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双月同天（1 / 1）
三百年前先祖以血脉封印裂痕的真相，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在杨卓和林雪瑶心中激起滔天巨浪，也让整个杭城幸存者基地笼罩在一层更深的、源自历史尘埃的凝重氛围之中。
那口巨大的青铜棺椁与其中的黑色镇石被小心翼翼地转移看管起来，其上古老的杨家血脉符文成为了重点研究对象，庞涛召集了所有对古文字、符箓有研究的人员，试图破解其中蕴含的更多信息，或许能找到更有效压制甚至修复裂痕的方法。
然而，时间的流逝从不因人类的震惊或探索而放缓。天空，那亘古不变的幕布，正悄然酝酿着下一次的剧变。
安倍晴明冰冷的警告。“彼岸花开之时，便是黄泉倒灌之刻”。并非虚言。所谓的“彼岸花开”，并非单纯指代季节，更是一种天象与黄泉力量周期性潮汐的契合点。
今夜，便是预言中的第一个不祥之兆。
夜幕早早降临，却并非往常的墨蓝。天际弥漫着一层稀薄的、仿佛掺入了血丝的昏黄雾霭，将稀疏的星子遮掩得朦胧诡异。当那轮本应皎洁的满月挣脱云层，升上中天时，所有抬头望天的人，都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窜起，直冲天灵盖。
月亮，是血红色的。
并非晚霞映照的暖红，而是一种粘稠、阴暗、仿佛凝固了亿万生灵污血的暗红。猩红的光芒泼洒下来，将整个杭城废墟染上了一层不祥的、如同巨大伤口结痂般的色泽。净光草甸流淌的金芒在这血月光辉下变得黯淡、浑浊，仿佛在痛苦地挣扎。
但这并非全部。
在血月一侧，稍高一些的天幕上，另一轮“月亮”悄然浮现。
那是一轮更加诡异、完全由浓郁到化不开的黄泉污秽之气凝聚而成的暗黄色虚影。它没有实体，边缘不断蠕动、流淌着粘稠的暗黄色光晕，散发出的光芒带着强烈的精神污染和死寂气息，与血月的血腥暴戾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疯狂而绝望的场域。
双月同天。血月主杀，黄泉之月引秽。
“来了……”林雪瑶站在窗前，望着天空中那两轮不祥之月，脸色苍白。她能清晰地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的诡力浓度正在疯狂飙升，尤其是地底深处，那些被暂时冻结的、沉淀的污秽，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冰块，剧烈地沸腾起来。
杨卓站在她身边，眉心紧锁。灵魂深处的裂痕烙印传来阵阵刺痛，那不是危险的预警，而是一种……饥饿感？仿佛裂痕本身都在渴望吸收这暴涨的、性质迥异的邪恶力量。而冥河之印则散发出冰冷的死寂，自动抵御着黄泉之月的精神污染，两种力量在他体内形成微妙的拉锯。
最先爆发异变的，正是那片被多次净化、又多次异变，早已千疮百孔的焦黑坑洞。
轰隆隆。
坑洞边缘的泥土和碎石猛地向上拱起，仿佛有什么巨物要破土而出。比之前地脉震荡时更加剧烈。浓郁到实质般的灰黑色怨气混合着粘稠的暗黄污秽，如同井喷般从洞口中冲天而起，在空中扭曲、交织，发出无数重叠的、痛苦而怨毒的嘶嚎。
那被冥河之力暂时冻结的“脓疮”，在双月之力，尤其是黄泉之月的直接照射下，发生了远超尸骸花的、更加恐怖的畸变。
“戒备。全体戒备。”庞涛的嘶吼声通过扩音器响彻营地，所有战斗人员立刻冲向预定岗位，能量武器充能的嗡鸣声和枪械上膛的咔哒声此起彼伏，却掩不住那从地底传来的、越来越清晰的……刮擦声。
那不是之前细碎的低语，而是某种坚硬的、冰冷的东西，在疯狂刮擦岩石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密集。
噗。
一只完全由暗灰色、棱角分明的怨念结晶构成的手臂，猛地刺破了坑洞边缘焦黑的土壤。那手臂扭曲畸形，布满了尖锐的棱刺，指尖如同冰冷的钻头，散发着浓郁的绝望和恶意。
紧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
一个扭曲的、完全由无数怨念结晶强行拼接而成的类人形怪物，艰难地从坑洞中爬了出来。
它没有固定的五官，整个头部就是一个不断旋转、闪烁着无数痛苦人脸碎片的暗灰色结晶聚合体。它的躯干和四肢也完全由大小不一的怨念结晶构成，缝隙间流淌着粘稠的暗黄色黄泉秽光，如同恶心的血管神经网络。它约有三米高，体表那些痛苦的人脸碎片不断发出无声的哀嚎，散发出强烈至极的精神污染波。
伪忆噬者。由地底沉淀的海量怨念结晶为核心，吸收黄泉之力，在双月照耀下诞生的、模仿真正忆噬者存在的恐怖怪物。
它爬出坑洞，扭曲的结晶头颅“看”向严阵以待的营地，那个不断旋转的人脸碎片聚合体中，猛地爆发出一阵尖锐的、能直接撕裂灵魂的啸叫。
嗖嗖嗖。
下一刻，它那结晶构成的身体表面，猛地爆射出数十根同样由怨念结晶构成的、如同触手般的尖刺，铺天盖地地射向营地。每一根尖刺都带着恐怖的物理冲击力和浓郁的精神污染。
“开火。”庞涛怒吼。
能量光束和实体子弹如同暴雨般倾泻而去，打在伪忆噬者身上，爆开一团团暗灰色的晶屑。但它的身体似乎没有真正的要害，被打碎的部分很快就被周围涌动的怨念和黄泉秽光重新填充、修复。而那些结晶尖刺已经落入营地。
“啊。。”
“我的头。好多声音。”
“别过来。不是我害死你的。”
尖刺并未造成大规模物理杀伤，但其上附着的强烈精神污染瞬间让被波及的战士陷入混乱和疯狂，他们抱着头惨嚎，有的甚至开始攻击身边的同伴。
“净化光环。”林雪瑶娇叱一声，婚契金光以她为中心扩散开来，勉强驱散了一小片区域的精神污染，但范围远不足以覆盖整个营地。
杨卓眼神一厉，冥河之力混合着裂痕的沉重威压轰然爆发，形成一道无形的壁垒，将后续射来的结晶尖刺尽数震碎在半空。他拔出长刀，刀身幽蓝的火焰此刻也沾染上了一丝冥河的暗银，变得更加冰冷致命。
“必须摧毁它的核心。那东西在它体内不断生成怨念结晶。”杨卓低喝一声，身影化作一道暗金流光，冲向伪忆噬者。
林雪瑶紧随其后，婚契金光如同护盾，抵挡着无处不在的精神污染和飞溅的晶屑。
战斗瞬间进入白热化。杨卓的刀光每一次斩落，都能撕裂大片的结晶躯体，冥河之力更是能暂时抑制其再生。林雪瑶则负责净化周围环境，驱散污染，并试图用灵魂共鸣干扰伪忆噬者的行动。
但这怪物极其难缠。它没有智慧，只有纯粹的恶意和模仿本能，力量却大的惊人，结晶触手挥舞间开碑裂石。更麻烦的是，它似乎能吸收战场上逸散的恐惧和痛苦情绪，越战越强。
突然，伪忆噬者那旋转的人脸头颅猛地定格，所有痛苦扭曲的人脸碎片齐齐“看向”杨卓，缝隙间暗黄秽光疯狂闪烁。
它那由结晶构成的躯体开始剧烈扭曲、变形，仿佛在模仿着某个形态。
下一刻，在杨卓和林雪瑶震惊的目光中，那怪物的轮廓迅速变得纤细、熟悉……暗灰色的结晶褪去，化作了褴褛的、沾满暗褐色血污的白色连衣裙……旋转的人脸碎片凝聚，勾勒出一张苍白、绝望、却带着一丝诡异微笑的俏脸……
巷口。丧尸。破碎的草莓糖盒。
前世临死前的林雪瑶。
“杨……卓……”那由怨念和黄泉秽光强行幻化出的“林雪瑶”开口了，声音嘶哑破碎，混合着无数冤魂的杂音，却精准地模仿着记忆深处最绝望的语调，“……好痛啊……你为什么……不来救我……”
轰。
这一击，比任何物理攻击都更狠、更毒，精准无比地刺穿了杨卓灵魂最脆弱、最无法愈合的伤疤。
哪怕明知是幻象，是怪物卑劣的模仿，但那画面、那声音、那刻骨铭心的绝望和自责，如同最毒的诅咒，瞬间击垮了杨卓的心理防线。他挥刀的动作猛地一滞，瞳孔放大，呼吸骤然停止，灵魂深处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几乎让他当场崩溃。
“不……不是……”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窒息般的声音。
“杨卓。别听。那是假的。”林雪瑶的尖叫在灵魂连接中炸响，带着无比的焦急和心痛，她的净化金光狠狠刷向那幻象。
幻象在金光中剧烈波动，如同水中的倒影，但却没有立刻消失，那怨毒的眼神依旧死死盯着杨卓，嘴里依旧发出破碎的诅咒和质问。
伪忆噬者抓住了这个机会。一根隐藏在幻象之后的、极其尖锐的结晶触手，如同毒蛇出洞，悄无声息地刺向杨卓的心脏。这一击凝聚了它大部分的力量，试图一击必杀。
“小心。”林雪瑶想也不想，猛地扑过去，想推开杨卓。
千钧一发之际，杨卓那被巨大痛苦冲击得几乎涣散的瞳孔猛地凝聚。前世今生的画面在脑中疯狂交错，林雪瑶扑来的身影与幻象重叠，一种极致的愤怒压倒了心痛。
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不是对林雪瑶，而是对那恶毒的幻象和其本体。
冥河之力以前所未有的强度爆发。暗银色的死寂光芒如同爆炸的冲击波，以他为中心向四周疯狂扩散。
璃般瞬间破碎、湮灭。那根偷袭的结晶触手也在冥河之力的冲刷下寸寸断裂、冻结、化为齑粉。
伪忆噬者发出了痛苦的尖啸，显然这一下让它也受到了重创，庞大的结晶身躯都黯淡了许多。
但杨卓的攻击没有停止。极致的愤怒和后怕化作了毁灭性的力量，他如同疯虎般扑向伪忆噬者，刀光如同暗银色的风暴，疯狂地劈砍着它的结晶躯体，大片大片的晶屑崩飞，冥河之力疯狂侵蚀着它的核心。
他每一刀都蕴含着无尽的杀意和暴怒。
伪忆噬者节节败退，再生速度远远跟不上破坏的速度。它的形态开始变得不稳定，时而扭曲成本体的结晶怪物，时而又试图幻化出其他牺牲者的样貌，但都在杨卓狂暴的攻击和冥河死寂之力的冲刷下迅速崩溃。
终于，在杨卓一记凝聚了全部意志和力量的竖劈下，伪忆噬者庞大的结晶躯体从中间被硬生生劈开。
暗黄色的污秽光芒和灰黑色的怨气如同决堤般从裂口中喷涌而出。
就在那喷涌的核心深处，一点不协调的、微弱的金属光泽，吸引了杨卓和林雪瑶的注意。
那似乎是……半枚被高温熔毁、边缘扭曲发黑、却依旧能勉强辨认出草莓图案的金属碎片。
它深深地嵌在伪忆噬者最核心的怨念结晶之中，仿佛是其诞生的“基点”之一，此刻正随着核心的破碎而微微颤动，散发出与周围怨念和黄泉秽光截然不同的、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执拗的……不甘与思念的波动。
是那个糖盒。林雪瑶前世埋下、又被杨卓亲手净化掉的草莓糖盒的碎片。
它竟然没有完全被净化消散，反而有一小部分最深层的、承载着最强烈情感执念的碎片，沉淀到了地底，在双月之力和黄泉秽光的污染下，成为了这伪忆噬者诞生的催化剂之一。
这一刻，愤怒、恶心、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同时攫住了两人。
怪物发出最后一声充满不甘的尖啸，彻底崩解，化作漫天飞舞的、失去活力的暗灰色晶尘和逐渐消散的黄泉秽光。
天空中的双月依旧高悬，血光与暗黄光芒冷冷地照耀着满地狼藉和惊魂未定的人们。
杨卓拄着刀，剧烈喘息着，目光死死盯着那半枚缓缓从空中坠落、即将被残余污秽彻底侵蚀的糖盒碎片。
林雪瑶伸出手，温暖的婚契金光包裹住那枚碎片，将其拉回掌心。
碎片冰冷刺骨，残留着浓烈的怨毒和污秽，但那最核心处一点微弱的、属于过去的执念，却让她的指尖微微颤抖。
恶战暂歇，但双月依旧，黄泉之力仍在暴涨。
而这枚意外出现的糖盒碎片，仿佛在预示着，过去的阴影，从未真正离去，反而以最残酷的方式，与现在的灾难紧紧缠绕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