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生命告解（1 / 1）
“啪。”
清脆的落子声回响在房间里。
“呼……呵呵。”
棋盘上的局势，已是胜负分明。
卢卡恩心有不甘，眼珠飞快地转动，在棋盘上徒劳地搜寻着翻盘的最后一丝可能。
然而，对面的女神却毫不留情地宣告了他的败局。
“将军，你死棋了。”
“……”
那是胜利的宣言。
女神被巨大的快感攫住，嘴角控制不住地扬起，咧开一个得意的笑容。
卢卡恩虽然不想承认，但也只能无奈地接受现实。
“好吧，我输了。”
他暗自咋舌，这家伙下棋真是厉害得离谱。
即便他自己是个象棋的门外汉，也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道宛如天堑的壁垒。
她的实力，毫无疑问是顶尖水准。
***
“啊啊，真没劲！你也太弱了！卢卡恩·麦克莱恩！”女神大声抱怨起来。
“……”卢卡恩无言以对。
“你怎么能这么不会下棋呢？来，你看着，你这步马应该跳到这里。”
她复盘的动作干净利落，仿佛将两人交手的每一步都烙印在了脑海里。
棋子在她指尖移动，就像一帧帧慢动作回放。
看着女神兴奋得两眼放光，声音也越来越大，卢卡恩忽然觉得，输掉这盘棋，好像也没那么糟糕。
***
“你这一步合理吗？真是菜得可笑。”
“你的后走得太烂了！你难道不知道后有多重要吗？”
“我不是让你先读懂棋路吗？稍微动动脑子就能下的棋，你怎么就做不到呢？”
“……”
卢卡恩默默收回了刚才那个念头。
这家伙，只要一赢棋，立刻就得意忘形，趾高气扬地嘲讽起对手，简直毫无体育精神可言。
“你既然这么聪明，当初在大陆上，怎么会输给我？”
卢卡恩提起旧事，打算挫一挫她的锐气。
“呃！”
女神瞬间被噎住了。
她的眼神游移不定，慌乱地寻找着借口。
“那、那是不可抗力！谁能想到会突然冒出你这种不合常理的怪物！用象棋来打比方，就好像国王突然获得了皇后的力量，在棋盘上横冲直撞！”
“是是是，你说的都对。”卢卡恩敷衍地应付道。
“哼！”
女神不服气地攥紧拳头，手指翻飞，迅速将棋子重新摆好。
“再来一局！”
“不玩了。”卢卡恩拒绝得干脆利落，“明知道会输，为什么还要下？”
“因为很好玩啊！”
“我可不觉得。”
卢卡恩从床上一跃而下，走向房间角落的高强度训练架。
那原本是一套束缚用的刑具，可以把人高高吊起。
但最近，它成了卢卡恩专用的引体向上器械。
只是他现在的身体毕竟是个孩子，一旦拉上去，要是没人帮忙，他自己几乎下不来。
“啊啊！陪我玩嘛！”
女神拖长了音调，开始撒娇。
又不是小孩子。卢卡恩心想。
她八成是终于找到了一个能赢过自己的游戏，兴奋得停不下来了。
可是一个外表看上去三十岁上下的成熟女性，做出这种撒娇耍赖的举动，实在是……让人不忍直视。
“要不你跟我一起运动？等会儿洗完澡，我再陪你下棋，怎么样？”
“啊，不想动。”
女神立刻像一滩烂泥，瘫倒在床上。
卢卡恩早就料到她会是这个反应，不再理会，自顾自地抓着训练架，开始做引体向上。
不知过了多久，女神晃到了他身边，抱着胳膊站在那儿。
“快点做，做完了我也想试试。”
“我会做很久的。”
“没关系，你慢慢做！反正没有你在后面托着，我也做不了！”
听到这话，卢卡恩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刚才还觉得她幼稚得与外表不符，有些难看。
现在这么一看，倒也生出了几分可爱。
“你到底要做几个啊？”
女神看着他持续不断地做着引体向上，在他身后小声嘀咕。
话音未落，她身旁的空间突然泛起水波般的涟漪，一个圆形的扭曲随之缓缓浮现。
卢卡恩惊讶地停下动作，女神却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只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懒洋洋地开口。
“什么事？”
卢卡恩本以为那扭曲的空间里会传出声音，但里面一片寂静。
看来，这和之前时间女神通讯时的构造类似。
很快，一张面孔出现在了扭曲的空间中。
是生命之神。
他一看到死亡女神，眉头立刻拧了起来。
“你穿的那是什么衣服？”
“我这衣服怎么了？”
死亡女神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黑色运动服，不解地反问。
生命之神对她这身打扮显然十分不满，但死亡女神只是不耐烦地耸了耸肩。
“这样穿着舒服。我最近在努力运动呢。”
“努力……”
生命之神的话还没说完，死亡女神眼疾手快地伸出手，一把捂住了卢卡恩的嘴。
由于通讯画面里看不到卢卡恩，生命之神只是露出了些许疑惑的表情，随即叹了口气。
“我听说，卢卡恩·麦克莱恩在你那里。”
“啊，对啊，我们正待在一起呢。”
死亡女神若无其事地回答。
是时间女神告诉他的吧？卢卡恩心想。
生命之神继续说道：“我给你一个忠告，看好卢卡恩·麦克莱恩。”
他的语气冰冷而强硬，不带丝毫商量的余地，完全就是一道命令。
“……嗯？”
“时间正联合大陆上的其他人，试图复活卢卡恩·麦克莱恩。”
“……！”
话音落下，不仅是死亡女神，就连卢卡恩自己也大吃一惊。
复活？
这种事真的可能吗？
生命之神解释道：“确实可能。一个叫艾莉丝的精灵，恰好持有卢卡恩·麦克莱恩的灵魂碎片。”
“原来如此，所以他才变成了十岁左右的样子啊。”
死亡女神听完，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关于复活卢卡恩·麦克莱恩的可能性和方法，我已经全部告诉了时间。所以从现在开始，你要认真听我说……”
生命之神稍作停顿，表情变得异常僵硬。
“阻止他复活。”
这又是什么意思？
卢卡恩心头一紧。
因为通讯画面里看不到自己，他们就可以这样肆无忌惮地谈论他吗？
不过转念一想，生命之神本来就不是会对他在意的存在。
然而，生命之神这番话，即使是同为神祇的死亡女神，也露出了惊愕的神情。
她反问道：“你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吗？”
“有什么问题？”生命之神反问。
“你既然告诉了他们复活的方法，现在又要我阻止他复活？”
生命之神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你身为掌管死亡的女神，对于死者复活这件事，难道就没有任何想法吗？”
“……嗯，是有点不舒服吧？”死亡女神含糊地应道。
“我觉得恶心！”
生命之神的面容因愤怒而扭曲。
他紧握双拳，身体因强烈的情绪而微微颤抖，仿佛要将满腔怒火都倾吐出来。
“死者不应复生！这是我定下的规则！那些试图逾越规则的家伙，我绝不饶恕！”
卢卡恩见过生命之神几次。
印象中，他总是比死亡女神和时间女神更加冷静，情感也更为淡漠。
此刻见他如此激烈的怒火，着实有些惊讶。
但死亡女神似乎早已习惯，依旧平静地应对。
“所以，你要我阻止卢卡恩复活？”
“不止如此。”生命之神的声音里透着一丝寒意，“他的终焉之所以美丽，正是因为那份‘死亡’。”
“……”
“他最终摧毁自己的肉身，以贯彻信念。那样的姿态才如此耀眼。你日夜面对死亡，应该比任何人都明白这一点。”
死亡女神没有回答，只是紧抿着双唇，似乎在强行压抑着什么。
“时间为了缅怀他，甚至不惜动摇自己的根基，也要去触碰我们神明不该触碰的‘复活’禁区。”
“……”
“如果这次允许卢卡恩·麦克莱恩复活，那下一次呢？他复活后因衰老而死，难道要再次让他复活吗？如果将来又出现类似的人，也要一次次地复活他们吗？”
“……”
“一旦越过了界限，只会让下一次的越界变得更加轻易。防患于未然，才是最好的办法。”
面对生命之神慷慨激昂的陈词，死亡女神只是抱着双臂，静静地听着。
她的脸上覆着一层冰霜，神情没有丝毫波澜。
卢卡恩看着她这副模样，几乎无法把她和刚才那个斗嘴耍赖、撒娇打滚的女神联系到一起。
“时间无法理解这些。只有同为掌管生与死的我们，才能真正理解彼此。怎么样，死亡？”
在长长的尾音中，他终于向盟友寻求认同。
死亡女神依旧面无表情，冷冷地开了口：“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时间复活的方法？”
她直截了当地切入要害，懒得听半句废话。
既不附和，也不反驳，只用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逼问对方的真正目的。
生命之神再度皱眉，但还是摇了摇头。
“由我这个生命之神告知的复活方法，时间自然会深信不疑。”
“确实。”死亡女神淡淡地应了一声。
“所以反过来说，我也完全掌握了她将要走的每一步。一条提前知晓的道路，想要阻止，自然易如反掌。”
“……”
“我必须让时间清楚地明白，人类的复活，是连她也不该触碰的禁忌。”
“……”
“我希望通过这次事件，让她彻底斩断对卢卡恩·麦克莱恩的执念。让她真正认识到，生与死的界限是何等深邃黑暗，别再被那些朝生暮死的凡人轻易动摇。”
卢卡恩心头一凛。
这手笔，真是神明级别的算计。
不仅要让时间女神彻底放弃自己，还要借此机会敲打她，让她再也不敢随意干涉生死的领域。
如此宏大的布局，简直令人不寒而栗。
死亡女神听完，只是淡淡地吐出几个字。
“你啊……”
她的眼神里充满了对生命之神的厌恶，仿佛已经将他彻底看穿。
“从以前开始，你做的事就没一件是干净的。”
“……什么？”
生命之神似乎没料到会得到这种评价，语气中透出一丝惊讶。
“你嘴上总说着要让神有神的样子，可你做出来的事，又算什么东西？”
死亡女神耸了耸肩，语气里满是浓浓的嘲讽。
“你不就是想让所有事情都按照你铺好的路走吗？跟那些凡人有什么区别？”
屏幕内部，赤红色的热气开始翻涌，带着威胁的意味喷薄而出。
生命之神的脸色也随之涨得通红。
“现在又想指使我去阻止时间？还大言不惭地说你会告诉我方法和道路？”
没有回应。
只有如烈焰般翻滚的怒火，不断侵蚀着这个房间。
但这里毕竟是冥界。
即便没有主人的命令，冰冷的黑暗也本能地将那股热气推开，护住了自己的主人。
“我和时间都失去了力量，你大概觉得我们很好欺负吧？时间那家伙像个废人一样只知道画画，我又从不出冥界一步。所以，你觉得和我们同为神明，很委屈你，是吗？”
“……”
“你就那么想成为大陆的唯一神？”
这确实是个绝佳的机会。
支撑大陆的三位神明：生命、死亡与时间。
其中两位竟然完全失去了力量。
生命之神对此不动心才怪。
“你以为，能把我们也踩在脚下吗？”
死亡女神的话语尖锐如刀，直指核心。
但生命之神却缓缓收敛了怒火，答道：“是的。”
他的态度坦然而坚定。
“你们毫无力量，看着你们对人类卑躬屈膝的样子，我真是怒不可遏。我竟然和你们这种货色同列神位。”
“你说话可真够难听的。”
“难道我说错了吗？神就该有神的威严。为什么你们却越来越像人类？”
“你今天是不是管得太宽了？”
死亡女神眯起眼睛发出警告，生命之神反而冷笑一声，脸上满是讥讽。
“一个毫无力量的家伙在这里叫嚣，和丧家之犬有什么区别。”
“你……”
死亡女神松开交叠的双臂，紧握的拳头微微颤抖，仿佛下一秒就会穿过屏幕，砸在生命之神的脸上。
生命之神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一丝虚伪的惋惜。
“你还不如不知道的好。像时间那样半残着，当我的傀儡，按我的指示行动，对你来说或许才是幸福。”
“胡说八道。”
“呵呵，哈哈哈哈！”
生命之神捂着肚子放声大笑，笑声诡异得令人毛骨悚然，连死亡女神也不禁皱起了眉头。
“既然你察觉到了，那就没办法了。”
“……”
“我会亲自来接收冥界。你就准备好，迎接永恒的安息吧。”
呼！
扭曲的空间恢复了原状。
冰冷的黑暗再次笼罩了这个房间。
“疯子。”
死亡女神罕见地骂了一句，试图平复自己的心情。
卢卡恩看着她，觉得她此刻需要独自整理一下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便小心翼翼地退到了一旁。
死亡女神坐在床边，“咔嗒咔嗒”地咬着指甲，一边喃喃自语，一边陷入沉思。
卢卡恩则开始默默收拾今天用过的蜡烛、铁球，以及那些锻炼用的刑具。
当然，在此过程中，他的大脑也在飞速运转。
从各方面来看，这局面都极其危险。
支撑大陆的三足鼎立，如今有两足失去了力量。
力量的天平已经严重向一方倾斜。
生命之神能如此自信，说明他确信自己已握有绝对的胜算。
“这不仅仅是神之间的问题。”
卢卡恩直觉到，这对他们生活的大陆也可能构成巨大威胁，就像末日降临时那样。
当初，死亡女神和生命之神都曾提议直接毁灭大陆、重塑世界。是时间女神极力反对，他们才有了阻止末日的机会。
但如果另外两位神明都消失了呢？
制衡生命之神的力量将不复存在，世界将完全由他掌控。
如果他心血来潮决定毁灭大陆，将无人能够阻止。
毕竟，现在连重生都做不到了。
“真是头疼。”
卢卡恩瞥了一眼死亡女神。
不知何时，她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眼神锐利，让他心里一惊。
“干嘛？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没想到她察觉到了自己的视线。卢卡恩暗忖自己的感知真是迟钝了。
但死亡女神没有回答，只是独自紧锁着眉头。
最终，她猛地站起身，大步朝卢卡恩走来。
“刚才的话你都听到了吧？生命那家伙突然发疯，想把一切都吞掉。”
“……你这解释还真是轻描淡写啊。”
虽然被她过于简单的说明弄得有些无语，但死亡女神却理所当然地耸了耸肩，继续说道：“你也知道，这不仅仅是我们神之间的问题，会对整个大陆产生巨大影响。”
“是啊，看起来是这样。”
“哈，我真没想到自己会说出这种话。”
她一把抓住卢卡恩的肩膀，郑重宣告：“你必须复活。我们必须再次回到大陆。”
这话倒在卢卡恩的意料之中。
她叹了口气，像头痛似的用手按着太阳穴。
“虽然现在还不可能，大陆那边也在想办法让你复活……”
“我不想复活。”
“……嗯？”
正要说出计划的死亡女神愣住了，她死死盯着卢卡恩。
似乎没听清，他又重复了一遍。
“我说，我不想复活。”
“不想？”
“对，不想。”
面对死亡女神的再次追问，卢卡恩的回答清晰而明确。
她开始上上下下地打量他的身体。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还是运动过度，把脑子练坏了？”
“不是那种问题。”
“不是那种问题！那为什么不想复活？别人都拼了命不想死，你为什么偏偏不想活？”
明明现在也无法立刻让他复活，她却像要扑上来咬人似的。
卢卡恩拍掉她按在自己肩上的手，试图让她冷静下来。
“就算我复活了，也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怎么会没有办法？只要你回到大陆，总能找到办法吧？当初我们不都差点被你阻止了吗？”
“唉，问题就在这里。”
生命之神希望卢卡恩复活失败。
可如果死亡女神出手帮忙，让卢卡恩成功复活，生命之神就会立刻知道自己被背叛了。
到那时，谁也无法预料那个已经膨胀到极点的神明，会做出什么冲动的行为。
偏偏现在，唯一握有力量的就是生命之神。
在没有任何牵制的情况下，他可以随心所欲。
“去刺激一个已经快要爆炸的疯子，只会把事情彻底搞砸。”
“啊。”
死亡女神似乎明白了，她点了点头，随即又重重叹了口气。
“那你打算怎么办？大陆上那些人为了救你，正闹得天翻地覆呢。”
“是啊，我很感激他们。如果可以，我也想复活回到大陆，我想见那些孩子们。但不是现在。况且，就算回到大陆，也只是把问题暂时搁置而已。”
时间女神和死亡女神失去力量，倒还好说。
但生命之神会做出什么，谁也无法预料。
必须彻底铲除他的威胁。
而现在，卢卡恩正好有了这样一个机会。
“继续无视他的联络和要求，引他来冥界。”
“等他来‘接收’冥界的时候，我们在这里和他战斗，反过来击败他？”
“对。顺便问一下，你这冥界，有没有什么压箱底的防御手段之类的？”
“……没有那种东西。”
死亡女神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仿佛已经预见到生命之神兵不血刃占领冥界的凄凉场景。
“是吗，我就知道。”
卢卡恩也没抱太大期望。
他至今所见的冥界，太过空旷。
这里连风都几乎不吹，正如“死者的安息之所”其名，是一个万籁俱寂的地方。
一个为亡者提供安息的场所，又怎么可能藏着能对抗神明的杀手锏呢。
既然要做的事情已经定下，卢卡恩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
“没想到，我也会有说出这种话的一天。”
“嗯？”
卢卡恩缓缓伸出手，递向死亡女神。
“这一次，”他沉声说道，“我站在你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