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5章 发言(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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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住!别跑!”

浓烟肆虐的厂区之外,几个遮蔽头面的汉子东躲西藏,向着各个阴暗角落钻去,以躲避外边成群结队的厂区工人的抓捕。

嘭!

“你...”

一根木棍结结实实的敲到了逃窜汉子的后脑上,汉子试图回头,却没有了回头的力气,支吾一声后当即倒地。

“打!打死这帮纵火的小贼!”

自角落里钻出来几个身强力壮的汉子,他们手上各自提了根粗大木棍,朝着几个纵火犯身上挥去,以发泄心中的愤怒。

地上的几个汉子蜷缩成球状,不停的躲避着上方的迫害。

“别打了!打死就不妙了。赶紧绑起来送给使君治罪!”

终于,一个管事模样的汉子推开众人,看看地上几个苟延残喘之人,咬咬牙撩起下摆狠踹一脚,出了口恶气后这才下令道。

“启禀使君,纵火者捉到了!据彼辈供认,是受本地豪族蛊惑前来放火....”

此刻的公孙度已经坐到了工坊厂区的一间华屋内,听到赵真略带小心的禀报,他扯扯嘴角,怒极反笑:

“几个地方豪强就有这么大的胆子?

呵呵,这把火放的好啊,一把火就能将州府近一年的工作给烧个精光,将投入的数千金财货变成泡影,将好不容易组织起来的农庄上游供给链条给轻易毁掉....”

赵真低着头,压根不敢接话,此刻的他也很愤怒,同时心底也疑惑,不明白为何那些人会做出如此不智之事。

火烧好不容易建立起的沽水工坊,不仅会让公孙度勃然大怒,还会让那些将身家投入其中的幽州豪商彻底与土地豪强决裂。

而对那些豪强来说,他们能获取的收益却少的可怜。

要知道,根据赵真等人的估计,一旦他们在沽水沿岸将辽东模式复制,那么以幽州的体量,其爆发出的生产力,以及产生的财富,足以让豪强也享受到顺带福利。

“用心险恶!彼辈派人纵火,这不仅仅是一场火那么简单,此事表明了,这些顽固不化的豪强,与我等不死不休的态度。”

公孙度松开座位上的把手,站起身来左右踱步思索了会,转头对下边的赵真等人道:

“既然此事发生在沽水工坊,为了给诸位豪商一个交代,那便由州府出面,与诸位组织一个联合调查组,给我彻查此事!必须调查清楚这背后的前因后果....”

说到这里,公孙度看向了跟在自己身侧的秦奉:

“此事便交由你来办!务必办的妥帖!”

秦奉面无表情的出列接令,对这样的命令一点不意外。

“什么?是那些豪强派人纵火!?”

“这些人疯了?我等可是将家底都投进去了。这些豪强不是在烧作坊,这是在断我等的活路啊!”

而在外间,随着纵火者身份,以及他们纵火背景的传出,顿时引起了在场商徒们的同仇敌忾,商徒们不在乎豪强们与州府作对,也不在乎豪强是否忠于公孙度,可事情一旦涉及到了他们的切身利益,那么一切都要换种说法了。

“查!查到底!”

“对!这帮不劳而获的虫豸!早就应该法办了!”

“对!我要举告!作坊上游的赵老爷子家里蓄养了不少奴仆,并未遵守使君颁布的法令....还有十里外的王家....”

这些以经营为业的商徒按理来说,是整个汉末社会中最习惯息事宁人的主,可而今的他们却是碰巧被汇聚到了一处,加上有公孙度作为依靠,商徒们罕见的对外展露了爪牙。

就连刚刚出来,准备搜集情报的秦奉也傻了眼,因为就在短短时间里,他就收到了一摞又一摞的举告文书,其中涉及的大多是幽州的不法豪强罪证。

并且以上还都不是风言风语,商徒们就像是早有准备一般,举告的文书还详细记述了人证物证,光看举告文书,似乎就能断定对方罪大恶极。

很快,随着这场纵火案的发生,幽州境内立即爆发了对不法豪强的声势浩大的讨伐。

蓟城,州牧府邸内。

几个公孙度的亲信僚属听着来自沽水的最新命令,一时都颇为惊讶。

“什么?彻查纵火案?”

“万万不可啊!而今局势本就动荡,冀州的民乱未熄,此时若是幽州再爆发民乱,后果不堪设想啊!”

“不行!我要去见主公!此事须得三思而行,主公太过鲁莽了!”

魏攸、王烈、糜竺等人都被公孙度突然对幽州豪强的发难感到措手不及,当即出言反对,却碍于公孙度不在跟前,再激烈的语言也都显得有些单薄。

“诸位!此乃主公的命令。也就是说,这条命令已经发出,稽查豪强的军队,官吏已经派出,也就是说,即便我等反对...也来不及了.....”

在这些大佬面前显得有些低调的陈江忽地开口,当即让刚才激烈的言语沉寂了下去。

“怎么会?”

老态龙钟的魏攸眨眨眼睛,很是不解的发问道:“如此大的行动,需要调动各曹官吏,没有蓟城公房的命令,使君是如何做到的?”

“农庄!”

王烈颓然的靠在座椅的靠背上,微微摇头道:

“农庄创建这些年,培养了不少好手,足以调动一场大案需要的人手.....至于后果,诸位不用操心了,幽州的豪商、小民与主公站到了一起,这一仗,豪强们翻不了天....”

王烈说着的同时,微眯的眼睛扫过在场的官吏,他其实是在向州府的士族子弟发出警告,此次行动中公孙度全部任用农庄管事来充当官吏,其实是某种意义上的夺权预演。

没错,就是夺权!

虽然公孙度名义上是整个幽州的主人,可人总是精力有限的,多数的文书、命令还是经由州府的官僚之手,他们才是真正的权力掌控者。

随着王烈的出言,在场的官吏再度陷入沉寂,只是这一次的沉默中,让官吏们都感到难以呼吸。

信号再明显不过,世家子的本钱正在减少,随着农庄管事的成熟,世家子的可替代性正在加强,他们这些才能不足者,面临着随时下岗的风险。

“散了吧.....”

过了许久,像是睡着般的魏攸忽地摆手道。

吱呀....

座椅的挪动声混乱而刺耳,正如官吏们的心。

渔阳郡,土垠。

一座远比襄平铁城还要宏伟的城池正在建设着,来自整个幽州,亦或者整个北地的冶铁匠人到此汇聚着,为前所未有的冶铁奇迹共同努力着。

公孙度望着一座座铁矿堆成的小山,以及那些能够轻易吞没小山的句型高炉,对杜期等人的工作大为赞赏。

“使君且看,尽管炼钢设备仍旧使用辽东的旧型号,可而今土垠依靠着人力优势,明年便能赶上辽东的冶铁量。届时使君想要修筑中原铁道也绝不是妄想!”

杜期胡子全白了,精神气却很足,见到公孙度也很热情,挨个给公孙度讲述他们的技术攻关结果。

公孙度看着那些铁制的巨大器械,作为这场冶铁技术革命的发起者,就连他自己也很难理解某些器械的作用,但看着杜期以及身后那些匠人的自豪模样,想必这些器械发挥了不小作用。

就公孙度肉眼观之,初具雏形的土垠铁城内,基本上都使用了钢铁构件,整体以黑灰色为主调,倒是与公孙度的前世记忆相契合。

“对了!使君派了个毛头小子过来,叫那什么...方陌来着,此人是个脑筋灵活的,为我等解决了不少问题。

可惜为人跳脱了些,而今与老周那帮匠人挤到一块,整日里琢磨着那台烧煤机....”

陪同的杜期忽地拍拍额头,说起之前的得力帮手,语气中少不了惋惜,不待公孙度发问,他又接着道:

“不过,这小子虽说在忙那器械,可对冶铁所还是做了不少贡献的。为了造那器械,倒是将厂里那台老旧机床给翻新了。

有了这台机床,主公的火枪,还有那些强弩的批量制造都要便捷不少。”

公孙度闻言眼睛一亮,看向杜期道:

“对了,早前让你等研究的铁模铸炮如何了?”

杜期闻言,眼中满是嫌弃,铁模铸炮看似困难,但对于掌握了铸铁技术的匠人来说小菜一碟,相反,杜期倒是对铁模铸炮的工艺挑起刺来:

“哦?此事不难,早已办妥,只是铁模铸出来的炮,其击发次数,还有炮管的强度,都根本与泥模不能相比。只胜在一个快字!”

“那能用不?效用如何?”

公孙度可管不了那么多,就如他之前对赵真所言的那般,而今的时代,是有胜于无的年代。

“工坊的几个炮长用过,精准度的确不如青铜炮,可在杀伤距离上的偏差也不大。倒是强度相差太多,铁模铸炮使得炮管的冷却过快,内部存在细小缝隙,故而不能频繁使用强装药,容易炸膛。标准装药倒是无事。”

“那便好,那便好!”

公孙度闻言,满眼的都是喜意,连连说了几次好,最后很是郑重的看向杜期:

“杜老,而今的土垠铁城除了必要的铁料耗费,其他一律转产铁炮,炮车、炮弹。

要打仗了!”

杜期看清楚了公孙度眼中的凝重,他不知道公孙度而今面对的压力,可与公孙度相处日久,也知道公孙度的脾气,他没有迟疑,也没有推辞,只是很郑重点头:

“此事便交给老朽吧,主公只需派人来领取火炮即可。”

公孙度望着眼前这位为他出力良多的老人,极为恭敬的躬身一礼:

“如此,便拜托杜老了!”

当日下午,公孙度来到渔阳郡的新设农庄视察,受到了当地农庄成员的热烈欢迎。

农庄虽然成员混杂,可他们都是公孙度政策的直接受益者,家中多少都供奉着有公孙度签章的地契文书。

公孙度于他们而言,无异于再造恩人一般的存在。

“今年的雨水明显偏少,好在附近土地平旷,依靠着购买的水车引水过来,粮食虽然减产,可不至于颗粒无收.....

我等打算,秋收之后组织农庄成员修一条渠道引水....”

陪同的管事指着旷野中的禾苗,给公孙度讲述着今年的墒情,眼中的忧虑混杂了些许欣慰。

公孙度随着他的手指望去,果然,在视线的远处,流经此地的河水之上竖立着一台巨大水车,由水车引流的水流沿着木制水槽向着田亩灌溉而去。

“善!面对灾情,能够主动出击.....”

公孙度看着几个面容年轻,可行事却显出老辣风范的管事,轻轻颔首称赞。

这些人,大多源自当年公孙度在辽东进行的基层培训成果,这些人大多出身底层,靠着一个好脑子进入培训班,学习文章、术数,随后几乎没有间断的被安排进了各地农庄。

事实证明,经历世事最能让人成长,以公孙度的眼界,他眼前的这些管事,其具备的基层工作经验,是足以充当一地小县父母官的。

几人巡视完毕,正要向着庄子内走去,沿途经过庄内的校场,这里排列着一队队手持棍棒的农庄汉子,他们在军中/黄巾出身的教头的呼喝下,整齐的演练着把式。

公孙度的到来,顿时引起这些汉子们的注意。

教头来不及阻止,这些人便纷纷向公孙度涌去,口中连声呼喊着使君。

随同护卫的亲兵如临大敌,几乎就要拔刀,却被公孙度阻止,连忙招手让几个年轻人近前。

少年人一看到公孙度在眼前,兴奋的几乎要晕倒,嘴里囫囵着不知说些什么。

公孙度并不介意与这些年轻人接触,当即和蔼发问:“你刚才在喊什么?”

少年闻言,激动的瞪大了眼睛,口不择言道:

“使君!?公孙使君!你要做皇帝是吧?你一定要做皇帝啊!”

呛!

“放肆!”

身旁的护卫听到这样不利于公孙度的言语,气愤的当即拔刀,瞪眼怒斥道。

公孙度一把抓住护卫手掌,厉声喝道:“把刀放下!”

说完后他接着温和的看向被护卫吓到脸色苍白的少年,蹲下身来视线与烧烤年平齐道:

“你刚才说,我一定要当皇帝。何出此言?”

少年看着眼前的大个子,顿了顿,吸了口鼻涕道:

“我听俺娘说的,使君给我家分地,是我家的大恩人。

只是,若想要家里的地安稳的拿在手里,使君就必须要当皇帝!

使君当了皇帝,那么我家的地就谁也夺不走!官府不行,庄主不行,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行.....”

公孙度看着少年澄澈的眼眸,沉默了片刻。

“那,如果是我呢?如果是我要夺走你家的地呢?”

少年闻言一怔,有些无措的说道:“怎么可能?”可在公孙度的眼神逼视下,少年住嘴耸耸鼻子道:

“地既然是使君给的,你要收回去,我们还也就是了。”

“没了地,你家又如何生存?你的母亲,父亲,还有你,又该如何活下去?难道又要与人为奴?”

听着公孙度的诘问,少年手脚都变得局促,硬着头皮道:

“那不给?”

“对!这地是某与你家,在天地的见证下做出的盟誓。若我要夺走你家的地,便是我背离誓言在先.....”

公孙度平视着少年的眼睛,缓缓颔首:

“你刚才说,只有我当了皇帝,你家的土地才能安稳。

可我要说,手中的地是否安稳不在我公孙度是否当皇帝,也不在于皇帝是否开恩,

而是在于你自己,还有你们....”

公孙度声音沉稳的说到这里,伸出手指点向四周看呆了的农庄成员们,众人的眼神闪动,回以压抑的沉默。

四周的卫兵瞪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所听闻的话语。

那些陪同的农庄管事、州府官吏则是满脸的惊骇,似乎公孙度在放出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道理很简单,只要你们组织起来,拿起手里的刀枪,谁来抢夺你们的土地,谁来破坏你们的生活,便与他们斗到底!

某早先上任辽东之时就说过,耕者有其田,劳者获其利。

这地,本就该属于种地的百姓,谁来抢都不行,豪强不行,官府不行,皇帝老儿来了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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