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0章 动手(1 / 1)
南高句丽,夫租城。
“果真?高发岐同意停战?那厮愿意放手了?”
高伊夷模一脸惊喜的望着风尘仆仆赶回国的薛文,急不可耐的询问议和详情。
“正是!天佑我王。
高发歧已经下发诏书决定与我国议和,眼下议和之事已成定局。
这场持续经年的内战,终于可以结束了。”
薛文脸上尤自带着些不敢置信的表情,他如何也想不到,被公孙度手把手送上位的高发歧会同意与他们的议和。
此次出使,薛文对于议和完全没有指望,对高发岐说的那些挑拨离间的话,他不知说了多少次,从前的高发岐向来只当耳旁风。
可这一次北方高句丽表现出的效率,以及高发岐的决断,都让薛文嗅出了些不一样的味道。
“为何如此呢?难道?这厮欲反?”
薛文暗自思索着,脑子里还在反复回想高发岐、北方贵族、官吏的态度变化,以及这里面的内在逻辑。
“既然高发歧主动示好,那么可见伪王对那公孙度也不是一条心。”
高伊夷模激动的握紧了拳头,脚步匆匆的来回走动,嘴里小声分析着:
“既然高发歧与那公孙度生了嫌隙,那么公孙氏必然无法抽出力量对付我等的。
呵呵,再加上,孤王刚刚接见了几位来自中原的使者,彼辈愿意与我等联合,向那公孙度一齐发难,以报国仇!”
“大王不可!中原诸侯纷争连连,时局波云诡谲,彼辈自保尚不可得,如何能够遵守盟约?”
薛文以为高伊夷模又犯了天真的毛病,赶紧指出距离过远导致与那些汉地诸侯的盟约完全没有可信性,而且以他对汉地士人的了解程度,拉拢高伊夷模,不过是为了牵制公孙度的兵力,祸水东引罢了。
“孤当然知道,这些人将我高句丽人当作傻子。”
高伊夷模嘴角一抽,似乎又回想起了那些使者偶尔表露出的傲慢神色,一丝不虞在眉间萦绕。
接着他看向面带忧虑的薛文笑眯眯回道:
“嘿,但孤还是同意了,只是,孤不会如他们的愿,比起攻打那些麻烦的汉军,孤更愿意引兵向南,彻底占领半岛南端。
近年来,半岛因为公孙氏的掺和,战乱不断。先是马韩国破,接着日华国、百济国、辰王互相牵扯,弁韩、辰韩皆为腐朽之辈,竟然被一群商徒逼得节节败退。
我已与辰韩金氏达成协议,只要北方战事稍歇,我等便可在金氏的里应外合之下,彻底攻灭辰韩,继而携大胜之势,威压弁韩,将这些腐朽之辈尽数剿灭。在这南方重建我大高句丽!”
高伊夷模的言语,让心怀忧虑的薛文眼睛一亮,北方战事的压力一解,他们吞并秽貊的后遗症便要滋生,这时候向外扩张,的确是既能解决内患,又能增长己方实力的一个策略。
“大王英明!南方那些商徒,不过是些卑贱之辈,如何能与我大军相抗衡?而今虽然公孙度占据幽州,可其敌人也愈发强大,中原强敌未除,这半岛,必将为我高句丽疆土!”
高伊夷模咬着牙,盯着面前的舆图看了许久,目光终于从国内城的原点移开,嗤笑一声,眼中的冷光一闪:
“呵呵,可笑那公孙度,为了让我高句丽内战不休,竟然主动支援我国。
殊不知,那些雪亮的刀枪,终有一天要砍向他们汉人的脑袋!”
“我王英明!”薛文陪笑着赞道,脸上全是向公孙度复仇后的快意神色,一点没有因为高伊夷模话语中对汉人的敌意而有所不满,浑然将自己的汉人身份忘了干净。
“去吧,尽快与我那好兄弟将议和之事敲定。”
高伊夷模很满意薛文的表态,正欲挥手让人退下的他忽地想起什么,嘴角带笑道:
“另外,也趁机向公孙氏透露些高发歧的动向,呵呵,家养的狗突然不咬人了,看他高发歧如何面对公孙氏的责难!?”
初平四年,春。
中原之地纷扰不断,袁术与曹操为争夺豫州的控制权,而在甄城大打出手。
北方的袁绍,为了避开公孙度的锋锐兵锋,听从手下谋士荀谌意见,发兵入太行,与黑山军争夺太行陉道控制权。
太行山多林密,即便冀州军经过整顿,战力不同以往,可他们所面对的黑山军同样悍勇。
打定主意要将并州打造成黑山军大本营的张燕发了狠,与袁绍军在陉道各处,一个山头,一个军寨的开始争夺,双方派遣的兵马不多,可前线的厮杀却远比正面战场还要惨烈。
而在西方,白波军在得到黑山军支援后,毫无顾忌的发兵向弘农,接着兵压长安,直冲天子车架,将本就难以维持的长安朝廷冲击的摇摇欲坠。
青州之地,刘备另开战场,与陶谦遥遥联合,以关羽为将,出其不意夺取齐国,从侧翼包围了乐安的青州黄巾。
就在这场青州之主争夺战就要落下帷幕之际,刘备一直不曾注意的北海管亥突然出现,袭击了关羽行营后方,截断粮道,导致这场战事再度陷入了僵局。
而在北方,天下英雄瞩目的幽州之地上,刚刚对袁绍取得大胜后的公孙度就像是只疲惫的老虎,缩回老窝后便就打起了盹,对外界的纷扰毫不在意。
前往幽州的各地探子,带回的消息里,也都只是充斥着修路、建设、经商等与战争无干之事,如此平静的幽州州府,却是让天下有识之士捏一把汗,生怕公孙度再度睁开眼时,会拿谁开刀!
身在蓟城的公孙度若是听到天下诸侯的心声,必然是露出无奈苦笑:
“比起暴起扩张,稳定住已有地盘才是最为重要之事啊!”
公孙度好不容易压住了身下这台怒吼的战争机器,最为主要的目的便是要先消除内患,而他所面对的最大内患,便是豪强拥有的大量私人部曲。
“查清楚了吗?我治下的各地豪强仆役、部曲数目?”
蓟城州牧府邸内,公孙度召集心腹议事,首先便抬眼询问在场的黑衣卫头目木央。
“回禀主公,治下所有的豪商、豪强、地主名册皆已收录。其名下拥有的部曲、奴仆也都有了简略名单。”
“那便好!”公孙度闻言很是欣慰的颔首,接着望向糜竺:“幽州、还有冀州的投效豪商如何表态?”
糜竺当即出列,恭敬禀报道。
“回禀主公,河间张、常山何、中山甄也都表态,无条件支持州府法令。”
经过半年时间的发酵,公孙度治下的产业豪强以及有见识的大姓都看出了公孙度的政治风向,开始逐渐的释放奴仆,或采取雇佣外国劳工的做法避免公孙度的怒意波及。
“那便好!传令各地农庄、地方驻军、以及张辽、张敞、柳毅几位大将。
即日起施行仆役法,治下之土,不得有人身依附之仆役,雇佣本土汉民者,课以累进税,凡有顽抗者,以叛逆论处,一律押送海外、边疆。”
“诺!”
州府僚属们闻言,齐声称诺,声音整齐而又威严,面对这片土地上屹立多年的地主豪强,他们心中没有一点恐惧为难,只因为在发布法令之前,州府便就完成了对地方大姓的包围,而今的法令颁布,不过是最后收网罢了。
幽州,渔阳郡。
田家庄园内,田畴一脸温和的看着聚集的本家仆役,亲手给他们分发卖身契书,同时还不忘与这些仆役交待:
“以州府法令,今日起,尔等便不是我田氏家奴。天高路远,诸位各自珍重。
若有不愿离开者,亦可留下,田氏愿分田亩于他,当然,数量比不上使君阔绰.....”
自田畴望见过辽东的乡野现状后,他便知道幽州的庄园体系存在不了多久,只是没有想到,这一刻会来的那么快。
随着田畴的动作,田氏庄园的仆役们一脸兴奋的接过代表自由的文书,对于田畴的允诺,其中少数田氏分支动了心,选择留在当地,于是上前与田氏家老商讨,今后的田亩、租税数额。
而更多的人,则是暗自朝着华丽的田氏庄园吐口唾沫,急匆匆出门,来到庄园门口的州府办事处。
他们脸上带着对新生活的向往,带着对旧主家的仇恨,三五成群,与各自亲人踏上新的征程。
登记名姓,领取号牌,排队上车。
这些面容稚嫩,说着一口辽东口音的话语的州府官吏们,手脚麻利的办理起新生仆役的农庄分发工作。
没多久,原本人口稠密的田氏庄园,一时变得空落落的,不多的田氏死忠以田家雇员的方式继续为主家服务着,这些人的脸上多少带着愤然,对州府这种抢劫式的法令很是不满。
田畴脸上的笑容已经僵住,有了心理准备又如何?仆役、部曲作为财产,被公孙度的一纸法令剥夺,他心中还是颇为不满的。
咚咚!
将公务做到田氏庄园门口的州府官吏敲击大门,朝里面的田畴招呼道:
“见过田军师!这仆役法的税款,还请速速缴纳,莫要让我等为难。”
“哼!王彦方养的一群好狗!”
田畴看着为首之人腰间的一串亮闪闪的算盘,当即便知道这些人的来头,不爽的冷哼一声后,朝着管家招呼道:“去,按照税法给几位官人取钱去!”
“谢田军师体谅!”为首官吏还是带着笑脸,似乎看不出田畴的冷嘲热讽,手指啪嗒啪嗒在算盘上打过,接着便道:
“一人百钱,三人五百钱,十人千钱,二十人万钱.....贵府留有仆役三十二人,您今年需要缴纳的仆役税款为...唔,十三万两千三百钱...”
“嘶!这么多!?这还是一年的!几个忠仆而已,这比养死士还费钱!”
即便田畴早就知道公孙度这法令的刁钻恶毒,真正实施到他自己身上,才发觉其中的痛点,禁不住吸口凉气低声抱怨。
“该死!”
田畴暗骂一声后,看看门口的官吏,甩甩袖子对愣在当场的管家道:
“愣着干什么?去取钱来!我田家不缺这点钱!”
就在管家要快步前去库房取钱时,田畴忽地叫住他:“等等,不要拿家里的铜钱,去年冬不是得了不少的纸票吗?尽数与他便是!”
“郎君!”
老管家作为田氏老仆,如何受过这般委屈,哪怕是刘虞当政时,州府的官吏对待他们,也都是要客客气气的,哪里像今日,区区小吏便敢直接登上他田府大门。
“怎么?”
“难道,就这么看着官府胡闹吗?那些仆役、那些佃户可都是种地好手!还有那些部曲,老家主费了多少心思才训练好!”
田畴被老管家一问,脑子恢复冷静,看着老管家面庞,缓缓摇头道:
“胡闹?这可不是胡闹!公孙度为了这一天,已经布局多日,我等此前还曾讥笑过他,而今看来,是我眼拙了,此次输的不冤!”
“可....”
“和叔勿忧!天无绝人之路。
某早就订购了辽东的全套农业器械,使用器械,今后的农庄虽然人少,照样可以维持。
至于仆役部曲的损失,不如这般想,这些人平白为我家干了许多年的活,今次一朝脱离,还不用我等与之结清,我等已经占了大便宜了!”
“怎可如此算来?彼辈来我田家做奴,卖身契上可是写的明明白白,生生世世为奴,怎能以金钱度之?”
田畴抬手,阻止了管家的继续言语,摆摆手道:
“呵呵,如何度之,可不是我等能决定的。
那些仆役部曲走时,没有执起刀兵,对我等暴起发难,某就已经很知足了。
和叔,想想黄巾军肆虐的雍和,想想南方那些十不存一的青州豪强....”
就在管家想要反驳之时,院外忽地响起一阵嘈杂。
“打起来了!旁边的周家不服州府法令,聚众为乱!”
有个骑着马匹的汉子呼喊着,传递着附近豪强的叛乱消息,声音里多少带着幸灾乐祸。
谁知这条消息并未引起门外那些等着分地的仆役部曲的不安,反而引起了这些人的同仇敌忾之心。
“他娘的,姓周的要我们世世代代做奴隶,走!抄家伙干他!”
几个田家前部曲,身形本就健壮,呼和几声,便在人群中引起了广泛应和。
“是极!去干他,绝不能让姓周的功成!”
“俺也去!这位兄弟照看下俺妻女!”
还未等这些仆役部曲动员完毕,田家庄园附近的农庄里就已经行出了一列列手持刀矛的民兵,旗幡招展,马蹄阵阵,俨然便是正规军做派。
此处的州府官吏上前交涉一番,没多久,民兵队伍里出来一骑,与部曲们商议几句后,两支队伍便就汇成一支,浩浩荡荡压向了远处的周家庄园。
“这....”
老管家被刚刚发生的变故惊讶得说不出话来,手指点着那些从前唯唯诺诺,刚刚爆发强烈杀意的一群人,一时说不出话来。
田畴对此早有所料,摇头晃脑道:“哎,天要变了,人心,也变了!”
“周家以武持家,家中子弟尽皆习练弓马,这些乌合之众,怕是不能成事吧?”
旁边一老仆见此,不死心的说道。
“等着吧,变化远比尔等想的还要猛烈。”
果然,时间不过半个时辰,周家庄园被攻破的消息便就传了过来,让人惊愕与恐惧的还属其中细节:
“周家庄园内讧,部曲头领杀死周家家主,携周家主脉子弟头颅,向官府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