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少年城主的遗书(1 / 1)
暴雨砸在青石板上溅起水花,苏渊裹着湿透的粗布外衣,沿着镇北荒径疾行。
玄珠在衣领下微微发烫,识海中五道虚影如游鱼般盘旋——这是预警,追兵的气息还未完全甩开。
废弃军营的断墙出现在雨幕里时,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
营门早被野藤缠成乱麻,他反手抽出短刀挑开藤蔓,腐木断裂声混着雷声炸响。
门内荒草齐膝,几间破庙似的屋舍歪歪斜斜,最里面那间的屋顶塌了半边,却恰好能避雨。
他刚踏进门槛,后颈突然一凉。
玄珠在识海猛震,直觉让他侧身翻滚——一块半腐的木梁“轰”地砸在方才站的位置,溅起的泥点糊了他半张脸。
“霜运倒是没断。”他低笑一声,抹掉脸上泥污,抬眼却撞进一双青紫色的眼睛。
破庙中央摆着具黑檀木棺,棺盖斜斜滑开,露出半截绣着金线云纹的衣袖。
那少年就半躺在内,面色青紫如浸了毒的茄子,喉间发出濒死的嘶鸣。
雨水顺着塌了的屋顶漏下,滴在他额角,又顺着苍白的脸颊滚进衣领。
苏渊的呼吸顿住。
玄珠自动运转,星髓空间里的灵气如细流涌进识海。
他盯着少年心口——那里有团暗青色的毒雾正缓缓扩散,是“九转寒魂散”的残毒,矿场里曾见过被这毒害死的矿工,浑身发紫,死状极惨。
“救...我...”少年突然抓住他手腕。
指尖冷得像块冰,力气却大得惊人,指甲几乎掐进他皮肉里。
苏渊被拽得踉跄,差点栽进棺材。
少年的喉结动了动,“你是...第一个进来的活人...我叫张景行,请你...带我回家。”
话音未落,少年的眼皮就合了。
苏渊抽回手,指腹还残留着那股寒意。
他摸向衣领里的玄珠,星髓空间的灵泉在意识里翻涌——这泉水他试过,能解普通外伤,可寒魂散是三品毒药,灵泉未必有用。
“矿奴的命都贱,凭什么救你?”他喃喃自语,却已从空间里取出玉瓶。
灵泉滴在少年唇上时,那青紫的面色竟褪了些,指尖也有了温度。
苏渊瞳孔微缩——玄珠的灵泉果然对寒毒有效。
雨下了整夜。
苏渊守在棺边,每隔半个时辰喂一滴灵泉。
少年的呼吸渐渐平稳,却始终没再醒。
直到东方泛起鱼肚白,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出的血沫里凝着细小的冰晶。
“不用…白费力气了。”张景行扯出个虚弱的笑,手探进衣襟,摸出封染血的密信,“我中寒魂散七日,毒入心肺...若能将我葬于祖祠,信交予柳如烟…她会明白。”
苏渊按住他颤抖的手:
“柳如烟是谁?”
“张府,旧部女将。”少年的手指突然收紧。
“她若见信,便知李守义...私通南蛮...勾结药师下毒…”
话音戛然而止,手垂落在棺木上,发出空洞的响。
苏渊望着他逐渐冷去的尸体,喉结动了动。
云岭镇的少年城主?
他早听过传闻,张景行十六岁接掌镇务,整顿商路、开仓放粮,是百姓嘴里的“活菩萨”。
可此刻这“活菩萨”躺在破棺里,连具像样的尸身都保不住。
“我送你回家。”他轻声说,伸手合上少年的眼皮。
玄珠在识海轻轻震颤,像是应和。
灵柩是用破庙的门板钉的。
苏渊背着棺木出军营时,雨已经停了。
晨雾里,云岭镇的青瓦飞檐若隐若现。
他走到镇口,就被巡城卫拦住了——四个持矛的守卫横在路中,为首的络腮胡盯着他背上的门板:
“哪来的?背的什么?”
“死人。”
苏渊声音冷硬。
“张景行,少年城主。”
络腮胡的脸色变了。
他身后的守卫窃窃私语,有人跑去通报。
苏渊站在原地,看着镇门内奔出道黑色身影——那女子着玄色劲装,腰间悬着绣春刀,发尾用红绳扎成利落的马尾,眉峰如刀,正是张景行提到的柳如烟。
她冲到近前,盯着门板上的青布,指尖微微发抖。
掀开青布的瞬间,她猛地吸气,绣春刀“呛”地出鞘半截,又“咔”地收了回去。
她转向苏渊,眼神像淬了冰:“谁下的手?怎么死的?”
“寒魂散。”苏渊将密信递过去,“他临终前让我交给你。”
柳如烟接过信的手在抖。
她快速扫过内容,瞳孔骤缩,随即对着苏渊郑重一礼:“公子大恩,柳如烟没齿难忘。”
请随我入城,安置景行少爷。
张府偏院的烛火映着窗纸。
苏渊坐在木凳上,面前摆着柳如烟送来的热粥,却一口未动。
密信被他摊开在桌上。
字迹因染血有些模糊,却能看清“李守义私通南蛮,以镇北矿脉为饵”“太医院刘典药暗投毒方”等字句。
李守义是云岭镇副城主,他早有耳闻,那老头总爱摸着八字胡说“少年人太莽撞”。
窗外突然传来瓦片轻响。
苏渊的手瞬间按上短刀,玄珠在识海震颤——五道虚影同时朝着窗口方向涌去。
他猛地转头,只见一道黑影掠过檐角,月光在刀鞘上晃了晃,便没入夜色。
“看来有人急了。”他低声说,指尖摩挲着玄珠。
密信里的内容,怕是动了某些人的根基。
偏院外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苏渊吹灭烛火,躺到床上。
玄珠的温热贴着心口,他望着天花板上的阴影,嘴角勾起抹冷笑。
该来的,总会来。
三日后,张景行的葬礼将在祖祠举行。
李守义说要亲自致哀,言辞恳切得很。
三日后的清晨,云岭镇祖祠的铜钟敲了九下。
青石板路上铺着素白麻纸,被晨露浸得发沉。
苏渊站在檐下,望着灵堂前跪成一片的镇民——李守义正扶着张景行的棺椁,浑浊老泪顺着沟壑纵横的脸往下淌,八字胡被哭得上翘,活像只掉了毛的老山羊:
“景行贤侄啊,前日还说要陪老夫下两盘棋,怎的就...”
人群里传来抽噎声,几个妇人用帕子抹着眼角。
苏渊的目光扫过李守义颤抖的肩膀,注意到他右手小指不自然地蜷着——那是昨夜他在偏院窗外见过的,刀鞘磕在瓦当上时,黑影小指戴的翡翠扳指,正泛着和李守义同款的幽绿光。
“义伯节哀。”柳如烟的声音像浸了霜的剑,她垂手立在灵堂左侧,玄色劲装未换,绣春刀的流苏被风掀起又落下。
“景行临终前有句话,说要等您来。”
李守义的抽噎声突然顿住,他慌忙用袖子抹脸,抬眼时眼底闪过一丝慌乱:
“贤侄女莫要多心,老夫与张将军是过命的交情…”
“他说,”柳如烟向前半步,靴底碾过一片碎纸,“要问义伯,镇北矿脉的地契,可还在库房的暗格里?”
灵堂里的哭声瞬间静了。
李守义的脸涨得通红,指尖掐进棺木的雕花里,指甲盖泛白:
“景行这孩子…定是病糊涂了。”
他转头看向苏渊,目光像条吐信的蛇,“这位小友是?”
“苏渊,景行的朋友。”苏渊迎着那道视线,玄珠在识海微微发烫——这是他最近才察觉的预警,危险越近,珠子越烫。
此刻的热度像块烧红的炭,正抵着他后颈。
葬礼结束时已近正午。
柳如烟将苏渊带进张府密室,烛火映着她紧抿的唇:“三位太医院的老医正今早来复验,都说景行体内无毒。”
她掀开案上的白绢,露出张景行青紫的指尖。
“可我分明在他心口摸到冰碴子,寒毒入髓的人才会这样。”
苏渊盯着那抹青紫色,脑海里闪过玄珠解析的毒理图谱。
昨夜他用珠子反推张景行的症状,残缺的《玄草医典》在星髓空间自动补全了三页,其中就有“九转寒魂散”的解法——此毒入体三日便会隐于血脉,寻常脉诊根本查不出。
“李守义动了手脚。”他指尖叩了叩案几。
“要破局,只能当众验毒。”
柳如烟的眉峰挑了挑:“你是说...设擂斗医?”
“对。”苏渊望着窗外晃动的树影。
“他能买通太医院的人,却堵不住全城百姓的眼。
只要我当众解了寒毒,李守义再狡辩也是徒劳。”
云岭镇中心的演武场三天后搭起了擂台。
红布幔被风卷起一角,露出“悬壶论道”四个金字。
李守义穿着簇新的青衫坐在主位,身边陪着三个白胡子医正,见苏渊上台,他抚着八字胡笑:
“小友勇气可嘉,只是这医道讲究资历,莫要闹了笑话。”
“李大人说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