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只有她记得的世界（5）（1 / 1）
噼啪，噼啪。
篝火燃烧着，发出清脆的爆裂声。
脚下的土地，不久前还是激烈的战场，此刻被撕裂得不成样子，到处都是焦痕与坑洞。
这绝不是一个歇脚的好地方。
但凯瑟琳连挪动一步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身体一软，几乎是瘫坐在了地上。
久违的脱力感，如同潮水般席卷了她的全身。
收服了克劳狄乌斯之后，凯瑟琳本以为一切都会变得轻松。
毕竟，自己这边的战力，已经强得超出了常理。
就算对手是维克托，她也以为能轻松取胜。
然而，维克托……
那家伙，简直就是个“绝对”的存在。
无论你拥有多么强大的力量，无论你是什么样的存在，只要在他面前稍有松懈，就会被毫不留情地撕成碎片。
那个单枪匹马杀到她面前，双眼猩红、满是疯狂的维克托……一想起那副景象，凯瑟琳就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但，终究是赢了。
这才是最重要的。
她今天得到的力量，堪称这片大陆的顶点。
只要……只要她的精神还没有崩溃，征服这片大陆，不过是时间问题。
“……”
可凯瑟琳的心中，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悦。
她无比清醒地意识到，自己亲手屠尽大陆所有生灵的命运，已经无可避免。
“宝藏库么……”
体力稍有恢复，她撑着地面，缓缓站起身。
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
她要去维克托守护的神之仓库看一看，任何能增强战力的东西，她都必须拿到手。
前往神之仓库的路途畅通无阻。
森林里的大半魔物都已臣服于她，而最大的威胁——仓库的守护者，也成了她的傀儡。
洞穴巨大，里面的气息却和外面沉闷压抑的魔域森林截然不同。
“……这是……”
洞穴里，堆满了各种超乎想象的奇珍异宝。
有些她自己能用，还有很多，似乎很适合学院的朋友们。
但她没有呼唤他们。
她怕一见到他们，自己就会彻底崩溃。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刺骨的孤独感便瞬间侵占了凯瑟琳空荡荡的心。
最终，她还是忍不住伸出了手。
下一刻，身穿伊埃斯学院制服的卢卡恩·麦克莱恩出现在她面前。
太阳神的诅咒尚未解除，他的眼神依旧空洞，茫然地凝视着虚无。
凯瑟琳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他拥入怀中。
“好冷。”
他的身体冰冷得像一尊蜡像，没有丝毫温度。
但凯瑟琳反而抱得更紧了。
卢卡恩身上残留的气息，他冰冷的触感……这是此刻支撑着她的唯一慰藉。
“卢卡恩……”
她轻声呼唤着他的名字，明知不会有任何回应，心脏依旧痛得无法呼吸。
“……嗯？”
突然，一个念头像闪电般划过她的脑海。
一个让她豁然开朗的念头。
如果卢卡恩将来能够重生，他一定会保留现在的记忆。
他只是被诅咒了，不是真的死了！
那么……除了毁灭世界让他重生，自己或许……还能为他做些别的事情。
克劳狄乌斯曾说，漫长的岁月让他的心脏陷入了沉睡。
凯瑟琳又何尝不是如此？
亲手制造一幕幕悲剧，早已让少女的心变得麻木。
它只是微弱地搏动着，再也感受不到任何东西。
可就在这一刻，那颗沉寂的心，重新剧烈地、鲜活地跳动起来。
“卢、卢卡恩。”
她小心地扶着卢卡恩坐下。
宝库里正好有个高度合适的箱子，他坐上去倒也安稳。
凯瑟琳深吸一口气，想了想该从何说起，但很快又释然了。
她告诉自己，不用着急。
未来的时间，还很长很长。
卢卡恩·麦克莱恩，会一直陪着她。
于是，少女将那些通过毁灭世界换来的情报，将那些深埋于世间的秘密，一件一件，向他娓娓道来。
“卢卡恩，你听我说。清道夫比想象中更危险。我屠灭多贝利亚村的时候，发现了他们一个据点。而且，他们的首领，竟然是……”
“找到海盗军主比想象中要容易。埃尔格里德是贸易中心，在我摧毁它的过程中，很多海盗主动找上了门。海盗和清道夫之间，似乎有着特别的联系。连毁掉凛的药物，也是他们提供的……”
“克劳狄乌斯的法杖，真的在自爆中被毁掉了吗？我正在确认，但好像不是。你说过，第一轮回克劳狄乌斯自爆后，时之神女出现了。看来是她把法杖藏在了什么地方。这法杖，比我想象中还要……”
***
世界树下，精灵之城化为一片废墟。
空气中弥漫着焦糊的气味，却看不到一具尸骸。
在城市的中心，凯瑟琳召唤出卢卡恩。
她指挥末日大军时有多么冷酷，此刻的声音就有多么颤抖。
“卢卡恩……世界树不仅仅是一棵树，它是一个生命，它有灵魂。还有，阿尔忒弥斯的圣痕，你不用太担心。那不是艾莉丝独有的，是几百年来，传承给其他守护者的印记。幸好，她……不是‘终焉’。”
***
凯瑟琳日渐消瘦，眼底的乌青浓得化不开，她已经很多天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
现在，她一天连一个时辰都合不上眼。
夺走无数生命的罪业，如同最恶毒的诅咒，日夜啃噬着她的心神。
尽管如此，凯瑟琳还是强撑着召唤出卢卡恩·麦克莱恩。
她一点也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这副鬼样子，但有些话，她必须告诉他。
“这里是水之城阿库里斯。上次想到阿尔忒弥斯的圣痕时，我就在想，如果阿瑞斯是下一个终焉，那他之后，会不会还有别的终焉。所以我现在正在找线索。”
卢卡恩·麦克莱恩的目光依旧空洞地望着远方。
凯瑟琳多么希望他能看自己一眼，就一眼。
但她知道，这只是奢望。
她继续说：“维克托说过，普通的神明毁灭不了大陆。他说的对。死亡女神和太阳神，都是顶尖的高位神。所以这次，我试着找侍奉水与海之神波塞冬的人……但是，没有人拥有波塞冬的圣痕。”
***
在她身后，巨龙的身影如山岳般静静矗立。
凯瑟琳再次召唤出卢卡恩·麦克莱恩。
不知不觉，秋意渐浓，风也凉了。
少女的眼神涣散，连站着都摇摇欲坠。
要是有旁人看见，一定会逼着她立刻躺下休息。
可少女还是开口了。
“这里是龙之大地。卢卡恩，龙人崇拜的龙神沙卡利姆，传说中陷入了沉睡，但其实没有。他醒着，只是因为对龙人太失望了，才假装睡着。龙神女薇薇安知道这件事，去找她，她会帮你。”
在第零轮回时，她也曾踏平龙之边界。
但那时她只是派遣末日军团去毁灭，不像现在这样亲自探查，所以并不知道这些秘密。
“为了阻止后续的终焉，必须阻止那颗陨石。龙神沙卡利姆或许能帮上忙？还有，我觉得阿努阿兰德的力量也能派上用场。”
***
“卢卡恩，你就不能说句话吗？”
“我……我好累……那些人的惨叫声，总是在我耳边响。我不想杀人，可我必须杀人……”
“求求你，卢卡恩，就一次，让我听听你的声音。”
“求求你，卢卡恩……求你……”
***
摇曳的火把，照亮了褐色的土地。
矮人们精心打造的各色工具散落一地。
凯瑟琳小心翼翼地在卢卡恩面前，取出了一把白色的匕首。
那是时间女神交给维克托的封印匕首。
但紧接着，她又从怀中取出了另一把一模一样的。
“卢卡恩，你看这个。除了维克托手里的那把，矮人竟然还藏着另一把封印匕首。我现在联系不上时间女神，不清楚具体情况，但你一定要去确认一下。她好像……没有告诉我们全部的真相。是因为……和其他神明的约定吗？”
她用手指轻轻拂过匕首冰冷的刃面。
“如果有两把匕首，是不是意味着终焉也有两个？最初的终焉，和踵至的终焉……这可能就是终点？我找到了一个据说有雷神圣痕的少年，但不是真的。看来，再没有其他人拥有高位神的圣痕了。”
凯瑟琳垂下头，轻声呢喃。
“如果我和阿瑞斯，真的是仅有的两个终焉……那为什么，偏偏是我们呢？”
***
世界濒临毁灭，却还有这样一个小小的村落幸存。
从人类王国，到精灵的阿努阿兰德，再到兽人王国、矮人联合工会、龙人神殿……
所有的国度都已化为焦土，唯独这里，尚存一线生机。
村里的人们不知道末日何时会降临，依旧充满活力地生活着，彼此关爱。
这里并非只有单一的种族。
人类与精灵笑着互相帮忙，兽人与矮人一同搭建房屋，龙人则将食物分给众人。
这是一个所有种族和谐共存的乐土。
在这片乐土的一角，一个约莫十岁的小女孩，正趁着母亲不在，偷偷为即将到来的冬天编织衣物。
这时，一个女人从她面前走过。
那女人不知经历了多少风霜，身上的斗篷破旧不堪，满是尘土。
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个神情呆滞的男人，穿着早已破烂的校服。
素来被教导要乐于分享的小女孩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开口喊道：“大姐姐！你的衣服是怎么回事呀！”
“……你在叫我吗？”
凯瑟琳小心地转过头，望向这个有些大胆的小女孩。
当小女孩对上凯瑟琳的视线时，吓了一大跳。
那张脸，干枯憔悴，像一具被抽干了所有生命力的僵尸。
昔日曾在学院里艳惊四座的绝世容颜，如今只剩下黯淡与枯槁。
她的双肩无力地垂着，连头发都像一蓬枯草，粗糙而没有光泽。
小女孩心里咯噔一下。
她觉得，这位大姐姐的问题，恐怕不只是衣服那么简单。
但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于是，她又鼓起勇气，大声说：“穿成这样，冬天会冻坏的！我偷偷拿些衣服出来，你们快挑挑看吧！”
“……”
“快点呀，这位大哥哥也会很冷的吧？”小女孩指着卢卡恩说。
凯瑟琳的视线落在卢卡恩身上。
是啊……他还穿着单薄的夏装，怎么可能熬过这个冬天。
虽然可以把他收回黑暗里，但最近，她已经习惯了就这样牵着他的手，一起往前走。
“那就……麻烦你了。”
凯瑟琳低声应下。
她走到衣物堆前，目光扫过，最后落在了一套黑色的衣服上。
她总觉得，卢卡恩很适合黑色。
于是，从内衬到外面的斗篷，她都为他选了沉静的黑色。
她为卢卡恩换上新衣。
“……很合身。”
看着焕然一新的他，凯瑟琳的嘴角，竟牵起了一丝极淡的弧度。
这是她重生以来，第一次笑。
肌肉早已僵硬，那笑容甚至让她嘴角微微颤抖，却真实存在。
小女孩看见了，也跟着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灿烂的笑容。
她又从摊位上拿起一件斗篷，递到凯瑟琳面前。
“大姐姐，你也穿上这个吧！这是情侣款哦！”
“情侣斗篷……”凯瑟琳低声重复着这个词。
“大哥哥好像生病了，大姐姐要加油哦！”
小女孩说完，便一蹦一跳地跑回了摊位前。
凯瑟琳脱下自己身上那件破旧的斗篷，小心翼翼地，披上了小女孩给的这一件。
和卢卡恩身上那件一样，是同款的黑色斗篷。
这一次，不再是僵硬的肌肉牵动。
仿佛冻结了许久的冰川，终于融化了一角。凯瑟琳的嘴角，漾开一抹真正的、柔和的笑意。
然而，就在这一刻。
“终焉——终焉来了！灾难降临了！”
一声凄厉惊恐的尖叫，撕裂了村庄的宁静。
是那个小女孩的母亲。
小女孩正想跑向母亲，炫耀自己的善举，却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僵在原地。
“真的……很对不起。”
凯瑟琳看着她，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她低声道歉，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瞬间便被渐起的冬日寒风吹散，了无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