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一切的真相（1 / 1）
会场，在一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按下了整个世界的静音开关。
神明们面无表情，一双双空洞的眼睛齐刷刷地注视着他。
而在那一张张宛如石雕的面孔中，唯有时间女神的姿态显得有些不同。
她不知何时已换了个姿势，单手托着香腮，饶有兴致地俯视着他。
“区区一个凡人，竟敢拒绝半神这至高无上的荣耀……”
赫利俄斯的怒吼声在会场中回荡，震耳欲聋。
“啊，够了。”
一个慵懒的声音，轻而易举地盖过了那份神威。
时间女神打断了他，向前走了几步。
刚才那份孩童般的活泼瞬间从她脸上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仿佛历经了无尽岁月，沉淀到极致的、厚重如山的无聊。
“你是什么时候察觉到的？”
她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被勾起了的兴致，语调也微微上扬。
卢卡恩转过身，彻底无视了那个冒牌的赫利俄斯，他抬头，直视着王座上的女神。
“神最钟爱的数字，是‘三’。”
女神接过了他的话，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
“没错，因为‘三’是完美的数字。”
她随手一挥，一个巨大的圆盘凭空浮现，下方则显现出几根支撑着它的石柱。
三根石柱，如同最稳固的三脚架，撑起了整个世界的模型。
时间女神冷笑一声。
“只需要三根柱子，就能完美地支撑起一切，不是吗？”
卢卡恩明白了她的言下之意，轻轻点了点头。
“所以，你们上演这出无聊的闹剧，只是因为……寂寞？”
“嗯？不。”女神摇了摇头，“只是因为人类渴望这些，我们就顺应他们的愿望，赐予他们罢了。”
啪！
时间女神打了个清脆的响指。
话音未落，那些如雕像般伫立的神明，便在一瞬间化作灰色的尘埃，簌簌飘散。
宙斯、波塞冬、赫拉、德墨忒尔……奥林匹斯众神，顷刻间烟消云散。
“你们人类，不就想要这样的神明吗？”
她嗤笑一声，语气里满是嘲弄。
“好色的雷神、善妒的海神、无私奉献的美之女神……真是可笑至极。神明创造了人类，人类却反过来，用自己那点可怜的想象，重新塑造了神明。”
最终，这个空旷的会场里，只剩下三个人。
卢卡恩、时间女神，以及那个伪装成赫利俄斯，自始至终一言不发的男人。
时间女神朝那冒牌货扬了扬下巴。
“来，打个招呼吧。那是生命之神。”
“生命、死亡，再加上我——时间。只要有我们三个，支撑这个世界就绰绰有余了。”
卢卡恩沉默不语。
“你是怎么察觉的？”女神又问了一遍，“察觉到那些神明，全都是赝品？”
卢卡恩瞥了一眼那位“生命之神”。
对方紧紧握着拳头，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强行压抑了下去。
“掌管死亡的神，是一位女神。这本身，就是最大的破绽。”
“啊……果然，问题总是出在她身上。”
时间女神无奈地耸了耸肩。
世人对死亡之神哈迪斯的认知本就模糊不清，信奉他的，也大多是些躲在阴暗角落里的狂信徒。
但卢卡恩所知的死亡执掌者，并非哈迪斯，而是一位无名的女神。
时间女神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不过，单凭这一点，就断定所有神明都是我捏造的幻象，未免也太武断了。”
“当然。众神会议不是由宙斯主持，而是赫利俄斯，这一点也让我感觉很不对劲。”
其实，最让他感到不安的，始终是时间女神本身，以及她赋予自己的那份圣痕之力。
“而最决定性的证据是，”卢卡恩的声音沉了下去，“那些‘神明’的身上，都带着和我相似的气息。”
这个念头，在抵达此地之前，从未在他脑中出现过。
毕竟，他再怎么也想象不到，那些高高在上的神明，竟都只是时间女神随手捏造的、用来消遣的玩物。
这已经超出了他想象力的极限，荒谬得近乎可笑。
“呵呵，被你发现了啊？我可是很努力地隐藏了呢，真可惜。”
女神似乎一点也不意外，反而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过，看来你已经完全接纳了我的力量？身体和力量融合得相当不错嘛。”
她说着，轻盈地一跃，从旁观席上跳了下来，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到卢卡恩面前。
“好吧，既然你这么聪明，那我就考考你。”
时间女神顽皮地笑了起来，双眸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兴奋光芒。
一旁的生命之神看到她这副模样，脸上竟露出了讶异的表情。
砰的一声，刚才那三根支撑世界的柱子再次出现。
“支撑世界的神，总共有三位。”
这一次，那个被支撑的世界模型飞得更近了，一个字面意义上的“初始世界”映入眼帘。
“天、地、海，世界最显而易见的三大基本框架，不多不少，也是三个！多么惊人的一致！”
她的身旁，又浮现出两个人偶。
一个，是拥有丝绸般黑发的少女模样。
另一个，则是俊美到无可挑剔的金发少年。
“那么，席卷这个世界的末日，其对应的数字，又会是什么呢？”
时间女神笑着，将那个从初见时就紧握在手中、与卢卡恩有几分神似的第三个人偶，不偏不倚地，放进了两个人偶之间的空位上。
卢卡恩的瞳孔骤然紧缩。
滋啦！
胸口传来一阵皮肤被烈火灼烧的剧痛。
一个他从未见过的繁复图案，赫然烙印在他的胸膛之上。
“答案，也是三个。”
胸口上这个全新的图案意味着什么，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卢卡恩更清楚。
他紧闭双唇，拳头死死攥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根根发白。
或许是因为这个图案的出现，一股与以往截然不同的时间权能，在他全身疯狂奔涌。
那股从心脏源源不断涌出的力量，像是坚不可摧的铠甲，赋予他绝对的力量感。
但同时，又像一个无法挣脱的囚笼，将他死死禁锢。
“就一个……”
卢卡恩从牙缝里挤出声音。
这不仅仅是因为愤怒或是被欺骗的屈辱，更是因为只要稍一松懈，那股新生的烙印之力便会彻底失控。
他不得不绷紧每一根神经。
“……就问一个问题。”
“你这是什么语气呀？算了，问吧问吧。”
卢卡恩无视了撅起嘴、故作不满的时间女神，艰难地开口：“你，为什么要毁灭这个世界？”
“嘻嘻，我就知道你会问这个。”
时间女神挥了挥手，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漂浮在他们面前的世界模型，以及那代表着卢卡恩、凯瑟琳和阿瑞斯的三个人偶，开始缓缓移动，围绕着世界模型旋转起来。
“我可从没撒过谎哦。”时间女神笑着回答。
“没撒过谎？”
“对。首先，你的认知是对的，死亡和生命，确实想毁灭这个世界，他们对这个世界悲观透顶。”
被称为生命之神的男人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他注视着那个世界模型，脸上露出了仿佛在看什么污秽之物般的厌恶表情。
“但我，”女神夸张地张开双臂，摆出一个戏剧性的姿势，“可没有毁灭世界的打算！”
卢卡恩看得一阵火大，真想冲上去给她一个爆栗，可惜距离太远。
“你想想看，如果我真的要毁灭世界，又何必让你，卢卡恩·麦克莱恩，重生一次呢？”
卢卡恩一时语塞。
他哑口无言。
她说得没错。
他意识到，自己因为情绪激动，头脑有些发热，一时间竟无法冷静思考。
“你还记得我对你说过的话吗？我说过，若是由某位神的灾厄毁灭了世界，那位神便会成为下一个世界的中心。”
凯瑟琳的人偶缓缓上前，“毁灭”了世界模型。
被黑暗侵蚀的世界模型，又缓缓重新焕发生机。
这一次，是以“死亡”为根源。
时间女神双手一旋，凯瑟琳的人偶退下，世界模型恢复了原先的湛蓝色。
这一次，轮到阿瑞斯的人偶上前。
一颗巨大的陨石从天而降，“世界”随之毁灭。
随后，又以陨石坠落之处为起点，“生命”成为根源，世界再次萌芽新生。
无论是死亡开创，还是生命肇始，世界都会重新开始。
那样的世界，与如今这混浊不堪的模样截然相反，却也蕴含着独属于它们自身的美丽。
“怎么样？看起来还不赖吧？”
她同样手腕一转，世界模型恢复原状，缓缓飘到了时间女神的面前。
“死亡和生命想要重塑世界的原因，我当然知道。卢卡恩，你大概也清楚吧？毕竟，你是最接近这一切的人。”
卢卡恩沉默不语。
“这个世界，太肮脏了。”女神叹了口气，“就像一滴墨水滴进了清水，已经浑浊到无法挽回的地步了。”
回想起自己经历过的无数事件，卢卡恩无法否认这番话。
“我理解死亡和生命想要重新开始的心情。但是，卢卡恩！正如我之前所说……”
时间女神伸出双手，紧紧抱住了那个巨大的世界模型，脸上绽放出无比灿烂的笑容。
“我太喜欢这个世界了！说我深爱着它也毫不为过！即使它混浊、肮脏、堕落、可笑、令人作呕！但我依然爱它，爱到足以包容这一切的程度！”
那份真心，能从她声音中满溢的情感清晰地感受到。
她比在场的任何存在，都更加深爱着这个世界。
“但是！神又不止我一个，对吧？所以，我和死亡、生命讨论了很久很久，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
“结论？”
卢卡恩不自觉地感到脊背一寒。
他看到，她眼眸中那份浓烈的爱意，渐渐转变为一种极为混浊的、疯狂的灰色。
“如果我能战胜他们设下的‘灾厄’，那么，就算不毁灭世界、维持现状，也绝不能让它继续堕落下去。”
卢卡恩的呼吸一滞。
“‘最初的终焉’与‘踵至的终焉’过去之后，大陆便会安全无虞。我相信你们能够战胜，所以才送去了‘两把’封印匕首。”
“说到底……”
卢卡恩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
若非如此，他感觉自己随时都会被这位身形娇小、神威却浩瀚如海的女神压垮。
“……不让它继续堕落，是什么意思？”
卢卡恩早就从她的眼神中预感到，那绝不会是什么正常的结论。
果不其然，时间女神接下来吐露的，是一番石破天惊的疯话。
“就是让整个世界，就此‘停止’。”
“人类既不会迎来死亡，也不会继续堕落，一举两得！而我，则可以永远、永远地守护我心爱的你们了！”
卢卡恩浑身一僵，彻底失去了言语。
时间女神轻盈地走到他面前，眼神里满是令人毛骨悚然的爱怜。
她伸出手指，轻轻描摹着卢卡恩胸口的圣痕，然后仰头，凝望着他。
“而执行这一切的代行者，就是你——卢卡恩·麦克莱恩！”
话音刚落，一种湿热的触感从胸膛传来。
她竟伸出舌尖，仿佛品尝着世间最甜美的果实一般，轻轻舔舐着那枚新生的圣痕。
随即，她抬起头，眼神狂热，高声宣告：“你要去拯救这个世界！去保护人类，守护生命，最终，从那些傲慢自大的神明所带来的灾难之中，拯救这一切！”
卢卡恩僵立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荒谬，愤怒，恶心……
种种情绪在他胸中翻江倒海，却尽数被那股强大的力量死死压制，连一个音节都无法发出。
“你是我的信徒，我的终焉，是我为这个无知的世界，安排的最后慈悲。”
时间女神呢喃着，像一只寻求温暖的猫，将整个娇小的身躯都贴进了卢卡恩的怀里。
她把耳朵紧紧贴在他的心口，聆听着那强而有力的心跳声。
咚、咚、咚……
那沉稳而磅礴的鼓动，仿佛是世间最动听的音乐。她满足地闭上了双眼，用一种近乎梦呓般的语调，低声宣告。
“救世的终焉。”
“那就是，你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