被男人抱走的说辞将人领来,根据她的描述又找来了另一女使,这女使也说是受了贿赂,有人让她这般做。
就这样你指认她,她指认她,如此绕了一大圈,最终只得了个莫须有的人。
如何是莫须有呢?
一是因为那日府上赏花会,各家都带了女使,人实在是杂,二是因为这人遮了身形遮了面,只那女使鼻子灵些,说是在她身上闻到了蒜的味道。
可那日她因着蜂群被泼了蒜水,蒜水味道大,在园子里的谁都有可能沾染,这如何锁定?
不过也不是没有收获,经过反复盘问,那女使终于又想起了些别的,她说那人应不是女使,因为手上没有干活的茧子,然后可能脚受了伤,走路一深一浅,以及衣袖有些药粉,不知是何物。
这人自是精通药理的,因为她是不知不觉中了药,事后去回想,竟想不到一处端倪。
伯夫人没将事情理清自知理亏,便送了许多首饰衣物,还准备了伯府马车亲自将人送回,如此也算给了于溪荷体面,让她顺利走进汴京贵女眼中。
毕竟才进京,不仅得长公主维护,还能得伯夫人喜欢的姑娘可没几个。
加上她与赵承渊相谈甚欢的事也传了出去,一时间各式各样的帖子都递了过来,堆积在清荷苑的桌案前。
珠圆依稀听玉润说了那日的事,她瞧着帖子,气不打一处来:“那伯夫人就这般将姑娘搪塞了,这帖子不要也罢。”
玉润端来药碗,自那日从伯府回来,于溪荷便直接病下了,足足养了七日,才算勉强养好了些。
“谁说不是,”沉稳如玉润,也禁不住愤懑,“那日姑娘浑身都烧烫了还撑着与他们周旋,谁承想查来查去,就得了个这么线索,而且那日那般惊险,若不是——”
“好了,”眼看着就要说出某人,于溪荷出声打断,她接过药碗一饮而尽,眉头因味苦皱起,“能这样大胆下药的人,便不会当真被人查出,我预料到了,能得一些线索也不错了。”
玉润叹了口气,从旁递出蜜饯:“说是这般说,可我总觉得不甘心,好似什么苦都我们吃了,三夫人和六姑娘蜂群的事也没个结果。”
蜂群的事原本没有定论的,只后来六姑娘失了魂,在马车里睡过去时说了呓语,什么蜜蜂,什么不是她之类的,害得三夫人好一阵没脸。
只这事终究没有实证,被三夫人以六姑娘年纪小,见了这阵仗害怕为由搪塞了过去。
她接过蜜饯含在嘴里,紧皱的眉头才终于舒展,她囫囵着声音:“无事,不会一直这样的,总是会有来有回。”
若事事都以明面上的惩戒来算,所谓公道要何时才能讨回?
讨不回的。
她兀自在心里应答,因为她的兄长就找不回了,她找过捕头,闹过县衙,问过所有人,等来的却是场刺杀。
玉润看向那叠帖子:“这么多帖子,姑娘有想去的吗?”
她也看了过去,帖子送来时她便都看了,只现下不好再去了,赏花会后她风头过盛,若是再去,恐会成为众矢之的,反而不好行事。
也正好病了。
“先以我养病为由回帖吧,记得挑些合适礼物。”
玉润了然,拿过帖子走到一旁,开始一本一本记录着,珠圆拿过空了的药碗,想了想又说:“我去厨房给姑娘煮些燕窝来。”
玉润听了抬了抬头:“再拿一盘桃花酥,姑娘午间吃得少。”
珠圆点头,她走到门前,打开门,接着被吓了一大跳,手里的药碗险些摔飞。
“你你你你,你从哪里冒出来的?”
于溪荷听言连忙起身,接着便瞧见——
那分外熟悉的,前几日才见过的,也绝对不可能出现在这的,某人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