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烂在肚子里(1 / 1)
宋云初没有说话,但是她的神情已经能说明一切。
“回来了就好,夫人还等着您呢。”一旁桂嬷嬷把她请了回来,然后当作什么似的把她带去了前厅。
暮春的阳光透过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花影,却暖不透偏厅里凝滞的空气。宋云初垂首站在婆母周氏面前,袖中的白玉锁硌得掌心生疼,如同她此刻的处境——冰凉,且无处可躲。
周氏放下手中的茶盏,瓷底与桌面碰撞出一声轻响,像在她心上敲了一记。
老夫人保养得宜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眼角的细纹在光影里微微颤动,泄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她打量着眼前的儿媳,从她苍白的脸色看到她刻意高束的衣领,最后落在她那双因用力攥拳而泛白的指节上。
“云初啊,”周氏终于开口,声音比往常温和些,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仪,“昨夜……的事,你心里清楚,我心里也清楚。”
宋云初猛地一颤,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昨夜的画面如潮水般涌来:锦帐里的龙涎香、谢炀眼底的掠夺、身上残留的红痕……她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瞬间冻结,唯有脖颈间那片皮肤,似乎还残留着被人摩挲的灼热。
“母亲……”她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
周氏却没看她,只是望着窗外的海棠,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修文马上就要从大牢出来了,这都是十七王对我们沈家的恩情......”她顿了顿,转过头,目光锐利地落在宋云初脸上,“但这恩是怎么来的,府里上下,包括修文,都不该知道,也不能知道。”
空气瞬间凝固。宋云初抬起头,撞进婆母那双写满算计的眼睛里。
那里面没有半分关切,只有对家族荣辱和儿子前途的考量。她忽然觉得一阵反胃,昨夜的屈辱感再次袭来,比谢炀掌心的力道更让她窒息。
“婆母的意思是……”她艰难地开口,喉咙像被砂纸磨过。
“我的意思是,”周氏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语气却陡然严厉起来,“昨夜发生的一切,你给我烂在肚子里!一个字,都不许往外说!”她的指尖几乎戳到宋云初的鼻尖,“你要是敢让修文知道一星半点,或是让府里的下人嚼了舌根,传到外人耳朵里——”
她的眼神骤然变冷,像腊月里的寒冰:“你想想我们沈家的面子,再想想你那刚出狱的夫君!沈修文如今是朝廷命官,他的名声,沈家的脸面,比什么都重要!”
“脸面?”宋云初猛地抬起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没有落下,“那我的脸面呢?婆母把我送去那种地方,换修文的命,现在又让我把这桩屈辱吞下去,连一句公道都不能说?”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透着一股压抑已久的悲愤。
自嫁入这沈家以来,她没有一日是偷懒的,上要孝顺婆母,下要打理家务。
因为沈修文忙着考取功名,周氏身体不好,所以这个沈家的一切大小事宜动手她亲力亲为,她甚至不惜用自己的嫁妆来补贴这个家。
原以为安生日子会这么继续过下去,但是这一切都被昨晚的那个男子毁了。
这一夜之间,她从状元夫人沦为权贵的玩物,如今连寻求一丝慰藉的权利都被剥夺,还要为了所谓的“脸面”,将伤口死死捂住。
周氏被她反问得一噎,随即脸上露出闪躲的神色:“什么脸面?女人家最重要的就是三从四德,为夫家牺牲是你的本分!若不是你,修文早就没命了,你还有什么资格谈脸面?”
她冷哼一声,语气刻薄,“再说了,十七爷是什么人?先皇的胞弟,当朝摄政王。能被他看上,是你的福气,是我们沈家的福气!”
福气?宋云初只觉得一阵荒谬的冷笑从心底升起。她看着眼前这个名义上的婆母,看着她为了儿子前途可以轻易牺牲儿媳的贞洁,看着她将屈辱粉饰成“福气”,只觉得浑身冰冷。
“我明白了。”她低下头,掩去眼底的绝望和嘲讽,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婆母放心,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周氏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脸上重新堆起那层虚伪的温和:“好孩子,我就知道你懂事。你先回房歇着吧,好好养身体,以后……好好伺候修文。”
说完,她不再看宋云初,转身走向内室,锦缎裙摆扫过地面,发出细微的声响,却像鞭子一样抽在宋云初的心上。
偏厅里只剩下宋云初一人。她缓缓抬起手,触摸着脖颈间被衣领遮掩的红痕,那里的皮肤依旧敏感得发颤。婆母的话还在耳边回响,与谢炀昨夜的低语重叠在一起,形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她牢牢困住。
为了沈修文的命,为了沈家的脸面,她必须将这一切当作从未发生过。她必须扮演好那个温顺贤淑的状元夫人,哪怕骨子里已经被碾碎成泥。
她低头看向掌心的白玉锁,那上面刻着的“炀”字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像一个耻辱的烙印。
宋云初猛地攥紧玉锁,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窗外的海棠开得正盛,粉色的花瓣随风飘落,像极了她此刻支离破碎的心。
她不知道未来会怎样,只知道从婆母说出那句“烂在肚子里”开始,她与沈家之间,便只剩下冰冷的交易和无休止的屈辱。
而那个远在王府的男人,正隔着重重围墙,冷眼旁观着她这场无声的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