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8章 老家钟离县,放羊娃(1 / 1)
“咱可没你小子想的那么腹黑,咱不过是不打算在这皇陵之处继续待了。”
“半个月了,终究是死人地方,咱还嫌晦气。”
朱元璋一开口。
陆羽看着他的面庞,流露出一丝难以置信的神态:“合着老子刚来,你朱老鬼这就要走了?你是不是在戏耍老子?”
“咱面前没大没小的,还老子?”
朱元璋二话不说,抡着大拳,虎虎生威地给了陆羽一顿“太祖长拳”。
陆羽避之不及,活脱脱被朱老鬼狠狠揍了一顿。
当他们两个大老爷们出现在马皇后和徐妙云面前时,马皇后嗔怪地看了朱元璋一眼,又看了看身旁的徐妙云。
朱元璋有些尴尬,却没准备解释什么。
谁让陆羽这混小子太欠揍,嘴巴里长不出半句好话,不打他打谁?
目无尊长,别说是陆羽了,方才那话就算是他教的朱标说出口,朱元璋这一顿“太祖长拳”也绝对饶不了。
看着眼前一幕,徐妙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实在没忍住。
她乐和和地凑上前,看着陆羽乌黑发青的浅浅眼眶。
两个一大一小的熊猫眼,看上去特别喜人。
“夫君,你还好?”
徐妙云嘴角微扬,虽然很努力地往下压,却仍旧抑制不住笑意。
“想笑就笑吧。”
陆羽双手叉腰,一脸无所谓的神情,端的就是一个脸皮贼厚,“到了晚上,看你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见陆羽这么说,徐妙云可不会轻易饶了他,靠近过去的那一刻,就使出九阴白骨爪,狠狠掐着陆羽的腰间软肉,恨不得把那块肉直接掐下来一块:“夫君又在开玩笑了,太上皇跟娘娘可都还在。”
“夫君最近的胆子可真是越来越大了。”
她柔声道,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陆羽,表情人畜无害,无辜得很,却绝不会有任何人会把她此刻的模样和对陆羽下的毒手联系在一起。
见陆羽吃瘪,朱元璋乐不可支地大笑起来。
他们两人先天就是冤家不对头,陆羽不开心。
他朱元璋就分外开心。
陆羽不是自家媳妇徐妙云的对手,但对付面前的朱元璋,还是有那么点手段的。
一个眼神看去,心里默默发誓。
朱老鬼,等着。
等到你年老气血衰弱之时,本小爷到时候一定好好收拾收拾你。
这就叫做拳打老头,乱拳打死你这个老师傅。
……
皇陵之处,马皇后和徐妙云二人本就不想来,不过是碍着朱元璋才来的,如今要归去,自然不会有什么情绪。
只是这一次没回凤阳府,而是前往凤阳府辖下的钟离县。
这里才是朱元璋真正的老家。
阔别数十载未曾回乡,如今的钟离县早已大变模样。
跟朱元璋记忆中年幼时的家乡截然不同。
外面的农田,在这秋收时节刚被割了一茬麦浪,光秃秃的,只剩下高低起伏不一的麦秆。
虽已收割完,没了农忙时的美景,但在这炎热的天气里,一个个农家户正用簸箕把麦子晒在太阳下,将多余的水分晒干,既可以储存,也可以直接发卖。
家家户户但凡能动弹的,几乎全都上阵,连家里的孩子也蹲着身子,拿着小板凳,不停地捡着多余的麦壳麦穗。
虽然有的可以把这些混在粮食里发卖,能多些重量,但多数老百姓还是淳朴老实的。
那些来收粮的,什么粮什么价,都是有品级的,上好的粮食足足能有几十文钱一石,若是等次差了,价钱便会降下去。
官府收粮在农村不算稀奇事,还有里正、村长这些人主持,更不会让各处农户吃什么亏,这也算是他们在乡野之间的一份政绩。
而这么多年来。
即便是实学未曾发迹之前,钟离县身为当今皇上的老家,政策也极为宽松。
虽比不得江南经济繁茂,但比之其他中原地区的匪患作乱,无疑好上太多。
随着实学推行,在南北各处县城中,钟离县的发展也绝对算得上名列前茅,甚至洛阳新都的户部、吏部及各处官员,对钟离县的人也会有意无意地多几分偏向。
这都是众多官员为人处世的人情世故。
至少此刻,朱元璋看着钟离县的发展,虽比不上凤阳府,更难同洛阳新都一比,但也算是井然有序,分外不错了。
行走在乡野之间,朱元璋依旧龙精虎猛,大步向前。
小小的钟离县县衙,在朱元璋这位太上皇、陆羽这位实学圣贤来到凤阳府时,那边的知府司马朗早就把消息告知了,只是没有朱元璋的召见,这小小的钟离县当地父母官、县太爷,连主动前来觐见的资格都没有。
还是老样子。
到了钟离县,马皇后和徐妙云二人在县城内四处游玩,朱元璋仍旧强拉硬拽着陆羽,去了钟离县麾下的乡野田亩,到了他原本所在的村子里。
他朱元璋可不是家中独子,否则哪来的“朱重八”名头?
“上面有个大哥,还有几个姐姐!”
“可惜,天灾人祸不断,收成不好,家中父母早亡,几个兄长也先后没了性命,最后只留下两个姐姐,嫁了人家。”
朱元璋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岁月的沉郁,“到了如今,也算是这大明朝的权贵,也算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
“浑小子你知道不?”
“咱当年也是吃过苦的,吃的苦,比这世上任何一人都只多不少。”
朱元璋许是走得累了,停在附近的山坳边上。
四周没什么好看的风景,全是一堆堆土石,只有些许绿色点缀其间。
比起县城附近的山清水秀、一片青山绿林,明显差了许多。
毕竟是乡野之地,比之县城的繁荣风光,自是诸多不如。
可朱元璋看着四周的黄土,反倒显出几分念旧的神态。
陆羽没吭声。
男人很多时候都能理解男人。
他觉得此刻的朱老鬼只是随口说话,更像一个人静静地沉浸在往昔的追忆里。
身边跟着的毛骧,还有一个护卫,都换了装束。
褪去了锦衣卫的服饰,换成寻常护卫的黑色短衫,只是手中依旧握着佩刀。
虽不是绣春刀,但真要耍起来,也能制住不少人,避免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清风习习,正值秋收前后,风里虽带着些许温热,扑打在面颊和身上,却也能带来阵阵凉意。
“有本事来追我。知道不?咱以后也是要当皇上的主。”
一个半大不小的娃娃,头上捆着草绳编的头箍,手里拿着根枯树杈,穿着草鞋,在前面不停地奔跑,边跑边喊。
身后跟着一群村里的娃娃,个个穿着粗布衣衫,欢声笑语,跑得飞快,跟山林里的兔子都有的一拼,还在后面放声大喊。
“浪哥!你以后真能当皇上吗?”
“浪哥要是当了皇上,我们这些跟着的,岂不是也能当大将军、当状元?”
“以后肯定能当皇上。浪哥的本事比天大,在咱们村子里,我谁都不服,就服浪哥。”
一群孩童嬉戏打闹着,跑到朱元璋他们跟前,也没露怯,只是从他们身旁一股劲地跑过,多看了这几个外乡人几眼而已。
这山坳边上多是山坡,下面是片青草地。
跑得累了,几个娃娃屁股一蹲,围坐在草地上。
之前那被叫做“浪哥”的娃娃,比其他人个头高些,眉清目秀,眼神明亮。
他把手中的枯树杈往旁边一抡,大声道:“咱以后肯定能当皇上。当了皇上,每人都能吃上大白馒头,每顿还能喝上一碗羊汤。把馒头往羊汤里一泡,那滋味,绝了。就跟那张员外家吃的一个样。”
“浪哥当皇上,我们也要跟着一起吃大白馒头、喝羊杂汤。”
“浪哥说得对。白馒头、羊杂汤,恐怕皇上在宫里过的也就是这日子了。要是顿顿都能吃上这些,那日子得多舒坦。”
一群孩童继续说着童真的玩笑话。
可到了午时,孩子们的肚子都饿了。
其中一个孩童目光灼灼地看向浪哥:“那既然你现在就是皇上了,我们能不能吃上大白馒头、喝上羊杂汤?”
这一问,其他村里的孩童也都满脸期待地望过去。
见浪哥不开口,孩子们顿时满脸失望:“浪哥不是皇上。我们吃不了白馒头和羊杂汤。”
“浪哥骗人撒谎,说大话。”
一个个很快就叫嚷起来。
“停,停!咱就是皇上。”
浪哥梗着脖子继续开口,手中的枯树杈往旁边一丢,发出不小的声响,顿时把眼前的孩子们都镇住了,“不就是白馒头、羊杂汤吗?哥管够。”
一边说,那浪哥还真面露凶恶,朝着青草地上方才被他赶到山林边的一群羊羔走去,嘴里暗自嘀咕:“就杀一只小羊羔,那张员外肯定发现不了的。他都多少天没来看了,这羊群这么多,少一只他不会知道的。”
浪哥越说,胆子越大。
到了羊群边上时,手里还多了一把草绳,打算把那小羊羔活活勒死,炖上一锅羊杂汤,以此来巩固自己在小伙伴中的“皇上”地位。
可当他走到羊群边,正准备下狠手时,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刚刚那些外乡人竟全都站到了他面前。
看着这些身影,此刻的浪哥才知道怕了。
毕竟,他终究只是个孩子。
“你们……你们不会是张员外的人?”
浪哥一边说,一边往后退,眼看时机不对,就打算先跑。
“我们可不认识什么张员外。”
陆羽见朱元璋对这孩子挺看重,上前主动解释。
听陆羽这么说,那浪哥松了口气,挥了挥手,把身后的一众小伙伴都叫过来,双手叉腰。
看了看身边足有近十个孩子,再看看面前这四个外乡人。
虽然对方是大人,他却不怕。
村里那些小混混,大半夜被他蒙着黑套、捆着麻袋收拾过好几回,还从他们嘴里抢过肉吃。
所以在他看来,大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无非力气大点。
只要人够多,照样能收拾得了。
“不是张员外的人,你们过来做什么?我可是给张员外放羊的。”
浪哥大声说道。
这时,陆羽看向朱元璋。
朱元璋乐呵呵地走了出来,笑容和善,径直走到这一群小孩子面前,停在那浪哥跟前。
浪哥紧绷着身子,一双眼睛死死地瞪着朱元璋,满脸不服,好似下一刻就要给面前的老头一拳。
“你这小家伙,倒挺像年轻时的咱。”
朱元璋缓缓开口,“但还是最好别宰了这小羊羔。”
“那张员外可能没仔细数,可要是下面的管家或其他人查数,这一头小羊羔放在市面上值不少钱,到时候这钱都得你家里人赔,能赔得起吗?”
“用不着你这老头操心。”
浪哥大声嚷嚷着。
少年人总是听不进过来人的话。
少年人的不顾一切叫勇敢,可到了一定年纪,顾全大局反倒成了懦弱。
只能说,个人立场不同,一切也就变得不一样。
而社会,总是对少年人更宽容一些。
“可咱是皇上,要是不能让手底下的人吃肉、吃馒头,咱还算什么皇上?”
浪哥似是听进了朱元璋的话,可他更在意此刻自己的颜面。
他能想到的最坏结果,无非是被家里人狠打一顿,但这绝对比在小伙伴面前丢了脸要强。
“既然是皇上,可不能只想着吃肉、吃馒头,要知道更多才成。”
朱元璋依旧乐呵呵的,像传道授业一般解释,“要读书,读好书,好好读书;要顾着家里人,顾着兄弟。”
“吃了这顿羊肉,到时候张员外挨家挨户追究,兄弟们挨打,家里人赔钱,这就是你这个‘皇上’做出来的事?”
朱元璋年幼时宰了那头牛,回家后爹娘没了活路,最后那点钱都花在了他身上,若非村里人出手相助,怕是连一张裹尸的凉席都买不起。
他这个儿子,不孝。
如今再看到年幼时的“另一个自己”,自然想劝一劝。
这天下,不是每一个人都叫朱重八,不是每一个人宰了牛之后,年幼时说一句“咱是皇上”,数十年后就真能成皇上的。
概率实在太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