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100自渡(十)(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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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端的是一举两得的心,快马追上袁月一行人,半路杀尽,这样既防了她向宁王府上报,又能抢得钱财。

“范大爷,我信你发的誓。”昭昭抱着襁褓,扫了眼周围凶神恶煞的人,怯怯道:“但俗话说过河拆桥,我若把话全交代了,你下杀手我能如何?我领你去成不成?”

一个小丫头能耍什么花招?范金没把昭昭放眼里,立即就让手下准备马匹走人。昭昭也分得一匹马,用布带将襁褓绑在背上,只求阿蘅别哭恼了范金才好。

众人快马冲出庄,向南追去。

此时天已黑透,又逢夜雨,乡道上连个鬼影也没有,一路追得格外顺快。

约莫跑了两个时辰、几十里路,还不见昭昭口中南逃的袁月,便有人向范金质疑道:“大哥,那婆娘的马车拉着银子,哪能有咱们的马跑得快?这死丫头怕不是在唬咱们!”

范金穿着蓑衣,雨水哗哗顺着脸上的螣蛇纹往下流,他森森盯着昭昭,让手下往前去查路上有无车马辙印。

手下很快回禀,说雨中乡路虽然泥泞,但瞧不出明显的车马碾过痕迹。范金听后大怒,拔刀就要杀了昭昭,这时却有人指着身后踏过的路大喊:“老大,这泥里白花花的好像是银票!”

借着月光凑近一看,陷在泥水里的还真是银票,全是十两几十两的小额,月光照映下像是鱼鳞。

范金只道这银票是袁月路上漏的,立马由怒转笑,收刀,请昭昭继续指路。

昭昭松了口气,心想天一行给的这沓小额银票真是救了命,否则如何哄着范金继续追下去?又追了几个时辰,人累马疲,天边一道白线,已是黎明时分。

范金终于没了耐心,眯眼问昭昭:“你莫不是在耍老子?!”

昭昭把马往他的方向靠了靠,煞有介事道:“此处离徐家庙还有多远?”说话间,手指悄悄往袖里探,暗自抓住了匕首。

范金瞧了瞧周围山势,估摸着说还有十几里。昭昭一边点头说对着呢,对着呢,一边趁其不备,出刀刺向范金胯下坐骑。

只听一声刺耳嘶鸣,瞬间人仰马翻,众人大乱。范金摔得鼻青脸肿一身泥水,大骂:“把这小婊子给我剐了!”

此时月落日未升,正是一天中最昏暗的光景,又逢大雨点不燃火把,慌乱间竟找不到昭昭在哪。

忽地有人指着前路道:“小婊子骑马跑了!”

听得有人追来,昭昭忙将背上的襁褓转到怀中死命护住。身后不停飞来棍子大石,昭昭贴在马背上攥死缰绳,脊柱不知被什么砸了一下,火辣辣发疼。

她在心里求马儿快跑,同时盼着快点到徐家庙,正想着,黑茫茫的前路浮出了点点灯火。

点得起防雨灯笼的都是大户,范金一行人见了大喜:“姓袁那婆娘就在前头!”越发加快了马鞭追昭昭。

却见那灯火越来越明亮,显然不是往南逃,而是往这边来的,气势汹汹,转眼间便到了近前。

范金看清迎面而来的是一队披甲带刀的人马,意识到中了圈套,大喊遭了快跑!众人始料未及,瞬间都成了无头苍蝇,一股脑儿往林子里钻。

可人和马哪能跑得过箭?无数支箭矢破雨穿林而来,护在范金左右的人死的死,伤的伤,最后只剩他自己弃马而逃。

肋骨中了箭,范金喘口气都疼,眼前昏昏发黑,树林成了鬼影。莫名地,他觉得身后有人跟着,几次回头,却什么都没有。

雨越下越大,范金实在没力气再逃,心存侥幸躲到高坡下,蜷进冷湿的落叶堆里。他中的箭很特别,铁簇刺进肉里怎么也扯不出,止血更是痴人说梦。

意识随着血流走,范金心中骂遍了昭昭十八代祖宗,忽听头顶响起一声嘤咛。原以为是野猫叫,又响一声,才发觉是婴儿在哭。

范金瞬间浑身发毛,齿颤骨冷,他惊惧地抬起头,见高坡上站了个人,正掂着手里的石头,歪头对他微笑……这不是昭昭又是谁?“你……”

没等他再多吐出一个字,昭昭手中的石头砰地砸下来。

头顶剧痛袭来,范金眼前骤黑,他听见自己头骨一点点被砸碎,流出来的血全灌进了嘴里。想反抗,却没力气,只好说出乞求的话语:“……饶我一命……钱、我有钱……我给你钱!”

管这庄子几十年,捞的自然不少。昭昭停了手中动作:“偷运出去的银子藏哪了?”

“藏……”范金拖长话音,辨了辨昭昭的方向,忽地扑上前,使尽全身力气想掐死她。谁料,手刚碰到昭昭的衣衫,胸口猛地一凉,刀刃刺穿心脏。

昭昭被溅了满脸的血,平静地举着匕首,直到确定范金呼吸停了,才缓缓将尸体拨开。

身后的阿蘅哭得越发大声。

昭昭将匕首收进袖中,抱起襁褓轻轻地哄,声音虚弱却温柔:“别怕,想害你的人已经死了。”

阿蘅哭声不停,昭昭叹了口气:“姐保证,再也不会当着你的面……”

这时,头顶幽幽飘下一片湿叶。

昭昭猛地抬起头,对上一双晦灭不明的眼,修逸居高临下地瞧着她,不言不语看完了整场戏——她是如何在乱局中盯准范金,又如何在箭雨停后悄悄追来,一丝不苟地杀了人。

那么冷静,那么熟练。“世子爷……”

修逸轻轻击掌,像在道彩,语气却冷淡无波:“我以为你死了。”

“那是来为我收尸的吗。”雨水顺着昭昭的脸颊滑落,冲去了鲜血,露出冷白的底色,她笑:“我不会死的……”

修逸下睨:“真的吗。”

昭昭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看,只见脚边一片血色,衣摆早已红得发黑……她往背上探了一把,满手腥红。

先前仇恨太浓,现在她才感觉到痛,眩晕感也随之而来。

昭昭颤了颤唇,没发出声音,倏地晕了过去。

——

等再醒来,已是三天后。

时节入了秋,夜间凉。昭昭身下的暖榻烧得有些烫,蒸得她嗓子干哑,她睁开眼,喊了声水。

瓷杯递上来,昭昭一口闷了,险些呛着。抬眼时才注意到,守在她床边的不是什么丫鬟大夫,而是修逸。

灯火昏黄,他一脸淡然,既无不适也无尴尬:“还喝吗。”

昭昭摇了摇头:“……我护着的那个娃娃没事吧?”

修逸嗯了一声,将瓷杯和茶壶放到昭昭手边,重新坐回桌前,拿起一卷公文看。

昭昭伤在背上,趴了三天,身子僵得像铁,只得转着眼珠打量四周——这屋子朴素,木架上放着几迭干净衣裳,角落放着佩刀和弓……晕过去时难道都是和修逸睡的?“庄里烧了大半。剩下的屋子里这间是顶好的。你有伤,所以跟我住。”

“那这几天……”

“你背后还有一张床。”

昭昭松了口气,道:“你要找的东西,在徐逢酿的那批酒里。”

“已经拓下来了。”修逸合上手中的公文,“袁月说都是你的功劳。”

他语气淡得很,昭昭没再接话。

屋里静了,淅淅沥沥的雨吹打在窗纸上,空气中弥漫着夏花腐烂的味道,泛苦,又夹了一丝冷清的香。

这是修逸身上的味道。昭昭记得住。

“你没话要对我说吗。”他问。

昭昭怔住,莫名觉得有些奇怪:“说什么?”

“为何明知我在哪,却不来找我求助。”

昭昭望着修逸,轻轻笑起来。修逸搞不懂她在笑什么,只觉得她的笑很刺眼。

她脸上没了不知天高地厚的心气,笑时眼底也是一片寂然平静,自嘲道:“我如今一无所有,能说的也只有丧气话。世子爷,你想听我卖可怜吗。”

修逸不语,静静凝视昭昭,眼里泛着若有似无的怜悯。

昭昭鼻间猛地一酸,眼眶涌出泪花:“我没有家了……”她把头埋进枕间,做梦也想不到遭难后第一次放声大哭,竟是在这个人面前:“我爱的人都死了,除了妹妹我什么都没有了……”

修逸见多了生离死别,一颗心炼得冷硬,此时却鬼使神差地抬起了手,轻轻按在昭昭背上。

他想,这算不得男人对女人的安慰,只是怕她伤口裂开,毕竟她屡屡助益他,毕竟她是修宁喜欢的人,毕竟……

毕竟他不知道昭昭在想什么。

昭昭抹着眼泪,半真半假道:“那日我回家,县里恰好闹匪,高门富户抢遍了,就来楼子里糟蹋人。我娘死在他们刀下,我往县外逃,中刀摔下山坡险些死了。”

一边说,一边拉起衣袖露出之前的刀伤:“昏了几天醒来后,发现朋友带着我妹妹逃到了祥云县。一路追来,却打听到他被人举报是贱籍外逃,发去北边充军了。妹妹送进尼姑庵后被好心人收养,所以我才来这里……”

修逸淡淡道:“照你的性子,死过一次后该更谨慎才对。此次察觉到庄里要生乱,为何不设法带妹妹快逃,还涉入风波中?”

昭昭咳嗽起来,虚弱道:“我逃了,月姑娘怎么办?你们宁王府困在庄里的人怎么办?郡主对我有恩,好不容易遇上能报答一二的机会,我哪能痛痛快快地置身事外?”

修逸话锋一转:“送你回家的两人死了。杀他们的不是寻常山匪,按刀法看是边关来的一流刀客。你怎么招惹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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