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暴君（1 / 1）
卢卡恩的心情，简直糟糕透顶。
他不得不亲手阻止夏昀，阻止她奔向那对她心心念念的家人。
这感觉，就像把手按在她的伤口上，再狠狠撕开。一股粘稠、令人作呕的情绪，顺着他抓住她肩膀的手指，一点点爬上心头。
但即便如此，他也必须拦住她。
“等等。”
“……！”
被卢卡恩抓住的夏昀猛地回过头，那张脸上，悲伤、懊悔与怨恨交织成一张痛苦的面具。
卢卡恩很清楚。
早已逝去的挚爱亲人，如今却活生生地站在眼前——光是这份冲击，就足以让任何人失去理智。
“冷静点，你好好想一想。你比谁都清楚，那不可能是真的。”
他的声音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夏昀浑身一震，泪水又一次在眼眶里打转。
但她没有崩溃。她用力甩开卢卡恩的手，用袖子狠狠抹去眼角的湿润，努力平复着剧烈起伏的呼吸。
“夏昀啊！”
“快过来，到妈妈爸爸这里来！”
那两个该死的混账东西，还在用她父母的声音呼唤着！
卢卡恩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剑，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剑柄捏碎。
他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鬼东西，但用这种方式登场，就是算准了夏昀一定会动摇。
然而，在混乱中竭力稳住心神的夏昀，死死咬住嘴唇，猛地拔出了腰间的佩刀。
“是有人……把涅尔瓦变成了这副鬼样子，还模仿我父母的模样，对吗？”
“……没错。”
“呼……该死的畜生。”
夏昀双手握刀，眼角依旧通红湿润，眼神里却已燃起锐利如刀的杀意。
“抱歉，能帮我把那些东西……清理掉吗？”
听到夏昀的请求，第一个动的是凛。
话音未落，凛仿佛等的就是这句话，匕首早已脱手而出。
那两个酷似夏昀父母的身影，应声而碎，像沙堡一样崩塌，化作一捧灰尘四散飘零。
然而，真正致命的，是接下来发生的事。
“呃、呃啊啊啊！”
“不，不行！我们的……女儿……”
卢卡恩不知道那声音是真是假，但那两个幻影捂着胸口，流着泪，像真的在弥留之际，挣扎着朝夏昀伸出手。
而且，它们并非毁于凛的匕首。
就像当初奥列格被暗杀时一样，它们像是服下了剧毒，捂着胸口痛苦地倒下，然后才彻底消失。
夏昀仿佛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痛苦地紧紧闭上了双眼。
卢卡恩刻意上前一步，挡住她的视线，但他知道，这道伤痕，恐怕已经深深烙印在了她的心底。
“凯瑟琳，刚才那股气息还能感觉到吗？”
“能，就在宅邸里面。”
“凯瑟琳和阿瑞斯，姐姐，立刻跟在我后面。凛和怪人留在外面，保护好夏昀。”
得到凯瑟琳肯定的答复，卢卡恩立刻向前冲去。
身后的姐姐黛娜和阿瑞斯虽然有些慌乱，但也立刻催动了手背上的光芒，紧随其后。
砰！
大门被猛地推开。
映入眼帘的，是刚才见过的夏昀父母的灰色身影，以及同样呈灰色的女仆和管家们，他们正列队欢迎着闯入者。
看到卢卡恩一行人，他们惊慌失措地喊叫起来。
“谁、谁啊？”
“这里是莱曼家族的宅邸！不准随便闯进来！”
“不是说今天没有客人吗？”
看着这群东西，姐姐黛娜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旁边的阿瑞斯吓得一哆嗦。
卢卡恩也吃了一惊，不过说实话，他现在的心情和姐姐黛娜没什么两样。
他在学院时就听说过，如今的莱曼家族早就解雇了所有长期雇佣的仆人，这栋宅邸里应该空无一人。
一句话，眼前这些，全都是假的。
数量太多了，没办法立刻清理干净。
卢卡恩正这么想着，姐姐黛娜的翅膀扇动得却比他和阿瑞斯挥剑要快得多。
“无聊透顶的把戏！”
刚才对夏昀的捉弄，似乎彻底点燃了她的怒火。
龙角、尾巴与漆黑的翅膀瞬间显现，掀起一阵猛烈的狂风。
那些仿佛由尘埃构成的仆人，瞬间被狂风吹得烟消云散。可门后，新的幻影依旧源源不断地涌现出来。
“你们先走！这些该死的垃圾，我非得全部清理干净再过去！”
趁着姐姐黛娜制造出的空隙，卢卡恩和同伴们继续向宅邸深处冲去。
“是那间房！”
凯瑟琳指着一个有着双开门入口的地方，看样子像是一间巨大的宴会厅。
应该是宅邸里用来举办派对的房间。
在那个房间的最深处，一个身影正端坐在王座之上。
骷髅面具，灰色法杖，古旧的长袍。
他翘着二郎腿，姿态傲慢。
看到这个操纵尸体的黑魔法师，卢卡恩的心头剧震。
因为，这是他认识的存在。
“克劳狄乌斯？”
如果要问魔域森林中最强的古代魔物是谁，那毫无疑问是帝王维克托。
他的强大，就连卢卡恩也自认难以匹敌。说他那副强韧的肉身足以触及神的领域，也绝非夸大。
魔域森林里那些桀骜不驯的魔物们都尊他为帝王，并视他为最不想招惹的对手，其实力可见一斑。
但对卢卡恩个人而言，情况却有所不同。
维克托固然强大，可若是问他最难缠的古代魔物是谁，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眼前这个戴着骷髅面具的黑魔法师——克劳狄乌斯。
事实上，每次遇到他，除了逃跑，别无他法。
因为克劳狄乌斯，是他的天敌，是属性上最克制他的存在。
他为何会袭击涅尔瓦？
这个疑问如迷雾般升起，但眼下，这并不重要。
卢卡恩猛地转身，对着身后大吼。
“快跑！”
“什么？”
“啊？”
跟在他身后的凯瑟琳和阿瑞斯，被这突如其来的吼声吓得一愣。
就在这时，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朝着他们疾冲而来。
卢卡恩急忙举剑，挡住那迎面飞来的时针。
铛！
这股力量，和刚才那些尘埃人完全不是一个次元！
格挡的瞬间，一股沛然巨力袭来，他的身体竟不由自主地腾空而起，像断了线的风筝般飞过了大半个宴会厅。
但在空中，他的双眼清晰地捕捉到了那个站在克劳狄乌斯面前的女人。
“时之神女？”
她明明已经死了……
这句话，卢卡恩没能说出口。
因为那个女人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冲向了阿瑞斯和凯瑟琳。
“呃！”
“呀！”
即便是有着神之圣痕的两人，也根本承受不住时之神女的一击。她甚至不给他们动用圣痕力量的机会，发动了狂风暴雨般的猛攻。
卢卡恩双脚落地，立刻回身冲向神女，试图保护两人。
神女面无表情，冷静地挥舞着手中的时针与分针，那份沉重感，卢卡恩再熟悉不过。
‘没错，确实是我认识的那个时之神女。’
从基本的架势，到时针与分针的沉重感，再到那华丽的身法。
除了死而复生这一点，简直一模一样。
“但是，你模仿不了最重要的东西。”
对付时之神女，最棘手的就是她冻结时间的能力。
而眼前这个，没有。
唰！
利刃划过，神女的头颅冲天而起，她的身体随之化作尘埃消散。
卢卡恩的视线，再次对上了王座上的克劳狄乌斯。
骷髅面具的眼窝中，泛起两点银色的光芒。
他放下翘着的腿，直视着卢卡恩的眼睛，用一种古老而沙哑的声音问道：“汝，是如何知晓本座之名的？”
克劳狄乌斯主动搭话，意味着他认可了眼前的敌人。
看来，卢卡恩一击斩杀冒牌神女的举动，让他觉得颇为有趣。
“扭曲之主，克劳狄乌斯。你回答我的问题，我便回答你的。”
“要求对答？好。”
果然不出所料。
像克劳狄乌斯这样的存在，是喜欢对话的魔法师。
但他从不与弱者交谈。
只有得到他的认可，才有在他面前开口的资格。
“卢、卢卡……”
阿瑞斯刚想开口，嘴巴就被一团凭空出现的尘埃堵住了。
卢卡恩心中一惊，正要动用赫利俄斯的力量，阿瑞斯的双手却又被突然出现的镣铐锁住。
“未经允许者，不得妄言。”克劳狄乌斯冷冷地说。
卢卡恩瞥了一眼在地上挣扎的阿瑞斯，向凯瑟琳递了个眼色，示意她现在轻举妄动很危险。然后，他转向克劳狄乌斯，问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涅尔瓦这座城市？
据卢卡恩所知，克劳狄乌斯不仅极少离开魔域森林，甚至可以说是极度厌恶外出。
原因很简单。
‘因为，他对弱者有着绝对不变的、极端的蔑视。’
他厌恶弱者。
对无能之辈，他连一丝一毫的怜悯都不会施舍。
如果说维克托是魔域森林的帝王，那克劳狄乌斯就是真正的暴君。他只为自己着想，对强者尚能展现几分宽容，但对弱者，却会像碾死路边的虫子一样，毫不留情。
现在他没杀阿瑞斯，仅仅是因为卢卡恩得到了他的认可。
否则，阿瑞斯早就被碾成肉泥了。
然而，对于卢卡恩的问题，克劳狄乌斯反而带着一丝嘲弄的疑惑，反问道：“本座在自己的土地上，有何不妥？”
“……”
“好了，侵略者。现在轮到你回答了。你是如何知道，本座是扭曲之主克劳狄乌斯的？”
卢卡恩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答案。
他并非什么文献中记载的传说，也不是人们口耳相传的怪谈。他是一个完全藏匿于魔域森林黑暗之中，只在自己领地里活动的魔法师。
“是维克托告诉我的。”
这并非谎言。
前世，维克托确实向卢卡恩提起过克劳狄乌斯的身份。
在这种家伙面前，说些无谓的谎言只会惹怒他。
坦率回答后，克劳狄乌斯打量了卢卡恩片刻，随即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汝也是维克托的走狗吗？真是可笑！竟然侍奉区区一头狼崽子！”
“你在说什么？”
卢卡恩一头雾水。
怎么突然之间，自己就成了维克托的手下？
而且，他还用了“也”这个字？
据他所知，维克托可没什么手下或走狗。
克劳狄乌斯抬手指向卢卡恩身后的凯瑟琳和阿瑞斯，说道：“你不是要将神的走狗献给他吗？被他的强大所迷惑，像个狂信徒一样抛弃挚友，真是令人印象深刻。”
“……你们这些魔法师的脑子，我真是搞不懂。”
老实说，卢卡恩一点也不想战斗。但为了揭开克劳狄乌斯笼罩在涅尔瓦上空的秘密，看来这一战在所难免了。
原本，他的胜算极低。
但现在，他不是一个人。
而且，克劳狄乌斯对他一无所知。
这将成为战斗中，他最大的优势。
“凯瑟琳，尽量别用权能，用魔法支援我。”
“……知道了。”
凯瑟琳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声音里带着罕见的颤抖。同为魔法师，她似乎也感觉到了克劳狄乌斯那深不可测的强大。
“对答已经结束了吗？好吧，渺小的生命啊，就像烛火，终将燃尽成灰。”
克劳狄乌斯缓缓从王座上站起。
他们短暂的对话已经结束。
这意味着……
战斗，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