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爱情手链（1 / 1）
晨光熹微，驱散了村庄最后一丝夜色。
卢卡恩走在熟悉的土路上，不时有村民热情地跟他打招呼。
在他们眼中，他不过是去学院进修了一年。
可对卢卡恩自己而言，这副景象，已经阔别了近十年。
他努力在记忆里搜寻，却发现有些笑容，已经配不上熟悉的名字。
“这里的人，都好热情呀。”
凛跟在他身边，嘴里塞着一根香肠，腮帮子鼓得像只仓鼠，含糊不清地咕哝着。
她仗着跟在卢卡恩身边，从村民那里讨来了不少好吃的，小脸塞得满满当当，手里还抱着一大堆。
“别傻了，”卢卡恩看她一眼，“大家是看在凯瑟琳的面子上，才对我们这么客气。你可别天真地以为，每个乡下地方都这么好客。实际上，越是这种地方，排外的情绪就越严重。”
他见过不止一次，外来的猎人是怎么被村民们冷着脸赶走的。
他不忍心，但也不希望凛对这个世界抱有过于天真的幻想。
乡下地方，就是这样。
他们会把所有的善意都留给自己人，而把最原始的警惕和排斥，留给每一个外来者。
“再说了，我们这穷乡僻壤的，也没什么值得外人惦记的东西。”
种地不算辛苦，打猎也能糊口，自给自足绰绰有余。
外人来了，顶多租个闲置的空屋，让村民赚点零钱。
可要是他们不知收敛，把山里的野兽都打光了，那对整个村子来说，就是一场灾难。
“是……这样吗？”
凛脸上的光彩明显黯淡了下去，她下意识地回头，望向那些还在对她挥手微笑的村民。
看到她那副失落的样子，卢卡恩心里也有些不好受，像是亲手踩碎了孩子眼里的一捧星光。
但他还是狠下心，点了点头。
“就是这样。”
人总是要长大的，不是吗？
而成长，必然伴随着疼痛。
快点长大吧，凛。
“唔……”
凛不高兴地哼了一声。
“别想那么多了。”
卢卡恩揉了揉她的头发，推开了家门。
家还是那么小。
一开门，维克托那庞大的身躯就挤满了整个视野。
他正别扭地蜷着腿，盘坐在狭小的地板上，看到他们进来，巨大的狼脸上立刻露出了几分歉意。
“抱歉，占了你的地方。”
“你现在出去才更麻烦，村民们会直接抄着弓弩把你当成怪物射杀的。姐姐那边有凯瑟琳照应，我这里挤一挤没关系。”
“喏，给你吃的。”
凛主动把怀里的食物分了一半过去。
维克托伸出巨掌，小心翼翼地接过凛递来的食物，道了声谢，一口塞进了嘴里。
“总之，我们明早天一亮就走。现在委屈一下，先将就一晚吧。”
卢卡恩也想立刻动身，但眼下这个庞然大物，实在没法在不惊动全村人的情况下转移。
“毛茸茸的，好舒服。”
“哼。”
凛“嗷”地一声扑了上去，整个人埋进维克托油黑发亮的皮毛里，惬意地晃着小脑袋。
看来刚才在外面的时候，她就已经觊觎很久了。
维克托大概也知道自己占了人家的地盘，理亏在先，只能无奈地任由小家伙在他背上撒欢，权当是小小的补偿。
咚、咚。
就在这时，木门被轻轻敲响了。
卢卡恩立刻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两人往最里面的角落缩一缩，然后自己凑到门边，小心地拉开一道缝隙。
维克托就算再怎么藏，那条毛茸茸的大尾巴也还是会露在外面，根本藏不住。
然而，当看清来人时，卢卡恩悬着的心放下了，一把将门完全拉开。
“安德丽娜？”
门外站着一个狼狈不堪的女人。
她一身法师袍烧焦了大半，头发乱得像个鸟窝，平日里梳得一丝不苟的辫子早已不见踪影。
要不是那张脸实在太过出众，卢卡恩几乎以为是哪里来的乞丐。
“我跟他们说是来找你的，他们才没用那种要把我生吞活剥的眼神瞪我。”安德丽娜耸了耸肩，心有余悸地抱怨道。
卢卡恩本以为，因为大魔女那边的事情，她会耽搁很久，没想到这么快就赶到了。
这真是天大的好消息，他们正好要去兽人之地，有安德丽娜在，无疑是巨大的助力。
“欢迎是欢迎……不过，村民们对你这么警惕，恐怕不全是因为你是外人吧？”卢卡恩上下打量着她。
看到卢卡恩的眼神，安德丽娜尴尬地挠了挠乱糟糟的后脑勺。
“哈哈……我用了个传送法术，结果坐标有点偏，直接把我丢山顶上了。一路滚下来，就成了这副鬼样子。”
“……”
看来，传送魔法的坐标定位，还是个亟待解决的技术难题。
卢卡恩心想，当初能把他和夏昀精准地送到村子，大概真的是耗尽了所有的新手运气。
“那么，神女和维克托的事情，都解决好了？”
安德丽娜一边问，一边好奇地往屋里探头。
“呃，算是吧。”
卢卡恩侧过身，让她进来，然后指了指正被凛当成毛绒坐骑，紧紧趴在背上的维克托。
“呀啊——！”
安德丽娜吓得花容失色，双腿一软，一屁股跌坐在了门槛上。
***
午饭过后，离出发还有些时间。
卢卡恩在村口，为夏昀送行。
此去涅尔瓦的莱曼家族故地，她将作为最后的继承人，独自收拾残局，扛起整个家族的未来。
“她们怎么都没来？”
卢卡恩有些奇怪。
明明只是短暂分别，其他人却一个都没露面。
“昨晚我们说好了，把这会儿的时间，留给你我单独相处。”
“哦？”
卢卡恩挑了挑眉。昨晚在凯瑟琳家，气氛确实缓和了不少，但他没想到，她们私下里还有这种约定。
夏昀抿着唇，一双清冷的眸子静静地望着他，像是在无声地催促他，说点什么。
她好不容易争取来的独处时间，结果却要他来开场？
“呃……”卢卡恩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好直接问道：“所以呢？”
夏昀重重地叹了口气，无奈地抬手扶住额头。
“要是现在站在这里的是艾莉丝，你也会像根木头一样，只会傻乎乎地反问吗？”
“……这是在考验我？”
“是。”
夏昀干脆利落地承认了。
那你倒是早说啊，卢卡恩在心里嘀咕。
可对着夏昀，要怎么说出那些本该对艾莉丝说的话？
似乎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夏昀不爽地“啧”了一声，解释道：“你总要学着点。现在，你就当我是艾莉丝，说点什么来听听。”
原来是让他练习啊。
卢卡恩恍然大悟，难怪其他人都不在。
他清了清嗓子，重新看向夏昀。
她和温柔婉约的艾莉丝是截然不同的类型，冷艳如冰霜。
但奇怪的是，当卢卡恩试着代入情境时，却一点也不觉得违和。
她刚刚得知父母双亡的残酷真相，连那个她从小厌恶的叔父也死了。
如今，偌大的莱曼家族，只剩下她一个人，背负着沉重的名号，独自前行。
这对一个刚满十八岁的少女来说，实在太过残忍。
家里的财产或许还能支撑一时，但那份被责任压得喘不过气的孤独与沉重，往后的日子，她该有多难熬。
“……”
卢卡恩绞尽脑汁，却发现语言是如此苍白。
任何安慰的话，在这样的现实面前，都显得轻飘飘的，毫无分量。
“呃，嗯……”
夏昀那双猫一样的眼眸，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催促着他。
最终，卢卡恩硬着头皮，挤出了两个字。
“加、加油？”
烂透了！
话一出口，卢卡恩就想给自己一巴掌。
换作他是女孩，听到这种不痛不痒的安慰，恐怕只会觉得对方是个无可救药的笨蛋。
这种话，非但起不到任何作用，反而会把仅存的一点好感都消磨殆尽。
他第一次发现，嘴笨是件如此令人懊恼的事。
然而……
“噗嗤。”
夏昀先是一愣，随即捂着嘴，努力想憋住，但肩膀却不受控制地抖动起来。
最后，她终于忍不住，爆发出一阵清脆的笑声，笑得前仰后合，眼角都沁出了泪花。
起初卢卡恩以为她是被逗乐了，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她这是在……嘲笑他。
“哈……哈哈，好久没这么笑过了。”
笑了好一阵，夏昀才终于停下来，嘴角勾起一抹许久未见的明朗弧度。
不知为何，卢卡恩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些过去的片段。
“你现在笑起来，比那时候好看多了。”他由衷地说道。
“嗯？”
夏昀以为他是在尴尬地转移话题，但还是笑着应了一声。
“我记得，当初你为了向阿瑞斯告白，还偷偷练习过怎么笑。”
“是啊。”
夏昀点了点头，眼底掠过一丝怀念。
卢卡恩记得，那时候的她，连一个自然的微笑都做不到，只是一个被家族和叔父牢牢掌控的精致人偶。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意。
“你现在的笑容，发自内心，看着让人很舒服。”
那时候的僵硬刻意，与此刻的灿烂明媚，判若两人。
“……”
夏昀愣愣地看了他片刻，忽然低下头，伸出拳头，在他胸口轻轻捶了一下。
“你还挺会说话的嘛。”
“啊？”
卢卡恩正想问她什么意思，夏昀却挪开了捶在他胸口的手，转而握住了他的右手。
那里，还戴着那条她亲手编织的五彩手绳，如今色彩已有些黯淡。
“真结实啊，发生了这么多事，居然都没断。”
卢卡恩是真心夸赞她的手艺。
夏昀却微微抬起头，脸上闪过一丝遗憾。
自己夸她，她反而不高兴？
卢卡恩正纳闷。
只听她像是吟唱一般，轻声说道：“传说，手绳戴满一年不断，就能和心上人永远在一起。”
“是啊，你跟我说过的。”
卢卡恩不解她为何突然提起这个，下一秒，夏昀却从腰间的小袋子里，摸出了一把小巧的裁缝剪。
咔嚓。
清脆的一声响。
那条承载着少女心事的手绳，应声而断，散成几段彩线，飘落在地。
卢卡恩的手腕上，瞬间空空如也。
他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说不出话来。
夏昀却像是完成了一场蓄谋已久的仪式，她抬起头，迎上他震惊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意，轻声宣告：“那段恋情，失败了呀。”
“什么？”
卢卡恩还未回过神，夏昀便轻轻抚摸着他空无一物的手腕，带着一丝期待，一字一句地说道：“下一次……等你喜欢上我的时候，我再给你编一条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