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苍天已死(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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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铭子!你有没有把握?”

方老丈低声询问,看着那披戴甲胄的队伍,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待会儿听我信号。”

少年低声道,“风向变了,正好顺风。”

杨肃的军队行至一处狭窄的山谷时,雨势忽然稍缓。就在这时,山林间骤然响起一阵凄厉的鸦啼。

“什么声音?”杨肃警觉地勒马。

还未等他反应,百道铜铃的嗡鸣从四面八方传来,震得马匹不安地嘶鸣。

下一刻,山崖两侧突然抛下数十个燃烧的竹筒,落地瞬间炸开,褐色粉末混着雨水,化作一片淡黄色的雾气,沿着官道蔓延。

“屏住呼吸!”杨肃大吼,却已经晚了。

前排的骑兵突然摇晃起来,眼白上翻,仿佛被无形的手掐住了喉咙。

马匹嘶叫着翻倒,铁甲与兵器碰撞的声响一片混乱。

“是妖术!”有人惊恐大叫。

黑石岭的雨越下越大,山间弥漫着湿冷的雾气。杨肃的军队在狭窄的官道上挤作一团,最前排的骑兵已经倒下大半,战马四蹄抽搐,口吐白沫,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抽走了精气神。

“不要乱!都给我稳住!”

杨肃拔出腰刀,厉声嘶吼。他的副将却突然捂住喉咙,面孔扭曲地栽下马背,皮肤上浮现出青紫色的纹路——那是“迷魂散”渗入血脉的迹象。

这种符药并非直接杀人,而是让人陷入昏沉,四肢无力,五感错乱。

“将军!这雾有古怪!”

一名亲兵踉跄着冲过来,却被杨肃一脚踹开:“废物!不过是江湖方士的把戏!”

可就在他怒骂之时,山崖两侧忽地亮起无数火光——黄巾力士点燃了松脂火把,火光照亮了崖壁上密密麻麻的符文。

“苍天已死——”

山风裹挟着千人的怒吼,如滚雷般碾过山谷。

杨肃猛然抬头,只见高处站着一个消瘦的少年,正是那日在红坪县城墙撒药粉的总角童子。

少年咧嘴一笑,从背后取下一张短弓,弓弦上搭着一支箭——箭头上缠着黄符。

“嗖!”

箭矢破空而来,却不是射向杨肃。它精准地钉在官道旁的一棵枯树上,树皮瞬间燃烧,火势顺着雨水蔓延,竟烧出了一条火龙!

——符火不惧水。

“轰!”

山谷两侧的巨石突然滚落,砸向混乱的郡兵阵中。惨叫声与骨骼碎裂声此起彼伏,杨肃终于意识到,这不是寻常的埋伏,而是早有预谋的杀戮。

“结阵!盾牌手上前!”

他嘶吼着下令,可队伍早已溃散。许多士兵抛下武器,狂乱地抓挠自己的脸,仿佛身上爬满了看不见的毒虫——那是“迷魂散”侵蚀神志的副作用。

方老丈蹲在密林深处,攥紧了那把锈镰刀。他看见几个年轻的郡兵跪在地上呜咽,其中一人甚至还是个半大的孩子,脸上还带着未曾褪去的稚气。

“别杀他们……”他忍不住喃喃。

旁边的黄巾力士冷笑:“老丈心软了?这些兵可没少帮着官府征税抢粮。”

方老丈沉默不语。

就在这时,一道紫色闪电劈在山谷中央,照亮了吕乾悬于半空的身影——他竟踏着九节杖,凌空而立。

“杨肃!”

吕乾的声音似从九天之上传来,每一个字都如闷雷般炸响:“尔等食万民供奉之食粮,却害万民,今日可敢与黄天鬼神对峙?!”

杨肃面色铁青,策马后退几步,突然从怀中掏出一块铜牌,高举过头:“朝廷调兵令在此!妖道休得猖狂!”

铜牌上赫然刻着“代天巡狩”四个大字。

吕乾大笑,九节杖凌空一挥。

“轰!”

一道紫雷劈下,铜牌瞬间熔化成滚烫的铁水,滴在杨肃手背上,烫得他惨嚎一声。

“朝廷?朝廷早把你们当弃子了!”

吕乾冷笑,“若非尔等狗官苛捐杂税,何至于民变四起?”

杨肃浑身颤抖,突然调转马头,发疯似的往山谷外冲去。可还没跑出十丈,地面突然塌陷——不知何时,黄巾力士早已在官道上挖了陷马坑。

他的战马前蹄一空,连人带马栽进深坑。

坑底,是密密麻麻的竹刺。

山谷里的战斗渐渐平息。

三千郡兵,活下来的不足千人,大多是被“迷魂散”迷晕的年轻兵卒。

方老丈拖着镰刀,走到一个蜷缩在泥水里的少年兵身边。

那孩子最多十六岁,嘴唇发青,双手死死揪着衣襟,似乎在梦中被什么魇住了。

“爹...娘...我不想走......”

少年兵无意识地呢喃,眼角渗着泪。

方老丈的镰刀悬在少年脖颈上方,锈刃滴着雨水。他想起自己战死的三个儿子——大郎被征去修运河时塌方压死的,二郎三郎都是饿死在去年的大旱里。眼前抽搐的少年兵,脸上绒毛还没褪净。

“老丈要动手就快些。”

身后传来吕乾的声音,“这些娃娃兵养好伤,送去给妇孺们砍柴挑水。”

方老丈的镰刀当啷落地。他弯腰抱起少年兵,发现这孩子轻得像捆柴禾,腰带里还别着半块咬过的糠饼。饼上的牙印小而密,显然是饿极了又舍不得一口吃完。

雨幕中突然传来马蹄声。一队戴斗笠的黄巾力士押着个五花大绑的军官过来,铁链在地上拖出长长的水痕。被绑之人左腿诡异地反折着,右眼成了血窟窿,却还在嘶吼:“本将要诛你们九族!”

方老丈认出了杨肃的声音——虽然此刻这声音像被踩烂的蛇发出来的。他条件反射地护住怀里的少年兵,却发现这孩子竟在昏迷中攥住了他的衣角。

“带回去。”吕乾用九节杖挑起杨肃的下巴,“明日公审。”

当夜,红坪县衙地牢。

油灯将人影投在湿墙上,放大成扭曲的形状。总角少年正在给俘虏们施针解毒,银针穿梭间带起缕缕黑气。方老丈蹲在角落熬药,药罐里沉浮着几枚染血的箭头——那是从伤兵身上取出来的。

“道尊。”

少年突然抬头,“这个烧的说胡话。”

草铺上躺着的少年兵满面潮红,正用沙哑的嗓子喊着“阿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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