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金刚门大力尊者(1 / 1)
吕乾俯身探其眉心,黄天符文微微发亮:“魂吓散了,取朱砂来。”
方老丈看着吕乾在少年兵胸口画符,朱砂线条逐渐构成北斗七星。当最后一笔落下时,昏迷的孩子突然安静下来,眼角却滚出大颗泪珠。
“好了。”
吕乾甩甩手,“他看见的东西太多。”
地牢深处突然响起铁链的哗啦声,接着是杨肃的咒骂:“妖道!本将做鬼也不放过你!”
骂声渐渐变成惨叫,最后化作一段古怪的吟唱——仔细听竟是童谣:
“正月里来是新年,
爷爷死在县衙前,
娘亲哭断肠...”
方老丈手里的药勺啪地折断。
这童谣他太熟悉了,去年饥荒时,饿死的流民常哼着它下葬。
“道尊!”
守门的力士慌张跑来,“百姓们...百姓们把地牢围了!”
县衙外,火把如林。
雨已经停了,数千百姓沉默地站着。最前排是个瞎眼婆婆,怀里抱着个陶罐。见吕乾出来,老人颤巍巍跪下:“青天大老爷,老婆子想给牢里的军爷送碗热汤。”
方老丈看清陶罐里漂着的野菜时,鼻子一酸——这是要熬三天才能攒下的口粮。
“他们...”
老婆子空洞的眼窝对着地牢方向,“他们都是别人家的孩儿啊。”
人群自动分开条路。
方老丈这才发现,几乎每个百姓都带着东西:妇人拎着鸡蛋,老汉攥着草药,连那个篦发小女孩都捧着块黢黑的饴糖。
吕乾的九节杖顿在地上,铜铃响了三响。
“开牢。”
这两个字像咒语,百姓们突然活了。他们涌向地牢时,方老丈看见几个年轻力士偷偷抹眼睛。有个断指的汉子边跑边解腰带——他要给伤兵包扎。
杨肃被拖到公堂时,嘴里还死死咬着半只耳朵。吕乾捏开他下巴,拽出带血的耳软骨:“你属下咬的?”
堂下跪着的伤兵们突然骚动。一个满脸鞭痕的小兵爬起来:“他吃人!在黑石岗...把我们战死的弟兄...”话没说完就吐了,吐出几根没消化的人指。
“拖下去。”
吕乾挥挥手,“明日当众烹杀。”
翌日午时,杨肃被塞进特制的铁笼,吊在城门示众。笼子下面是口大锅,沸水里漂着姜蒜。
百姓们沉默地排队,每人往锅里扔样东西:丢野菜的,丢盐巴的,有个妇人甚至丢了片腊肉。
“让他尝尝。”
妇人搂着怀里的孩子,“什么叫饱饭。”
吕乾立在城头,九节杖指向郡城方向:“下一站。”
三日后,当郡守收到败报时,黄巾军已连克两县。
战报末尾有行小字:“降卒皆予活路,伤者百姓自养。”
又七日,更诡异的战报传来:前线官军成建制倒戈,降兵额头上都画着黄符。
郡守不知道的是,此刻在某个山村晒谷场上,方老丈正教几个降兵用镰刀。那个发过烧的少年兵学得最认真,他新得的黄巾上,沾着给村民修屋顶时蹭的茅草。
晒谷场边,篦发小女孩在煮粥。她学会了新的童谣:
“七月里来稻花香,
黄巾哥哥砍豺狼,
阿爷阿娘喝粥啦...”
......
金刚门藏经阁的烛火在夜风中摇晃,将大力尊者佝偻的身影投映在古老的经卷上。梵文佛经与道门典籍整齐排列,这些本该超脱尘世的智慧,此刻却被一封来自凡尘的求救信打破平静。
“咚——”
暮鼓声从山门传来,尊者却充耳不闻。他枯枝般的手指缓缓展开那封火漆封印的信件,信纸在烛光下泛着刺目的黄。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青褐色的血管在皱皮下清晰可见。
“今有空桑山妖道吕乾...”
刚念出开头,尊者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猛地将信纸拍在案几上,震得砚台里的墨汁荡起涟漪。
“师父!”
石头被这声响惊得倒退半步,手中的油灯差点脱手。灯影晃动间,他看见师父布满老年斑的脸上,每一道皱纹都因愤怒而扭曲。
“擅御雷法,使凡人力大无穷...”
尊者沙哑的声音像砂纸摩擦,他枯瘦的胸膛剧烈起伏。
颤抖的指尖划过“蛊惑民心”四个字时,案几上突然出现五道抓痕,木屑簌簌落下。
突然,他枯瘦的手臂上亮起金色梵文,如游蛇般缠绕至指尖。信纸在佛光中炸成齑粉,纸屑如雪片纷飞。有几片落在供奉的菩萨像上,佛像慈悲的笑容仿佛也染上几分肃杀。
“即刻下山!”
尊者抓起挂在墙上的九环锡杖,铜环相撞之声惊飞檐下宿鸟。他转身时,袈裟下摆扫翻烛台,火光在地上跳动,照亮了墙角那柄尘封多年的降魔杵。
山门前,守夜的武僧看见尊者竟取出降魔杵,连忙敲响警钟。悠长的钟声里,石头发现师父矮小佝偻的背影,此刻竟像一柄出鞘的利剑。
“可是住持那边...”
石头还想请示,却被尊者回眸一瞪。那双浑浊的老眼此刻精光暴射,让他想起藏经阁壁画里镇压魔头的怒目金刚。
三日后,当他们踏入黄天山界碑时,晨雾中飘来孩童的嬉闹声。尊者突然停步,锡杖深深插入泥土。眼前的景象让他佛心震颤——
预想中的尸横遍野、民不聊生并未出现。相反,梯田层层叠叠,稻浪随风起伏,村落里传来孩童的嬉笑声。
金灿灿的稻田沿着山势铺展,十几个扎着黄巾的壮汉正在收割。他们肌肉虬结的手臂每次挥舞,稻穗便整齐倒下。有个力士甚至单手托着满载的谷筐,轻松得像拈花一般。
“老丈,借问...”
石头刚开口,田埂上的老农就热情地迎上来,红润的脸上每道皱纹都洋溢着喜气:“小师父可是来化缘的?快来尝尝新米!”
尊者盯着老农递来的米饭,热气中分明带着灵力波动。他袖中手指掐诀,暗自提防这是蛊惑之术。可老农的眼神清明如镜,连指甲缝里都沾着劳作留下的泥土。
百姓们忙碌着,脸上竟挂着……笑容?
“师父,这……”石头愣住了。
尊者眉头紧锁,心中疑惑渐生。
按照郡守所言,这些百姓应当是被妖法蛊惑,麻木不仁才对,可他们的笑容毫不虚假,甚至连眼神都清澈明亮。
就在这时,一个黄巾力士大步而来,身高八尺,肌肉虬结,腰间别着的不是刀剑,而是镰刀和绳索。他看见师徒二人,拱手一礼,声音洪亮:“两位大师,可是来化缘的?”
这一礼,让尊者错愕。
“你们……不是妖道?”石头忍不住问道。
黄巾力士朗声大笑:“妖道?小师父说笑了!我们是太平道弟子,帮百姓开荒种地、修桥铺路,雷法用来劈山开路,而不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