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101意难平(一)(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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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昭怔住,半晌后才难以置信道:“……他们死了?”

修逸眼神渐冷。

在这注视下,昭昭手心渗出汗,犹豫着是否要说出真相。

若是莽撞摊牌,修逸定会去查她仇家是谁。朝堂关系错综复杂,谁知她仇家与宁王府有何关系?是否为一党?若她仇家果真是个人物,宁王府有意拉拢,修逸岂会留她一个隐患在左右?

昭昭不敢赌,便咬死了说:“他们出县时还好好的,路上遭了什么难我也不知……屠我们楼子的那群匪倒是很寻常,否则我怎么可能跑得掉?”

“那你今后如何打算。”

“世子爷,从前你说让我进王府,在郡主身边伺候,那时我心高气傲不知好歹,想凭自己给家人挣一片天……”

昭昭垂下头,喃喃道:“如今我没有家,没有朋友……唯一的妹妹也被袁姑娘收养,她有好着落,我总不能把她硬抢过来,让她往低处走。”

她说哭就哭,眼中莹莹泪光,望着居高临下的修逸说:“我一无所有,走投无路,求你带我回去吧。”

修逸攥起她的手,微凉的指尖摩挲过她湿热的掌心,停在手腕上,皮肉下是狂跳的脉搏。

“你好像忘了,我见过你走投无路的样子。”他低下身,气息洒在昭昭耳边:“那时的你既不惊恐逃跑,也没哭着求饶,更别说像现在这样,巧言令色卖可怜。”

昭昭眸子一颤,心像是被钉住了,死寂般的静。

她眼角的泪还没干,修逸抬指拂去,轻声说:“真可怜。你平日油滑得教人讨厌,只在说谎时才这么情真意切。”

“我帮过你不止一次。”昭昭反握住他的手,一字一句说:“哪怕你不信我说的话,也该信我做下的事……我真的已经无处可去了。”

修逸冷眼低睨,一根根扳开她的手指,似是懒得再说,推门而出。

“爷。”门口打盹的何必揉揉眼睛,跟着修逸往外走,“问清楚了?”

“没。”修逸冷淡道,“去给袁月说一声,这个人跟我走。”

“带回王府?”何必愕然,“这丫头把咱们算得明明白白的!”

她的言语并无破绽,她的出现恰到好处,哪怕是请求,也铺垫足了让人无法拒绝的理由。

“我知道。”

“那为何还……”

“我听过一个故事。有人怜悯一条冻僵的蛇,把它捂在怀里。蛇暖和后醒来,就咬死了他。”修逸缓缓回头,望着那扇门:“我不相信,我想试试。”

外头响起脚步声,昭昭以为修逸回来了,推门而入的却是袁月。

咚一声,她跪在昭昭床前,诚声道:“姑娘救了庄里人的命,请受我三拜。”

碍于伤重,昭昭没法下床去扶,只好硬生生受下:“月姑娘……”

袁月听这声音哑得厉害,倒茶递上去。昭昭不跟她假客气,咕噜咕噜喝了几杯,连说还要。喝完后问:“深夜来所为何事?”

“世子爷方才派人来,说要带你回王府。”袁月抿了抿唇:“还说你并无亲人在世,只有一个妹妹……”

“是你妹妹。”昭昭摇了摇头,“我们不是商量好了?她若能活下来,就跟着你姓袁,叫袁满。”

袁月绞着手中的绢子,欲言又止道:“不瞒你说,我是真喜欢她。我家中原有三姐妹,我行二,幼时领着三妹去江边玩,突遇洪水,我使尽全力也没能把她救上来。”

“自那以后,我多年梦魇。上月我在庵里一见你妹妹,心跳忽地漏了一瞬,她眉眼长得与我三妹一模一样,天底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个这样的人了。”

“她能遇上你,也算她的福气。”昭昭默默垂下了眼睫:“以后就劳烦你照顾她了……我有事要去做,不能带上她。”想起前几日的事,心有余悸:“庄里现况如何?”

“前几日的乱子闹得极大,庄客佃户们死得死,跑得跑,仓场被洗劫一空,房舍也大多被烧毁。”袁月叹了口气我,“我正为此发愁呢。”

除了重建,怎么把脸面抹平也还是个问题。流出去的人难保不说宁王府坏话,一传十十传百,再好的名声也臭了。

“月姑娘,不如这样。”昭昭道,“县中有许多贫民乞丐,你招他们进庄做佃户,既有劳力用于重建,又能得了扶贫济困的名声。”

袁月一点就通,起身向昭昭道谢,又斟酌着问:“你随世子爷回王府,是做些什么?”

昭昭愣住,真论起来她哪有拿得出手的本事?“……做下人。”

袁月没再追问,握住昭昭的手说:“我们府里的人大多友善,但人嘛,难免趋炎附势、拜高踩低。你这样被世子爷带回去,少不了被旁人说闲话。”

她就着桌上的残墨写了一封信,折好后放到昭昭枕边:“我姐姐名叫袁真,是府中二管家,你若受了什么委屈,不好向主子们开口,尽管叫她为你出气。”

诸事了结,修逸昭昭动身回云州。

一路相顾无言。

进城时恰逢中秋夜,明月高悬,烟花漫天。一行人穿过张灯结彩的闹市,渐渐分开,载着昭昭的马车进了小道,过两个弯,在宁王府西侧小角门停下。

门口几个婆子等候已久,迎上来问:“这位可是月姑娘的朋友?”

昭昭答是。

婆子们扶她下了马,亲热道:“月姑娘信上说与你是过命的交情,让千万好好待你,快往里请!”接着招来一顶小轿。

轿子悠悠往里抬,约莫走了半个时辰,还能听见沸沸人声。

昭昭挑帘往外看,左右皆是挂灯笼的高墙,离闹市已远,怎的这般吵嚷?

婆子们笑道:“今儿天刚亮,皇上赏的几十车节礼运进了城,来贺的官员把咱家门槛都快踏破了。为着给他们个歇脚地,府里这才设了宴。”

昭昭又问:“郡主近来身体还好吗?”

“比之前好多啦。”婆子们答,“正随王爷娘娘在宴上见客呢。”

轿子被抬进一间清幽小院。才落稳,帘外有人朗声道:“这是救了我家月儿的姑娘?”

婆子们挑起帘子,轿外站着个二十出头的姑娘,粗看精明爽利,笑起来却有几分直来直去的憨劲:“饿了吧?快进屋吃饭。”

这便是袁月的姐姐袁真了。

昭昭本要福个身,袁真诶一声扶住她,笑道:“我家月儿可把你干的事都说给我听了,鬼门关走一趟都不怕的好姑娘,怎么还整起虚礼了?”

袁真长得英气,眉眼间和小多有几分像,昭昭见她如见故人,心头不由热起来,被她搀着往屋里进。

屋里早已布设好,床褥衣物器具一概不缺,当中摆了一大桌酒菜,席间菜色都是昭昭叫不出名的。

袁真摆出三个海碗,全满上:“你救月儿一命,按理说我该给你磕三个头,但月儿信上说你烦这些,就容我躲个懒罢。”仰头将三碗全喝下,举手投足利落洒脱。

昭昭越看她越像小多,想起故人,想起没了的家,又恰逢本该家人围坐观月的中秋,心中百味杂陈,痛痛快快醉一场才好。

于是也摆出碗:“真姐姐,我也想喝。”

袁真晓得她身上有伤,可不敢喝烈酒,挑了一坛柔些的,咕噜噜满上三碗。昭昭捧着海碗抿酒,袁真往昭昭碗里夹菜,小山堆似的。

等两人微醉了,袁真笑着说:“……你若不嫌弃,今后就拿我当亲姐,天塌下来我先扛。”

正说着,木门咚咚敲响,丫鬟小厮在外面道:“真姑娘!咱府门口有几家老爷拌起来了!”

袁真搁下酒碗,不耐烦道:“多事。谁请他们来了?平日不见上门,京里一赏东西就凑上来献殷勤。”

外面人急得跺脚:“总归是在咱家门口闹,不好看,您可去管管吧。”

袁月摆摆手:“大过节的,要我去伺候一群见风使舵的摇尾狗?喊些人把他们往外头赶一赶,不在咱家门前闹就行。”

昭昭心头一热,袁真是特意推了事务来为她接风洗尘的,生怕她进府冷冷清清,在陌生地方没个人陪着。

打发走丫鬟小厮,两人没说几句话,连着又有几波人来,说的无非是散宴时的琐事,袁真一概不理,铁了心要与昭昭不醉不归。

酒过三巡,两人将醉未醉时。门再次被咚咚敲响,来传话的压低声音道:“……真姑娘,赵公子不知从哪打听到你和钱公子的事,伤心欲绝,正杵在朱雀大桥上哭着喊着要跳河呢!”

袁真吃菜的动作顿住,没好气道:“玩玩而已,他还当真了?让他跳,看他敢不敢死。”

传话的嘀咕道:“谁让你把人家哄得团团转了?”

“麻烦。”袁真搁碗起身,向昭昭道:“实在对不住,后院起火了,我去去就回。”

昭昭笑:“人命关天,真姐姐快些去吧。”

袁真披上外衣出门,稍时便有丫鬟进来收拾。

屋里清爽一空,昭昭靠在窗边吹风醒酒,望着被圈在高墙里的小山湖泊和重重迭迭的屋庙殿塔,心想这就是她要久待钻营的地方了。

不知不觉,昏昏就要睡去。忽听外面有人唤:“里面住的可是昭昭姑娘?”

昭昭颔然答是。

外面人道:“姑娘,郡主要见你。”

酒意霎时醒了大半,昭昭用清水帕子揩了脸,换了干净衣裳,收拾齐整才开门。

院里停了一顶小轿,昭昭照旧上去,心颠得比轿子还快,忍不住问随行婢子:

“当真是郡主要见我?”见人家点头,她兜不住地笑起来,借着残存的酒意闷头傻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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