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夫人,该安歇了(1 / 1)
以前秦姝月那个贱妇便总是说她不知羞耻,没有半点丞相府小姐的教养和体面,那时她只消落几滴泪,就能让谢柏年为她撑腰,勃然大怒地将秦姝月赶出去。
可眼下命她跪在此处的人是温氏。
身份尊卑,礼数规矩,无论哪一样拿出来,温氏教训她都是无可厚非。
楚沐瑶咬咬牙,心里盼着秦姝月快些离开,她好赶快叫人回停鹤院去,拿身体面的衣裳来遮羞。看玲珑那副不紧不慢的样子,分明是存心要作弄她,若是真等着她去取衣裳,只怕等到天黑也等不来。
秦姝月怎会不知楚沐瑶在想什么,她不动声色地叫来两个平日里负责洒扫祠堂的小丫鬟,吩咐道:“你们两个,在此好生看着他们,若是他们再做出什么不敬祖宗的事来,不必告诉我,直接禀去国公爷面前就是。”
两个小丫头都是憨厚老实的性子,忙不迭地点头,板板正正地站在一旁守着。
秦姝月没再久留,带着玲珑离开了。她还有要紧的事要办,可没闲功夫陪他们。
她前脚刚走,楚沐瑶便哭着扑进了谢柏年怀里:“夫君,母亲不待见我也就罢了,我好歹是正经人家的姑娘,她怎么能这般羞辱于我!”
谢柏年连忙脱下外衫裹在楚沐瑶身上,低声哄着:“阿瑶,你受委屈了。母亲以前不是这样的……”
想起挨的那两巴掌,他叹了口气,自己心里也委屈起来。
楚沐瑶还在哭着:“我还未过门,母亲就这般待我,等日后成了一家人,我岂不是得日日看着母亲脸色小心过活!她故意拿走我的衣裳,分明就是想坏了我在府里的名声!”
“怎么会呢。你放心,这祠堂除了祭祖的时候,平日里根本没人经过。不会有人瞧见的。”谢柏年安慰道。
话音将落,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楚沐瑶一惊,慌乱地抬起头,就见府里的管事冯娘子带着十几名小厮和丫鬟朝祠堂走了过来,手中还端着水盆和抹布等擦洗之物。
谢柏年把楚沐瑶挡在身后,厉声道:“祠堂清净之地,谁允许你们过来吵闹的?怎么一点规矩都没有?”
冯娘子朝谢柏年行了一礼,恭敬答话道:“回公子话,是夫人见祠堂里落了灰,所以吩咐奴婢们来打扫。”
说罢,她便带着众人走进了祠堂,有条不紊地指挥着他们干起活来。
楚沐瑶气得浑身发抖。谢柏年的外衫宽大,松松垮垮地罩在身上,不但没遮住她肩上那些暧昧的痕迹,反而有种欲盖弥彰的味道。那些丫鬟和小厮时不时便偷偷朝她瞥来一眼,凑到一块儿交头接耳地议论着。
“那个就是公子瞒着夫人偷偷带回府里的姨娘啊?”
“正是呢,听说还是丞相府家的小姐,怎么穿得跟杏花楼里的姑娘似的。”
“你懂什么,男人都喜欢这样的。咱们公子不就被她迷得魂都丢了?”
“啧,这样的留在身边当个妾解解闷也就罢了,公子真是糊涂,竟然为了她闹和离……”
待下人们说够了,冯娘子才适时咳嗽了声,板着脸道:“主子的事也是你们能议论的?都闭嘴做事。”
祠堂中这才安静下来。
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又来了另一批丫鬟小厮,说是夫人怕他们做活辛苦,叫他们来替。
一拨又一拨的人来来去去,到最后,几乎整个谢府的下人都来了个遍,看见楚沐瑶,无一不在背后指指点点。
楚沐瑶脸色铁青,温氏此举,摆明了是要让谢府里的人都知道,是她行事不检,靠着身子才攀上了谢府。如此下去,恐怕等不到她和谢柏年成婚那日,她的名声就要烂透了。
她出身不好,母亲只是个青楼妓子,是以,楚沐瑶平生最厌旁人将她和杏花楼里那些花枝招展的姑娘比在一处。
为了攀上谢柏年,她是用了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可她终归和那些低贱的妓是不一样的。
她的生身父亲可是当朝丞相。
她在青楼里长到十六岁,母亲不愿她走自己的老路,死乞白赖地求着楚丞相,半是威胁半是哭求,总算是让楚丞相把她们母女接进了楚府。
她从杏花楼里学规矩的舞女,摇身一变,成了丞相府的楚二小姐。楚家要脸面,对外只说她流落在外多年,绝口不提青楼之事,这层身份,就连谢柏年都不知晓。
楚沐瑶攥紧了拳头,从她给谢柏年下药,爬上他床榻的那一刻起,她便没有回头路了。
她要泼天富贵,要一生锦绣荣华,谁都拦不了她。
只是好不容易弄死了秦姝月,又来了个处处绊着她的温氏。
楚沐瑶在心里恨恨诅咒着温氏怎么不快些病死,抬眸望向谢柏年时,却又换了另一副隐忍可怜的模样。
“夫君……”她闭了闭眼,声音里带着哭腔,“今日我算是丢尽了脸,往后是没法在谢府待下去了。还请夫君看在昔日情分上,替我在京中购置一处偏宅,让我搬出去住。”
谢柏年急了:“你胡说什么?你腹中还怀着我的孩子,正是需要人照料的时候,我怎么能让你离开谢府呢?”
默了默,他道:“今日的事,是母亲做的过分了。你放心,待晚膳后,我便去见母亲,与她说说理。不为旁的,便是为了你肚子里谢家的孙儿,母亲也不能这般待你。”
楚沐瑶满意了,低头拭泪道:“只要夫君心里向着阿瑶,阿瑶便安心了。”
……
离开谢家祠堂后,秦姝月没有马上回芳玉院,而是先去了她前世所住的浮锦院。
一切都还是昨日的模样。卧房的门敞开着,里面还摆着她收拾好的几口箱子。只差一点,她就可以带着玉哥儿离开这里,回秦家去,从此以后和谢柏年再无瓜葛,他想娶谁、想纳谁,都与她无干。
床褥上洇着大滩大滩的黑血。七窍流血之痛,她记得深刻,却比不过眼睁睁看着玉哥儿在她面前被活活打死更痛彻心扉。
她慢慢攥紧了手,今日之事,只不过是她给楚沐瑶和谢柏年的下马威而已。
好戏,还在后头呢。
“夫人,夫人!您要为我家小姐做主啊!”忽地,一道人影冲了出来,死死抱住了秦姝月的腿。
是她的贴身丫鬟南香。
玲珑赶忙上前,想把南香拽开,秦姝月摆了摆手示意她退下,蹲下身,亲自将南香扶了起来。
这丫头是个忠心的,打小就跟在她身边伺候。她这一死,南香怕是没少哭。
果然,南香的眼睛已经哭肿了,见了她,仿佛见到了最后的一点希望,不管不顾地说道:“我家小姐不是被玉哥儿害死的,是有人蓄意陷害!求夫人,一定要为我家小姐和玉哥儿讨回公道!”
秦姝月眼眸暗了暗,握住南香的手:“玉哥儿是个纯孝的好孩子,他们母子死得实在冤枉。你放心,我一定会查清此事,不让他们母子死不瞑目。”
南香哭着点了点头,只是心里不免还是存了几分疑心,温氏向来不过问府里家事,当真会愿意为此事费心吗?可她实在是没法子了,如今秦家人都在狱里,唯一能指望的,只有温氏这个当家主母了。
秦姝月温声道:“往后,你就先跟在我身边伺候。府里事多,你家小姐的丧事,还要你帮忙费心操持。”
有南香在,她也能放心些,免得楚沐瑶再动什么手脚,让她和玉哥儿死后都不得安生。
南香连忙抹了把眼泪,郑重应道:“夫人放心,奴婢一定好好做事。”
秦姝月带着南香一同回了芳玉院,让玲珑带她下去换身干净衣裳。
“夫人,晚膳已摆好了,您现在可要用膳?”一个约莫十四五岁的小丫鬟走过来询问。
秦姝月顿了下,看了眼书房的方向:“国公爷可用过了?”
“用过了,还是和以前一样,在书房里用的。”小丫鬟笑答。
秦姝月暗自记下谢清渊这份习惯,然后才吩咐:“撤下去吧,我不饿。”
她这些年忙碌操劳,时常顾不上吃晚饭,胃里早落了毛病,晚上一丁点东西都吃不得,否则夜里便会痛得辗转难眠。
秦姝月草草喝了半盏茶,便去了湢室沐浴。
水雾氤氲中,她仔细观察着这副陌生的身体,温氏的肌肤要比她白皙许多,常年精心保养,抚摸起来,如凝脂般细腻。
秦姝月惊讶地发现,温氏胸前有一点黑痣,而前世她的身体上,也有一颗类似的痣。
这点细微的相似之处终于让秦姝月寻回了几分真实感,虽然换了副身体,但她依然是秦家嫡女秦姝月。
一整日下来,秦姝月实在是累极了,不知不觉便昏睡了过去。等她醒来,浴桶里的水早已冷透,她匆忙起身,换上干净的衣裳,推门出去。
内室里,烛火通明。秦姝月远远就望见了坐在床榻边的男人,脚步蓦然一顿,心口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听见脚步声,谢清渊放下手中书卷,幽深黑眸朝她望过来,声音低磁。
“夫人,该安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