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真假丹药(1 / 1)
一更梆子刚响过,苏渊猫着腰钻进回春堂后巷的药房。
霉味混着药材辛香扑面而来,他反手拴上门闩,指节在门框上叩了三下——这是他和柳小满约好的暗号。
果不其然,窗台上的陶瓮里伸出只白生生的手,递来个油纸包。
他揭开一角,当归的甜香裹着温热的炊饼味窜出来,喉结动了动,却没急着吃。
“苏大哥,张爷爷说后日要晒陈皮,您记得把东墙的漏雨处堵上。”
柳小满的声音从窗外飘进来,带着小姑娘特有的清亮。
“还有…陈公子今天又盯着您的药篓子看了。”
苏渊捏着油纸包的手顿了顿,抬头正见窗棂外晃过条麻花辫。
他笑了笑:“知道了,小满。”等那影子走远,才把油纸包塞进怀里。
饥饿像条小蛇啃着胃袋,但他得先办更要紧的事。
月光从破窗棂漏进来,在青石板地上投下斑驳的影。
苏渊蹲在最里层的药架后,指尖抚过架上蒙尘的旧木箱。
这是他来回春堂第七天发现的——张太医年轻时游历四方的医书,被陈广仁以“占地方”为由锁在这里。
此刻他摸出根铁丝,三两下挑开铜锁,箱底那卷泛黄的《百草通灵录》正静静躺着。
玄珠在掌心发烫。
他把珠子贴在古籍上,星髓空间的微光便顺着指缝渗出来,像团裹着星子的雾,将古籍轻轻托起。
苏渊屏住呼吸,记忆里突然炸开段模糊的声响——矿场老瘸子临死前抓着他的手,血沫子溅在他衣襟上:
“那本《百草通灵录》,能救你…”
此刻星雾里浮起密密麻麻的金纹,残缺的书页在光中自动翻涌。
“辨伪篇”三个字突然清晰,苏渊眼前闪过无数画面:
紫霜叶的叶脉该是七道弯,假玉藤的断口会渗出淡青黏液;雪参的须根要绕三绕才是正品,而染了朱砂的土参根须是直的……
他额头沁出薄汗,玄珠吸收着他每日劈柴挑水转化的灵气,在星髓空间里凝成细小的光滴,每滴都带着药材的气味。
“啪嗒。”
苏渊猛地抬头。
窗外传来猫跳上瓦的声响,他这才发现后颈全是冷汗。
低头看时,古籍已原样躺回箱底,玄珠温温地贴在掌心里。
他摸了摸怀里的炊饼,终于咬了口——面已经
凉了,却甜得惊人。
第二日卯时三刻,回春堂的檀木门被拍得震天
响。
“张太医!张太医!”
苏渊正蹲在院角劈柴,斧头悬在半空。
他看见三个青衫人抬着个红漆木盒冲进来,为首的络腮胡腰间挂着镇北军的狼头腰牌。
陈广仁迎上去时,嘴角的笑比平时更僵:“几位军爷这是..…”
“奉镇北将军令,”络腮胡把木盒“哐当”往柜台上一放,“求张太医辨这十味药材。”
木盒打开的瞬间,药香炸得满堂都是。
苏渊放下斧头,擦了擦手——他闻出那是百年
黄精的甜,混着冰蚕花的凉,还有种若有若无的腥气,
像.腐烂的青苔?
张太医扶着拐杖凑过来,镜片后的眼睛突然瞪大:“这是《九真丹方》里的药材?”
“正是。”络腮胡抱臂冷笑,
“可我家将军找了三个医馆,都说辨不出其中三味。张太医要是也不行…“
“放肆!”陈广仁拍桌,可话音刚落就泄了气——他盯着木盒里三片指甲盖大的紫叶,额角青筋直跳。
苏渊往前挪了半步。
那紫叶的气味不对,甜里带着股涩,像极了昨夜玄珠投影里的假玉藤。
他想起张太医昨日说“今日若能辨出这味药,便教我认全药柜三百六十五味药材。”
想起陈广仁今早把他的药杵藏在梁上,想起柳小满偷偷塞给他的半块桂
花糕…
“这‘紫霜叶’掺了假。”他开口时,堂里的蝉鸣突然静了。
陈广仁猛地转头,眼里像淬了毒:“你算什么东西?”
“让他说。”张太医抚着胡须,目光灼灼。
苏渊走到木盒前,弯腰轻嗅。
紫叶的涩味在鼻腔里炸开,他想起星髓空间里那株假玉藤——藤蔓上的倒刺会分泌毒素,沾到皮肤就起红疹。
“假玉藤的叶背有细毛,紫霜叶没有。”他指尖轻点,“且假玉藤晒半柱香会泛青,紫霜叶只会更紫。”
络腮胡立刻取了火折子,照着叶背看。
“真有细毛!”他吼了一嗓子,转头对张太医竖起大拇指,到底是回春堂,比那几个庸医强多了!”
张太医笑得眼角的皱纹堆成朵花:“小苏啊,明日跟我去后堂认药谱。”
陈广仁的手指在柜台下掐得发白。
他看着苏渊被张太医拉到身边,听着周围药童的窃窃私语“原来苏大哥这么厉害。”喉结动了动。
等络腮胡一行人走后,他扯了扯袖角,对贴身小厮使了个眼色。
小厮凑过来,他压低声音:“今晚去柴房,查查他的东西。”
月上柳梢头时,苏渊推开柴房的破门。
霉味比往常更重。
他扫了眼墙角的铺盖——稻草明显被翻弄过,堆成的小山塌了半边。
床头的破碗倒在地上,里面他攒了半月的碎银不翼而飞。
最让他心紧的是那本藏在草垫下的《汤头歌诀》,书页被翻得乱翘,有几页甚至被指甲抠出了毛边。
玄珠在掌心发烫。
他闭了闭眼,珠子突然震动起来,星髓空间里浮起个淡蓝色的箭头——指向东侧厢房。
那是陈广仁的住处。
“果然是他。”苏渊摸出怀里的炊饼,咬了口。
饼已经硬了,硌得他牙龈发疼。
他望着窗外的月亮,想起矿场里老吴头常说的话:“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可要是你比暗箭更快……
玄珠突然更烫了。
他低头,看见珠子表面浮起行小字:“魂波动减弱,目标已退。”
苏渊把破碗捡起来,重新倒满水。
月光透过窗纸照进来,在水面上碎成银片。
他望着自己的倒影,突然笑了——那笑里带着点冷,像矿场冬天的风。
后半夜起了雾。
苏渊裹着薄被躺着,听着窗外的虫鸣。
迷迷糊糊要睡着时,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混着女人的哭声:“救命啊!我家娃...我家娃不成了!”
他猛地坐起。玄珠在枕头下发烫,像颗跳动的心脏。
清晨的回春堂刚支起朱漆门板,穿粗布短褐的妇人便撞了进来。
她怀里的孩子小脸青白如纸,嘴角泛着黑紫,发间沾着草屑,显然是从城郊连夜赶来的。
“救命啊!”
妇人膝盖一弯跪在青石板上,额头重重磕在门槛上。
“我家狗蛋昨儿在你们这儿抓了‘清风散’,喝下去半个时辰就人事不省!”
药柜前的药童端着药杵僵在半空,正在擦拭药罐的老伙计碰翻了竹筛,黄芪党参滚得满地都是。
张太医正掀着门帘要去后堂,闻言踉跄一步,白胡子都抖成了乱麻:“快把孩子抱到案几上!”
他颤巍巍摸出丝帕垫在孩子颈下,搭脉的手指突然一紧——脉息细若游丝,还带着股阴寒的滞涩。
“定是你们以次充好!”围观的街坊挤在门口嚷嚷。
“前儿还说能辨假玉藤,合着自个儿家的药才是毒!”
陈广仁倚在柜台后拨算盘,骨节捏得噼啪响。
他望着苏渊被人群挤到案几前的背影,嘴角扯出半分冷笑——这出戏他等了七日,从调换库房的龙胆花开始,从买通城郊卖菜的王婶让她来闹开始。
只要坐实回春堂卖毒丹,张老头得赔得倾家荡产,那姓苏的杂役更别想再骑在他头上。
苏渊弯腰查看孩子时,玄珠在袖中微微发烫。
他伸手探向孩子后颈,指尖触到一片黏腻的冷汗,再翻开眼皮——瞳孔缩成针尖大的黑点,和矿场里老吴头中了毒蜘蛛的症状如出一辙。
“不是误服。”他声音不大,却像块石头砸进沸锅。
众人霎时静了,连妇人抽噎都顿住。
苏渊低头嗅了嗅孩子嘴角的药渍,涩苦中混着缕极淡的腥甜,那是蚀心粉特有的味道。
玄珠在掌心震动,星髓空间里浮起一行金纹:
“蚀心粉,乌头根研磨,遇热毒性倍增,与清风散中的薄荷相冲。”
“这是中毒。”他直起身,目光扫过陈广仁发白的指节,“清风散里被人加了蚀心粉。”
“放屁!”陈广仁拍案而起,算盘珠子崩得满地跑。
“我回春堂用的药材每日都要过三道手验,怎会有这种东西?”
他额角青筋直跳,余光瞥见张太医正盯着自己,又忙堆出笑:
“许是这妇人记错了抓药的铺子?
“张叔,取当日的药方和药渣。”苏渊没看他,只盯着案几上的药包。
张太医立刻命人取来。
苏渊捏起撮深绿药末凑到鼻端,玄珠的热度顺着掌心往上窜。
他闭眼时,星髓空间里突然展开幅药方图——原本该是鹅黄的龙胆花,此刻在图上泛着诡异的紫黑。
“配方里该用龙胆花,却被换成了蚀心粉。”他睁眼时眸中寒光一闪,“且剂量是三倍。”
陈广仁的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昨夜在库房,自己掀开装龙胆花的陶瓮时,月光正好照在蚀心粉的纸包上,那抹紫黑像团火灼得他心跳如擂——可他算漏了苏渊的鼻子,算漏了这杂役能闻出两味药的差别。
“拿药炉来。”苏渊转身对药童道,“按原方炼一炉清风散,再用这包药渣炼一炉。”
当两炉药汁分别倒入白瓷碗时,所有人都倒抽了口冷气。
原方的药汁清如竹叶,掺了蚀心粉的却泛着浑浊的墨绿,还腾起丝丝黑气。
张太医的手重重拍在案几上,震得药碗跳了跳:“广仁,这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