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闹上门(1 / 1)
几个孩子被野生麦冬吸引,围坐在田埂上,你一颗我一颗嚼得正欢。
余文源举起一颗抹干净泥土的根疙瘩,想要喂余坤安:“阿爹,你吃,我这个最甜!”
余文洲也呲着小米牙,嘴里塞了几颗,话都说不清:“我的……我的也甜!”
余坤安这边歇够了,重新弯腰割油菜。
可余母是会安排人的,她抬眼一扫每个人的进度,成果一目了然。
两个余坤安割油菜的速度也顶不上余大嫂一个人利索。
她直接扬声喊:“老三,你别割了,粗手粗脚净糟蹋菜籽!慢得很!你去背油菜,剩下的我们来割。”
余坤安抹了把汗,嘴里不服气嘟囔:“我怎么就慢了……”
话没说完,余母眼一瞪,他立马收声,认命地扔下镰刀。
用余母的话说就是,让你干啥就干啥,有意见也给老娘先憋着……
余坤安像头老黄牛似的,一趟一趟把油菜从地里背回家门口的晒坝。
余文涛和余文泽也没逃过,被他抓了壮丁。两个半大的小子,能顶半个成年人用了。
至于余晓雅,文文静静一个小姑娘,他舍不得使唤,只嘱咐:“晓雅,你看着点弟弟妹妹们,别跑远。”
两个小子倒也硬气,跟着他来来回回跑了两趟,累得小脸通红、满头是汗,气喘吁吁,嘴里喊着累,但是却都没喊停。
余坤安把背篓里的油菜翻倒在晒坝上,看着俩侄子连呼带喘,一副被生活糟蹋了的小模样,笑着问:“怎么样,累散架没?还干得动不?”
余文涛一屁股坐在地上,随手用袖子抹了把脸上的汗珠子:“累~我肩膀都勒痛了!不过……我还能干!”
余文泽也不服输,撑着膝盖站起来:“我也行!不能比涛哥差!”
啧啧啧,少年人,两横一竖就是干!
是老余家的种!
他也很累,但是他这做长辈的,总不能拖后腿吧?
找不着理由,那就找帮手。
他眼珠一转,转身就往老屋走:“你俩等着,老叔给你们找个省力的帮工!”
他去老屋套了马车,油菜地那头有一小段路窄,马车过不去,但能省一程是一程。
余文涛看着他牵着马车哒哒过来,一脸无辜又委屈:“老叔,你咋不早用马车嘞?害我们白跑两趟,腿都累软了!”
余坤安:“……”他能说自己也累昏头了,压根没想起来吗?
那必然是不能认的!
他板起脸,故作深沉:“你个臭小子,懂个啥!我这两趟,是专门锻炼你们的。叫你们体验体验啥叫生活的苦!让你们知道知道,这汗珠子砸脚背是啥滋味。”
“你们要是现在不肯吃读书的苦,将来就像你们阿爷这样,一把年纪还得天天泡在地里,面朝黄土背朝天,一辈子都要吃生活的苦……”
刚背着满满一篓油菜,弯着腰走过来的余父,正巧听见这话:“……”
他放下背篓,直起腰,没好气地瞪了余坤安一眼。
这个逆子,教育娃娃就教育,拉扯他干啥?他乐意卖苦力流汗?还不是为了他们家这帮讨债鬼!
这个儿子不能要!
余坤安接收到了他老爹甩过来的白眼,嘿嘿一笑,“……”
对不住了!爹哎,教育得从身边抓起,真材实料最打动人。
余文涛、余文泽:“……我们不想像阿爷一样苦!”
瞅瞅自己阿爷晒得黝黑、爬满皱纹、淌着大汗的老脸,又看看自己酸软的胳膊腿。
两人齐齐摇头!
余坤安满意地拍拍身边打着响鼻的马脖子,“这就对了!还有一个道理,就是要告诉你们,咱们呢,也没必要有苦硬吃。该借力的时候,就得借力!这叫啥?这叫本事!”
他指了指马车,“瞧见没,这就是咱的力!该用就用!”
余文涛眼睛一亮,“老叔,这个我懂!”
他没留意到余文涛偷偷朝余文泽挤眉弄眼……
余坤安很欣慰,看来自己讲道理还挺在行:“懂了就行!走,接着干活!这回坐车上!”
有了马车帮忙,至少省了一半的力。
一车车油菜搬运回家,摊开晒在坝子上。
余坤安一直忙着当油菜的搬运工,套车、装车、赶车、卸车,也没留意其他几个娃跑哪儿野去了。
等他再次赶着空车再次去地里时,老远就看见余文洲举着个东西,小短腿蹦蹦跳跳,兴冲冲地喊:“阿爹!王八~王八~王八~阿爹~乌龟王八!”
余坤安:“……”
他额角青筋跳了跳。不知道的,还以为这臭小子在骂他呢!
就连地里干活的几个人也听见了,纷纷扭头看他,都朝他露出意味不明的笑,余二哥还促狭地吹了声口哨。
等余文洲呼哧呼哧跑近了,余坤安才仔细看清楚,他手里紧紧抓着只青黄色的小乌龟,那乌龟吓得缩头缩脚,一动不敢动,直接躺在他手里装死。
“阿爹,乌龟~王八……”余文洲把小乌龟高高举到他爹眼前,献宝似的。
余坤安:“哦,晓得了。再喊这么难听,晚上就给你炖汤喝了!”
余文洲立马缩手,把乌龟藏到身后,另一只手也护上来,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阿爹坏!不能吃龟龟!不能吃!我要和小鱼鱼一起养!”
余坤安蹲下身问他:“老实交代,刚刚是不是又偷偷跑去水边玩了?跟谁去的?”
余文洲急急摇头:“没有!没有玩水!我乖!我在地埂上捡的!真的!”
一旁的余文源也跑过来帮腔:“阿爹,真是弟弟在地埂上捡到的,没去水边。那草从子里爬出来的。”
余坤安瞅着那只胆小的迷路龟,估计是爬出来晒太阳,结果命运般落进了余文洲手里,回不了家了。
他累得慌,干脆借着和娃们扯闲的功夫歇口气。
听几个小崽子围着小乌龟,叽叽喳喳讨论该怎么养,你一言我一语争得热闹,他笑了笑,转身继续装车运油菜。
最后一趟回家吃晌午饭时,马车上不光堆满了油菜,还挤了一群叽叽喳喳、浑身是土的泥娃娃。
吃完午饭,日头实在太大,火辣辣地晒着院子。累了一上午,刚吃完饭的大人们都眼皮打架,想歇个午觉。
可几个孩子却精神头十足,围在墙根阴凉处,拿嫩白菜叶子喂小乌龟,看它慢吞吞地伸脖子啃叶子,一个个眼睛瞪得溜圆,像是头一回见这稀奇事。
“快看!小王八会吃菜叶!”
“阿波,都说了‘小王八’是骂人的话!难听!”
“那它不就叫小王八吗?那叫小乌龟?龟丞相?乌龟王八?它们都是一家啊。”
“得给它取个名!不能老叫王八。”
“取啥好?小龟龟?”
“龟丞相!威风!”
“它会吃白菜,叫小白菜?又好听又好记。”
“哎?这个好像还行……”
最后等余文洲捧着小乌龟,蹬蹬蹬跑到竹椅旁,来找打盹的余坤安叭叭时,余坤安才知道,这帮孩子的小伙伴有了名字,小白菜,命名权归属于余晓雅。
小姑娘细声细气地解释:“老叔,它爱吃白菜,就叫小白菜了。”
他还被一并被通知,家里两只狗子也改名了。
因为他们现在不怎么听《西游记》了,觉得“奔波儿”和“灞波儿”两个名字太绕口,需要简化。
余文涛作为代表,郑重宣布:“老叔,我们商量好了,以后咱家狗狗就叫‘大奔’和‘小霸’!又好叫又厉害!”
“大奔”没啥,余坤安还觉得挺有志气,像那么回事。
可“小霸”是啥玩意?喊起来不成“小爸”了?傻傻分不清。
他直接否决:“‘大奔’可以,‘小霸’不行!听着像喊小爸,混账玩意,换一个!”
余文涛挠挠头,看向其他人,眼珠一转:“那……二奔?跟着大奔排!”
“成。就二奔。”余坤安敷衍。
于是家里两只狗的名字就这么定了,最初取名的是余文涛,现在改名的也是余文涛,只苦了两只狗子得重新适应,也不知道听不听得懂。
……
余坤安累了一上午,这会困得眼皮打架,赶紧敷衍完几个小子,挥挥手让他们一边玩去,自己调整了下竹椅的姿势,想眯一会儿,养养神。
院子里暂时安静下来,只有知了在树上声嘶力竭地叫着。
可还没等他眼皮合实,就听见院门外由远及近传来一阵喧闹,女人的尖声哭喊格外刺耳,夹杂着男人粗鲁的叫骂。
他烦躁地坐起来,掏掏耳朵,只见边上的几个小崽子也瞬间精神了,眼神发亮,竖起耳朵往外瞅,一副“有热闹看”的兴奋样。
这时有相熟的村民扒着院门探头喊:“哎!阿安!你赶紧去看看!王老蔫!王老蔫一家子人都在你们老屋院子里闹起来了!又哭又嚎的,快打起来了!”
“啊?”余坤安一愣,打了个哈欠,脑子一时没转过弯,“王老蔫?哪个王老蔫?”
“哎呦!还能有哪个!王二蛋他爹啊!”那婶子急得跺脚。
余坤安这才彻底清醒过来,王老蔫就是王二蛋他爹。
昨天干完架,余母就提醒过这家人可能会来闹,但昨晚风平浪静,他还以为对方总算是懂点道理的,或者被吓住了,不好意思上门。
结果这是反射弧太长?隔了一天才来?
还真是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啊呸!余坤安赶紧心里呸了几声,不想恶心自己。
不过老房子那边有余母这个战斗力超强的在,他心里有底,一点都不慌。
扭头就把几个伸长脖子想跟去看热闹的小崽子往屋里撵:“一个个的,都不准去!老老实实在家待着!谁要是敢偷偷跟过来……”他故意板起脸,扬起大手,“我就拿竹条子抽谁手心!听见没?”
这种乡下骂架的场面,通常场面不会太美观,那些急了眼的老娘们什么脏话都骂得出口,祖宗十八代、各种难听的污言秽语满天飞,小孩子们还是不听为好。
他边往老屋走,心里还是有点纳闷,这家子人是咋想的?专挑这日头最毒、人最犯困的晌午后来闹?脑子被门挤了?
好心的大婶看他一脸茫然,莫名其妙的神情,压低声音道:“阿安呐!你还不知道吧?昨晚上发起高烧了,哼哼唧唧一宿,今早没起得来床,他娘现在四处跟人哭嚎,说是你下手太黑,把他家独苗苗打坏喽,堵着你老屋院门,找你爹娘赔钱哩!”
余坤安一听,直接气笑了:“就我那几下能打坏?挠痒痒都比那重!这分明是看我家好欺负,想来碰瓷讹钱!”
“可不是嘛!”大婶连连点头,一脸嫌恶,“但你可得提防着点,被他家这癞皮狗缠上,不出大血也得脱层皮。啧啧,我看啊,就是眼红你家最近日子过得红火,挣了俩钱,心里不平衡,专门来找茬讹钱的!”
余坤安越听越不急了,四周围观的邻居这么多,大家眼睛都是雪亮的,心里都有杆秤。
再加上王老蔫一家在村里名声早就臭了,偷奸耍滑、占小便宜的事没少干,平时就招人烦,这会儿根本没人同情他们。
他拨开人群挤进院子,好家伙,真是热闹非凡。
王家那婆媳俩直接坐在院子当中的泥地上,拍着大腿哭天抢地。
王家婆婆头发散乱,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嚎:“老天爷啊!你开开眼啊!看看这余家是怎么欺负我们老实人的啊!
我家就这么一根独苗苗啊,还没生娃传宗接代呢,就被他们打成这样了啊……这是要我们老王家的命啊!余家仗着人多势众欺负我们啊……”
王家婆婆哭唱得极具节奏感,不了解内情的说不定真要被这凄惨样唬住。
王家那个媳妇更是演技浮夸,边干嚎边用手捶地:“没法活了啊!欺负死个人了啊!打了人还不认账啊!老天爷你打个雷劈死这些黑心肝的吧……”
王老蔫和他那个缩头缩脑的儿子则跟在两个女人后面,脸色难看,眼神躲闪。
尤其是王二蛋,裹着件破外套,蔫头耷脑,时不时还咳嗽两声,装得像那么回事。
余母可一点不怵,双手叉腰,站在院子当中,火力全开,指着王家人的鼻子骂,声音洪亮,中气十足。
余大嫂、余二嫂站在余母边上,时刻准备着冲锋陷阵。
“我呸!少在老娘门口嚎丧!就你家那个好吃懒做、惹是生非的蠢货孬蛋!你们自家当个宝供着是你们的事,养废了养残了那也是你们老王家的风水问题!别像堆臭狗屎一样赖到我家院门口来!”
“狗娘养的下三滥玩意儿!要不是他嘴贱先撩骚,满嘴喷粪,我家老三能动手?照老娘说,打得还轻了!就该把他那张破嘴撕烂!”
“还有你们这一家子破烂货!一个老妖婆,半截身子入土了不在家等着躺板板,专门出来现眼招人嫌!一个老阴逼,就会缩在婆娘裤裆后面使阴招、放暗箭!再加个瞎了眼、黑了心、是非不分的憨蠢婆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烂锅配烂盖,臭鱼找烂虾!”
“赶紧给老娘滚出我家院子!站在这都嫌你们脏了我家的地!一股子骚臭霉烂味儿,洗三天三夜都洗不干净!”
“一群给脸不要脸的泼皮无赖!也不打听打听老娘是谁?敢跑到我余家门上来撒野耍横!”
王老蔫被骂得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手里攥着根扁担,手指关节都捏白了,眼睛气得通红。