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良将忠臣(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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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召周罗睺还朝的诏书从青州发出,以三百里一日的速度行过江南,花了十五天递送至荆州。

又从荆州以一百五十里一日的速度行过新近修通的西南驿路,再花了二十五天方才在八月十五这天的下午递解到云南经略府的驻地南宁州。

陈国的经略府是种很奇怪的地方军政机构。

它的级别和上州相当,其经略大使位正三品,专掌一方军政、民政,除财权由转运使所掌,监察权由监察御史所掌之外,权势几乎与后世的节度使无异。

因而,经略大使才干品德的贤愚优劣,直接决定着经略府辖境内百姓的苦乐悲喜。

好在,本任云南经略大使周罗睺与直管南宁州的刺史章华,俱是廉平爱民的良吏。

是以,如今的南宁州城,比之三年前在爨氏治下时尤多了几分烟火气。

刺史府内,嗅着由外院民居之中飘来的肉香,吃着鱼干稻饭的章华摇了摇头。

他知道,这是住在隔壁的那个经略府兵队主,又在讨好他那新娶的蛮妻了。

想来,过不了许多时日,那隔壁院中便要传出婴孩的啼哭声来。

很快,又一个江南人便要在这片旧称蛮荒的土地之上落地生根了。

心中如此想着,章华不禁忆起留居建康的家人妻子。

回忆渐深,连带着他看向碗中鱼干的目光都变得有些发愣了。

是啊,他到此任官,也已将近三载光阴了。

就在他感怀之际,忽有仆役入内通禀,经略大使前来府中拜谒。

他忙止了饮食,理好衣冠将要出迎,周罗睺却已是拎了酒肉入内,就在桌边坐下。

“素知章公居家清俭,特备酒食,与公品尝。”

周罗睺的家眷亦在建康,而经略府与刺史府相距不远,是以过去每得捷报喜讯,他便常常自携酒食,来同章华说些闲话。

章华早先已多见此幕,当即接过酒壶,就坐笑道。

“今春以来境内安平,无闻征伐之事,将军得何喜讯,来酬老夫饮酒?”

周罗睺接过府中仆役倒好的酒盏,面上尽是快意。

“建康有书来,天子欲用我为中卫大将军,弟将还都中矣。”

章华闻言,同样替他高兴。

这数年在云南,周罗睺可谓是战必克,攻必取。

而他平蛮每有所得,往往或是资给留守军士置业娶妻、或是支援州郡用度,自己却分文不留在身。

如此良将,却只能置身边鄙,苦熬岁月,实在叫人为之惋惜。

“兄知将军实不世之良将,此番还都,必立不世之功勋,且先为贺之。”

言语间,章华已向周罗睺举杯称贺。

周罗睺心中也明白,此归建康,自己必受重任,也不谦辞,待同章华饮过这一盏酒后,才道。

“章公亦良吏也,官居四品,年俸十六万,不暇自给,尽捐州郡办学校,滇人赖公,始知文学,弟还建康,必荐公于天子。”

章华目光一暗,他家世代皆是务农小民,全无阀阅门第。

他虽靠着自己的努力皓首穷经,得了些文名,阴差阳错自岭南为官,又渐渐升转,于这云南边鄙之地做到了位居四品的下州刺史,可他并不看好自己未来的仕途。

他只饮了口闷酒,道。

“江南为官,素重门第,我家世为农人,得今刺史之任,已数天子恩德,何敢希冀再进。”

“来日所欲,不过兴圣人教化,为儒者本业而已。”

周罗睺闻言,再满了杯盏,劝慰言道。

“天子有容人之量,今虽寒门、北人亦得重位,章公又何必以农人自轻?”

章华闻言,埋头海饮了数盏,似是终于用酒精掩盖住了理智,他忽然掷杯于案,豪迈言道。

“将军所言是,今天子用人,不拘出身,我虽农人,亦当志为卿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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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万里之外的海参崴码头。

一家新近营造的酒肆阁楼之中。

一个面容颇为俊逸的男子,正止了与怀中女子的相拥,望过远处缓缓起帆的海船,再回看女子时,他目中尽是不舍,低声言道。

“勿泣,我当归矣。”

这阁楼中的二人,正是分离七年方才终于短暂相聚的兰陵王高长恭和他的王妃郑氏。

入海行商三年的郑氏,比之旧时多了几分干练与坚毅。

她紧紧拉住高长恭的手臂。

“阿郎归齐,恐为皇帝逼杀,不若与妾投身域外,再不闻此天下之事。”

高长恭伸手亲昵地抚了抚她的脸颊。

言语中,却始终回避着她所指出的问题。

“我携将士远行此地,本当早还。”

“为酬私念,故停兵于此,今既见卿,夙愿得尝,实不可再为私计。”

“若于异邦之中弃将士而走,将士纵归国,必因我获罪。”

郑氏比旁人更了解高长恭的固执。

他是个为了不拖累别人,宁可牺牲自己的人。

“可阿郎性命,便不足爱惜么?”

郑氏流下泪来,那温热的液体沾湿了高长恭的手心,搅得后者心绪不宁。

高长恭明白,为了他一直以来的坚持,他必须得离开了。

他抽手而回,面露坚定。

“我为齐臣,不可不竭忠尽力,以报国家。”

“今已见卿无恙,来日虽死亦安。”

郑氏知晓,自己无论如何,是改变不了他的心意了。

她于是拔出头上的发簪,递向高长恭道。

“正安尚幼,妾不能与王同赴死,愿以此簪,长伴左右。”

高长恭接过那发簪,不自觉地低下了头,他决然地转过身去,不敢再看妻子哪怕一眼。

“吾归矣,祈得神助,他日与卿再相见。”

见他决绝地快步向门口走去,郑氏心中悲切,竟冲着他的背影,大声言道。

“祈得神助,使齐灭亡,令卿永永远远,不必为齐忠臣!”

高长恭的身形顿在阁楼门口,他止在那里好一会儿,方才恢复方才的决然气概,默然而去。

他没留下一句言语,只替那里的阁楼木板,添了几滴水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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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大八年八月二十。

云南经略大使周罗睺将还建康,虑云南蛮夷虽慑服,恐终为叛患,乞朝廷移经略府治所于洱海之北(今昆明),以便居中调度。

又乞调爨翫所领之三千爨氏旧兵于建康,充中军,以绝南人反叛之望。

书上,皆许之,乃迁经略府治及南宁州治于洱海北,置昆明县以居之,改南宁州为昆州。

又改故南宁州治为曲靖郡,隶曲州,迁曲州治所于曲靖。

九月初三。

崔贵姬诞皇女,帝悦,赐名曰至雅,封永明郡公主。

江南旧臣以贵姬关中人,闻贵姬未得子,皆喜。

九月十六。

工部侍郎宇文恺上言棉纺之术成,帝亲往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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