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疯狂（1 / 1）
第二天，卢卡恩迎上了凯瑟琳的目光。
她的眼神里带着一丝尴尬，似乎已经察觉到了他身上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
而卢卡恩自己，其实也从那天起，就再也无法坦然地直视她的眼睛了。
重生之初，他满腔的话，恨不得立刻向她倾诉。
可眼前的凯瑟琳，终究不是第二轮回里与他相知相守的那个。
这让他进退两难。
对待艾莉丝时，他已经能将第零轮回的她和现在的她，清晰地划分为两个人。
毕竟，在封印最初的终焉前，他亲口说过，自己早已不再爱她。
那么，凯瑟琳呢？
他能用同样的方式来对待她吗？
第二轮回的她，和现在的她，是不同的。
所以……他也不再爱现在的这个凯瑟琳了吗？
“……”
这个问题的答案，像一团迷雾，在他心里挥之不去。
他明明比谁都清楚，在前世，自己真正爱上的人不是艾莉丝，而是凯瑟琳。
但是……
——忘了我吧。
每当他望向凯瑟琳，脑海里总会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她临终前的脸。
——请忘了我，然后幸福地活下去。
她最后的恳求，如魔咒般在他耳边回响，空洞而又清晰。
这种感觉，与他重生后初见艾莉丝时的心情，既相似又截然不同。
那时，他错把两个艾莉丝当成了同一个人。
而现在，他却无法将两个凯瑟琳视为一体。
他很清楚，只要现在向凯瑟琳坦白心迹，他们或许真的能走到一起。
可他心底，另一个凯瑟琳的影子烙印得太深，怎么也抹不掉。
她求他忘了她，可他偏偏忘不了。
而爱上眼前的凯瑟琳，就像是对用生命守护了他的那个她，最残忍的背叛。
“暂时……先别想了吧。”
就算现在为这事烦死，也得不到答案。
就像他需要时间来彻底放下艾莉丝一样，想要消解对第二轮回里那个凯瑟琳的执念，同样需要时间。
“我给客人们泡了茶，都来尝尝看？”
姐姐黛娜系着那条脏兮兮的、平时只配当抹布的围裙，端着茶水走了过来。
早一步到的阿瑞斯伸长脖子，往茶杯里瞥了一眼，脸色一变，悄悄地把杯子推远了些。
“这哪是茶，分明是粥吧？”
“嗯？很好喝的哦？”
话音未落，黛娜姐姐一把捏住阿瑞斯的下巴，不由分说地就把杯子里的东西给他灌了下去。
“咳！咳咳！好烫……！”
卢卡恩看着他痛不欲生的怪样，也起了坏心，悄无声息地凑过去，把剩下的“茶”也一并灌进了他嘴里。
就在这时，凯瑟琳和凛、安德丽娜以及夏昀一起从外面走了进来。
安德丽娜还和上一轮一样，因为清晨仓促传送的缘故，弄得灰头土脸。
原本，夏昀此刻应该已经剪断卢卡恩手腕上的链子，返回自己的家族了，但卢卡恩留住了她。
他有话要说。
“你们这是在搞水刑吗？”
凛看着卢卡恩他们把那坨名为茶水的诡异糊状物往阿瑞斯嘴里猛灌，眼里闪烁着浓厚的兴趣。
说实话，卢卡恩确实夹带了点私仇。
毕竟这家伙，在最后……
‘唉，算了，那也不是他的错。’
卢卡恩暂时放过快把姐姐做的糊糊全都吐出来的阿瑞斯，用手捂住他的嘴，把所有人都召集了起来。
维克托蜷在角落里，人一多，本就狭小的空间更显拥挤，他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
“维克托……”
——就让我，以你朋友的身份死去吧。
维克托临死前将力量传给自己的情景，卢卡恩至今记忆犹新。
他那沙哑无力的声音，恐怕这辈子都烙在卢卡恩的记忆里了。
“好了，人都到齐了，都听我说。”
呕！
“阿瑞斯，说正事呢，你安静点。”
“我……我真的好讨厌麦克莱恩家的人……”
卢卡恩无视了阿瑞斯一边干呕一边怒视自己和黛娜姐姐的眼神，清了清嗓子开口：“好了，从现在开始，都认真听。我原本的计划，是去兽人之地救出艾莉丝。”
众人齐齐点头。
毕竟除了这个，他们也没有别的理由再聚到一起。
“但计划有变。我们需要分头行动。维克托去兽人之地，我直接去王都。”
“啊？”
这个转折太过突然，所有人都一脸茫然。
最敢跟他搭话的黛娜姐姐忍不住问道：“怎么突然要去王都？为什么？”
“我这就解释。”
接着，卢卡恩将自己后续的计划全盘托出。
根据上一轮回的情报，兽人之地的问题，只要解决了虎人族虎兰之父——虎白的叛乱，就能迎刃而解。
这一点他已经亲眼确认过，凭维克托一个人的力量就足以镇压。
也就是说，卢卡恩根本没必要亲自跑一趟。
所以，他打算直奔王都。
他要先在那里打好根基，为应对“踵至的终焉”，一步步做好准备。
大家理所当然地对他提出了疑问。
他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事？
每到这时，卢卡恩便会搬出时间女神这块万能的挡箭牌。
只要说是时间女神的启示，大家虽然将信将疑，但也会暂时接受。
况且严格来说，这些情报，也确实是女神提供的。
“队伍分成两组。维克托、安德丽娜、凛一组，你们三个去兽人之地，足够了。我和阿瑞斯、凯瑟琳一起去王都。”
夏昀则先回涅尔瓦，处理莱曼家族的宅邸，之后再去王都与他们会合。
姐姐黛娜则动身前往龙之边界。
因为卢卡恩之后，有必须去龙之边界的理由。
沉睡之龙，沙卡利姆。
第二轮回的凯瑟琳曾说过，龙人族所崇拜的沙卡利姆，以及世界树，这两位超然的存在，或许是阻止“踵至的终焉”的关键。
可就在这时，会议中一直沉默着、刻意回避他目光的凯瑟琳，忽然举起了手。
“我想去兽人之地。”
“……啊？”
她突如其来的发言，让卢卡恩着实吃了一惊。
但看她的眼神，他知道，她不是在开玩笑。
“……好。”
他点了点头，同意了。
反正现在死亡女神无法干涉，凯瑟琳也不会再失控，和他分开行动倒也没什么问题。
话音刚落，卢卡恩竟发现自己内心深处，悄悄松了一口气。
如果一直和她待在一起，那份快要满溢出来的情感，他恐怕真的承受不住。
第二轮回的凯瑟琳，是为了让他能阻止“踵至的终焉”才牺牲的。
所以，在彻底终结这一切之前，他不能，也不该对这份感情做出任何回应。
这才是……她所期望的。
就这样，一行人决定等到凌晨再出发。
和上一轮一样，维克托必须等到夜深人静时才能外出活动。
卢卡恩独自走出村外散步时，一个久违的声音在他脑中响起。
【开始新生活的感觉怎么样？】
“我差点没忍住直接骂出声。”
【……】
真不知道她从哪学来这套阴阳怪气的说话方式，要是她敢出现在自己面前，卢卡恩保证一拳就挥过去了。
“上次我就想说了，注意你的措辞。尤其是在现在这种情况下。”
【我只是按她说的做，你朝我发什么火？】
“……呼，找我干什么？”
和这尊女神讨论第二轮回的凯瑟琳，让卢卡恩感到一阵无名火起。
他能清楚地从她的声音里感觉到，对她而言，凯瑟琳的牺牲，不过是一段已经流逝的时间线而已。
【只是来提醒你，这次，你没法再重生了。】
时间女神的声音似乎也带上了一丝火气。
【其他神明对篡改重生节点这种事意见很大。所以，这一轮就是最后一次了。反正，你要是失败了，也没机会看到别的可能性了。】
“……”
【而且，我还帮你解除了太阳神的诅咒。你应该能体会到死亡女神当时的心情了吧？这可是赌上整个大陆的豪赌啊。】
“挺好的。”
卢卡恩也不想再依靠什么狗屁重生了。
那种经历本身就是一场噩梦，再来一次，他想都不敢想。
“就在这个世界，我会结束一切。”
一定。
***
“哇，你第一次来首都吗？”
阿瑞斯东张西望，看什么都新鲜，显然是第一次来到王都莱贝尔。
他张着嘴惊叹了半天，一和卢卡恩对上视线，又立刻心虚地转开了头。
“早知道应该和阿尼一起来的。”
卢卡恩对着这个嘀嘀咕咕的家伙后脑勺就是一巴掌。
上次，塔娜被带走成为奥莉薇雅的侍女时，他曾坐马车路过这里，却从未真正用双脚踏上过这条街道。
不愧是首都，繁华的景象确实令人震撼，但卢卡恩没有半分欣赏的心情。
“当务之急，是先见到奥莉薇雅。”
作为第三公主，她在外交上能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卢卡恩打算从现在起就觐见王室，推动与其他种族的合作。
陨石坠落，是所有种族必须共同面对的灾难。
“呼……”
紧张感让他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虽然听时间女神说这是最后一次机会时，他嘴上回答“挺好的”。
可真到了这一步，压力还是让他有些喘不过气。
“没事，没事，冷静点。”
他身边的“踵至的终焉”安安静静地跟着。
卢卡恩再三叮嘱它不要乱跑。
现在死亡女神无法干涉，凯瑟琳也不会被强制觉醒。
只要一步步做好准备，阻止“踵至的终焉”，然后再封印凯瑟琳体内的终焉之力。
对，这样就结束了。
“喂，喂！你走太快了！”
身后传来阿瑞斯不满的抱怨，卢卡恩却充耳不闻，依旧大步流星。
然而，阻碍比他想象中来得更快。
王宫入口的近卫兵理所当然地拦住了他们。
在为年末宴会而忙碌进出的马车旁，阿瑞斯正徒劳地和骑士们理论。
“不是，我们真是第三公主的朋友！就不能让她出来一下吗？”
“你这人，适可而止吧。公主殿下若是要见客，早就知会我们了。就算你们真认识公主，也不能这么无礼地硬闯！”
“……”
似乎被大人的逻辑彻底击垮了。
阿瑞斯像吃了黄连的哑巴，憋得满头是汗。
卢卡恩一把推开这个除了脸一无是处的家伙，径直朝宫门内走去。
“啊？啊？”
阿瑞斯眼睁睁看着刚才还凶神恶煞的近卫兵们，一个个拧着眉毛僵在原地，动弹不得，惊得下巴都快掉了。
他小跑着跟上卢卡恩大步流星的背影。
“时、时间停止了？”
“对。”
“你这么乱来，真的没问题吗？”
“没时间在这种小事上浪费。”
“呃，好吧……”
阿瑞斯的声音里透着浓浓的担忧，卢卡恩却假装没听见，继续往里走。
他曾在王宫里住过一个月，找路不成问题。
刚靠近奥莉薇雅的别宫，就见她正慌慌张张地跑出来。
“主人？您是来找我的吗？！”
奥莉薇雅脸上绽开灿烂的笑容，看来她的情报组织“薰衣草”已经提前通知了她。
她张开双臂，眼看就要扑进卢卡恩怀里，他却伸手按住她的脑袋，不带一丝感情地说道：“进去，有事要做。”
“……主人？”
“怎么了？边走边说。”
卢卡恩急匆匆地从她身边走过，径直进了别宫。
跟在后头的贝露蒂娅迅速将他们引至房间，很快就备好了谈话的场所。
刚一坐下，茶水都还没端上来，卢卡恩就开门见山。
“我必须去龙之大地。不是上次那种硬闯，而是作为特使过去。”
“啊？”
“另外，我需要面见现任国王。陛下现在身体应该已经康复了，我在处决时之神女一事上也立了功，见一面应该没问题。”
“那个，那个……”
“我还需要和其他种族的首领会面。精灵族那边，等艾莉丝一救出来就会过来，问题不大。龙人族我会亲自去说服。兽人族有维克托在，应该也……”
“等一下！主人！”
这时，端茶进来的贝露蒂娅识趣地退到一旁，奥莉薇雅终于忍不住，急切地喊住了卢卡恩。
卢卡恩带着一丝不耐烦地看向她，心想事情都还没开始，她怎么就这副表情。
然而，奥莉薇雅的脸色一片惨白。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什么？”
这句反问，完全出乎卢卡恩的意料。
他以为她会说“这不可能”，或者“需要时间”，再或者，会追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但她问的，却不是这些。
即便面对他如此强硬的要求，她关心的，竟然还是他。
“发生什么事了？您为什么……这么着急？”
奥莉薇雅从座位上站起来，眼神有些空洞地走到卢卡恩身边坐下，然后将自己的手，轻轻叠放在他的手背上。
“请冷静一点。您别担心，无论您吩咐什么，我都会照办。说实话，您用这种强硬的方式命令我，或许还能满足我的个人癖好呢。”
“……”
“但现在不是那种情况，对吧。您现在表面上是在逼迫我，但其实……”
卢卡恩察觉到她想说什么，嘴唇抿成了一条僵硬的直线。
“您在逼迫您自己。”
他知道。
他知道自己看似在对奥莉薇雅无理取闹，实际上，却是在发了疯一样地逼迫自己。
但是。
直到最后一刻，凯瑟琳对他微笑的脸，一遍又一遍，在他脑海里重放。
卢卡恩小心翼翼地，拨开了奥莉薇雅那只满是担忧的手。
面对着她那双快要哭出来的眼睛，他只能逼自己说出最残酷的话。
“因为情况紧急，没办法。”
“……”
之后，奥莉薇雅再没有反驳，只是沉默地、全盘接受了他所有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